第20章 維護塗山清
維護塗山清
聽說姜立鶴實在城外五十裏地的一個湖殉情的。塗山清帶着漾漾直奔城外,三十裏地時意外碰上了大部隊。
漾漾坐在馬背上遙遙望去,正撞進霍景珩冰冷的眼眸,她心神一震。
霍景珩領隊,祁仲景和岳浔州後之,再後是大理寺正卿,一支巡城營軍隊圍着兩個衙役趕着板車,板車上蓋着白布,依稀能看到兩具身體的形态。
漾漾心猛地揪起,臉色煞白紅了眼眶。
霍景珩在離她三丈遠時扯住了缰繩,看着她和她身後的塗山清,握着缰繩的手不由收緊,眸底猶如淬了冰。
祁仲景和岳浔州也看了一眼漾漾和塗山清,然後默契地看向霍景珩,兩人皆是沉默。
“是......他們嗎?”漾漾聲音哽咽。
霍景珩撇過臉,吩咐岳浔州道:“你們先回京。”
岳浔州臉色有點難看,不情願喊了一聲:“走。”
那板車經過漾漾身邊時,剛好有一陣風吹過,掀起白布的一角,依稀可見已經被泡發的面目全非的屍體,漾漾深吸一口氣,只覺得眼前一黑,撐住了馬鞍。
塗山清扶住了她的肩,關切道:“你沒事吧?”
霍景珩瞳孔驟緊。
漾漾搖頭,看向霍景珩,戚戚哀哀:“你說過......會成全他們的......是你放走他們的,為何還要抓他們回來?”
霍景珩目色極冷:“我是放走他們,但從未說過要成全他們。”
漾漾的手都在發抖,眼睛酸極了,她緊緊按着發疼的心髒,啞聲問他:“你一定要這樣鐵石心腸嗎?”
霍景珩沒有說話,目光移向她身後的塗山清,那雙劍眉蹙得越發緊,再開口時的冷淡已分外傷人:“當日若非你插手,他們何至于此。”
漾漾的臉煞白,霍景珩驀地心尖一滞,握着缰繩的指關節泛起了白。
塗山清眉頭深鎖,怒喝一聲:“霍景珩!”
霍景珩掀眼看向他,嗓音極冷:“塗探花,你越禮了。”
塗山清冷笑:“世子殿下既文且武光風霁月,怎的還怪罪一個小姑娘。”
霍景珩坐在馬背上低一回頭,擡眸時嘴角噙了一抹冷意:“塗探花這是要為她出頭了,那可是要掂量是否有這個能力。”他墨色的眼底閃過一抹肅殺之意。
幾乎是瞬息之間,二人同時抽出了馬背上的弓箭,拉弓相對。
“當日我略遜一籌,今日就看是世子的箭快,還是我的箭快。”
漾漾不意事态忽然急轉直下,又陡然生變,明明她是要來探尋姜立鶴的事,這件事明明和塗山清毫無幹系。
等她緩過神來時,她已經張開手護在了塗山清身前:“你別傷他!”
四個字同時牽動着兩個人的心。
塗山清眼底染上一抹笑意:“你關心我?”
“自然。”漾漾不做他想,只是不想塗山清因為這件事得罪霍景珩,毀了前程仕途,她看着霍景珩喊道,“這件事與他無關,他只是陪我來打探消息,這件事你若要怪罪就怪罪我一人,當日的确是我幫了姜立鶴。”
她本意是要解釋将塗山清從這件事摘出去,可霍景珩的臉色卻越來越沉,墨色的眼底是濃重化不開的冰川,半晌他緩聲道:“你護着他?”
聲音低沉的令人打顫。
“我,我......”漾漾腦子裏現在一團漿糊,她理不清頭緒,這模樣看到了霍景珩眼裏就成了她的猶豫。
霍景珩的心尖有轉瞬即逝的刺痛,很快被他忽略了。
“那晚是我要帶姜立鶴從密道走的......”
他忽然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你倒是相信他。”眼中含着愠怒和嘲諷,這樣重要的事,她竟當着塗山清的面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了!
漾漾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凄怆地看着他:“那我能相信你嗎?”
霍景珩有一瞬微愣,放下了弓箭,擰眉沉聲:“此事到此為止。”
似乎過了很漫長的一段,霍景珩扯了下缰繩,緩緩從她身側而過,漾漾下意識扯住了他的衣袖,霍景珩扯住了缰繩,塗山清扶住了她的肩。
漾漾期望地望着他,霍景珩沒有回頭。
“景珩,我能相信你嗎?”她聲音發顫,帶了一點哭腔,再次問道。
霍景珩沒有應答。
然後他手臂微動,一股巧勁震開了漾漾的手,她倏然松開了手,霍景珩的袖擺就從她手中滑落,她被震得滿臂酸麻,眼睜睜看着霍景珩策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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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景珩疾步回院時,承書正在拭劍,猛地見霍景珩一臉怒容,他心下吃驚,連忙收起劍跟了進去:“世子。”
“我讓你查塗山清的底細查的怎麽樣了?”霍景珩沉聲問道。
承書愣了愣,立刻正色道:“派去的人還在平川查他的祖上三代,快有消息了。”
“這點事都辦不好,不死何為!”霍景珩冷喝一聲怒然揮落手邊的書,承書惶恐萬分。
他家世子從來不怎麽發怒,因為鮮少有人敢觸怒他,今日卻發這樣大的火,他立刻單膝跪地請罪:“世子息怒,屬下這就親自前往平川!”
承書疾步離開時正碰上前來的頤谙,她看着承書臉色蒼白行色匆匆,走進書房又見霍景珩一臉凝重,地上還有幾本雜亂的書冊,她垂眸,将手裏的食盒放在一邊,蹲下身去撿書冊,整理好放在書桌上。
“景珩哥哥,”她甜甜一笑,“我今日做了糖水,姑祖母嘗了覺得不錯,讓我給你送一碗來,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她紅着臉,小心翼翼捧着湯碗。
霍景珩似是沒有察覺她的到來,凝神望着窗外,眉頭緊蹙。
頤谙小聲喊道:“景珩哥哥?”
霍景珩回神看向她,眼中是未消的怒意和不耐:“你還有事嗎?”
頤谙臉色一白,可憐極了,她吸着鼻子搖頭,哽咽道:“沒,沒有,這糖水......”
“那就回吧。”霍景珩再度轉過臉。
他根本沒有察覺她是何時來的,又為何而來。
頤谙轉身緊走兩步,忍不住回頭望去,霍景珩一臉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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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立鶴和李姑娘死了,姜家也被皇上削去了爵位,皇上本來要以蔑視皇恩治姜家的罪,是霍景珩在皇上跟前力保下了姜家二老,讓他們得以告老還鄉。
漾漾聽着蘭歡一句一個嘆息地說着,默默不語。
蘭歡轉頭去看漾漾,欲言又止,最終換了句話問:“你最近見過世子嗎?”
漾漾坐在水閣的涼亭邊,雙腳垂墜蕩在湖面上,腳邊是輕紗的裙擺飄飄蕩蕩,偶爾會飄過湖面,蕩起一層漣漪,沾濕的裙擺再被微風吹到她的腳邊,貼着她的腳踝,她沒有穿鞋襪,瑩白小巧的雙足水珠愈發惹人憐愛。
她後仰着撐着雙手,茫然地看着天空,今天的天空很瑩澈,藍天白雲,陽光沒有很刺眼,她還是擡手遮了遮眼睛,再往後撐去。
“見過的。”
漾漾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一般,輕輕柔柔的,蘭歡聽了,都不自覺溫柔起來,就怕聲音高一點就會打碎此時像水晶般的她:“哦?是什麽時候呢?”
“嗯......大概是幾天前吧。”漾漾一邊回想一邊說着,眉心不時揪在一起。
那日郊外不歡而散後的第三天。
她萎靡了幾日,被莺莺拉着到了珠光寶氣樓散財,這珠光寶氣樓是京都所有貴族小姐夫人最鐘愛的名店之一,第二山莊是其中最大的老板,莺莺是去查賬談生意的,漾漾則是去選些首飾。
店裏門庭若市,一個個姑娘夥計服務着樓裏的貴族小姐,極盡卑微恭敬。
掌櫃的看到自家小姐自然是将最新式的首飾都擺出來供漾漾挑選,漾漾瞧了瞧,忽然聽到有人喊“三小姐”,她詫異擡眼。
雅室外站了一位少年郎君,臉上含笑,沖着漾漾作揖。
這人是......漾漾想了一回,笑了起來:“你是陳知也!”
陳知也眸光一亮,壓着激動的心情溫和道:“三小姐還記得小生?”
漾漾點頭,他是在學宮鮮少和她打招呼的學子,她自然記得他的。
“你來買首飾嗎?我認識這兒的掌櫃,可以給你個優惠價哦。”漾漾俏皮地笑着。
陳知也看愣了一瞬,回過神來像是怕漾漾誤會了連忙解釋:“不然,我只是陪好友進來,臨走時看到了三小姐,過來打聲招呼。”
漾漾了然:“你要走了嗎?”
陳知也卻又改了口風:“也不是,方才我瞧着這裏一件一物都十分精致,倒是想瞧上一瞧,三小姐可否帶我觀賞一二?”
“好啊。”漾漾欣然同意。
漾漾帶着他觀賞樓裏陳列的飾物,陳知也心中歡喜克制着不去看漾漾,力持将自己的目光都投在飾物上。
忽然陳列架上一件飾物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支綴着绛色琉璃珠的簪子,簪體也是绛色玉質的,很清新淡雅,他忽然想着若是戴到漾漾的發髻上,一定非常甜美。
漾漾見他瞧得認真,也不去打擾他,眼睛随處瞟着,忽然聽到一道細軟的聲音。
“景珩哥哥你覺得這個怎麽樣,公主娘娘會喜歡嗎?”
漾漾目光一頓,下意識挪了腳步,身子移出架子,她就看到了一臉甜美的頤谙搖着手裏的扁簪。
她再往外挪了下腳步,就看到了背對着她的霍景珩,矜貴清冷的疏離感,他看着那扁簪沒有回答頤谙的話。
頤谙感覺到有人看她,眼睛看了過來,訝異道:“是你?”
漾漾背脊一僵,幾乎來不及躲避,就看到霍景珩轉過身來,平靜的目光閃過一絲情緒,轉瞬即逝。
頤谙竟朝她走來:“我聽說過你,你是第二山莊的三小姐唐漾漾對嗎?”她親切友好,笑容清甜。
聽說過她?漾漾微愣。
這時頤谙又轉頭随手拿起旁邊架子上的一個玉镯,對霍景珩笑道:“景珩哥哥,我想把這個玉镯送給漾漾小姐,可以嗎?”
霍景珩淡淡道:“随你高興。”
頤谙蓮步走向漾漾,執起漾漾的手,言笑晏晏地看着她:“漾漾小姐,我都聽說了,這些年是你陪在景珩哥哥身邊,這個玉镯就當答謝你的。”
她說這句話時就像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這幾年她不在,多虧了漾漾解悶,此時她回來,漾漾就該拿着謝禮,功成身退了。
漾漾心頭一堵,她語出冷淡:“謝我?小郡主以什麽身份謝我?”
頤谙甜甜的笑容就将在了唇邊,聲音都小了下去:“自,自然是以景珩哥哥的妹妹。”
“妹妹啊,小郡主身份尊貴,我不敢受領。”漾漾故意将“妹妹”咬得重,看到頤谙的臉白了一瞬,她抽回了手,那玉镯子就從頤谙的手裏滑落下去,發出一聲脆響,碎成了四瓣。
頤谙臉色就慌了:“對不起,我,我不知會惹得漾漾小姐不高興。”
漾漾怔怔看着地上碎斷的玉镯,她很确定她根本沒碰到這個玉镯,再擡眼時,頤谙擰眉間已經要哭了。
“三小姐,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忽然陳知也從架子邊走了出來,打破了僵局,手裏還拿着那支绛色的簪子,滿眼都是漾漾,以至于他都沒有發現霍景珩和頤谙。
頤谙很快抹了下眼角,打量了一眼陳知也,乖巧地笑了起來:“原來漾漾小姐有朋友一起啊。”
陳知也這才看到頤谙和霍景珩,連忙斂笑作揖:“見過彧安世子,小郡主。”
漾漾看着霍景珩越發冰冷的臉,烏沉的眼底蘊着不悅,想來是惱她讓他的小表妹傷心了吧。
霍景珩拿出一錠銀子,放在身後跟随的夥計手裏的托盤上。
他經過頤谙身邊,冷淡道:“走吧。”
頤谙愣了愣,又憐憫地看了漾漾一眼,漾漾的臉色有點蒼白。
臨了,她還聽到頤谙追上霍景珩,很是天真地說道:“景珩哥哥,漾漾小姐人緣真好,身邊總是有不同的好朋友。”
漾漾又擡手遮了遮眼睛,覺得一只手撐着酸了,索性往後仰躺下來,用絲帕蓋着臉。
蘭歡聽完就炸了,唬地坐起直直盯着漾漾:“我就知道頤谙那死丫頭不安好心!她慣會示弱的,惹得他們都心疼她!我小時候就吃過好多虧!”
漾漾蓋着絲帕,沉默不語。
蘭歡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沉吟一會後,她忽然問道:“那那支簪子呢?你收了嗎?”
漾漾扯下絲帕白了她一眼:“那簪子又不是送我的。”
蘭花嘆了口氣,人家那樣問鐵定是送你了呀,但事實上漾漾根本沒看到陳知也說的那支簪子是什麽樣的。
“漾漾,你今日的簪子真好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還是绛色的。”蘭歡喜愛地撫摸着那支綴着绛色水晶珠的玉簪子。
“那日臨走随手拿的,你喜歡送你吧。”漾漾說着就要取下來。
蘭歡制止了她:“這簪子不适合我。”
“漾漾,我們去江南兩岸吧,我請你吃酒!”蘭歡拉起漾漾,歡快道。
漾漾沒什麽心情,不怎麽想去,可是架不住蘭歡的熱情:“哎呀,你看看你多悶,整個人都蔫了,都不像你了,去吧去吧。”
蘭歡不由分說拉着她出門了。
“二位小姐要去哪?”
兩人正走在大街上,身後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兩人回頭,塗山清儀表堂堂看着她們笑。
蘭歡驚喜道:“是塗探花呀,哦,再過不久,就該喊一聲塗參将了。”蘭歡笑道,“我們正要去江南兩岸吃酒呢。”
塗山清挑眉:“哦?可否帶上在下一起?我也正要去用膳,獨自一人倒是無趣,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
蘭歡快意道:“好一個相請不如偶遇,塗探花請。”
塗山清走到漾漾身邊看着她溫和一笑,漾漾也回以微笑。
三人走進江南兩岸,跑堂的就熱情地迎了上來:“蘭歡小姐,三小姐,塗探花,貴客呀!”
蘭歡給了賞錢道:“老規矩,依蘭廳。”
依蘭廳是這的包廂名字,蘭歡覺得這個名字裏有個“蘭”字,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似的,故此每回來,都要這個包廂。
跑堂的喊道:“好咧,依蘭廳!”
他迎着三人上了二樓,正要進門,聽到隔壁包廂門開了,伴随着一道驚喜的女聲:“蘭歡!”
三人看去,皆是大驚,蘭歡皺了眉:“是你啊,頤谙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