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眼前的選擇
眼前的選擇
蘭歡太高興了,離開時手臂搖擺幅度大了些,不慎打落了一邊竈臺上的油罐子,“砰”的一聲,好大一聲響,罐子碎的七零八落,裏面的油濺了一地。
頤谙吓得連連後退,腳底卻踩上濺出來的油,“啊!”她驚恐失呼,整個人失了平衡,向後栽去。
“小心!”漾漾本能地拉住她,連帶着摔倒在地,頤谙的身子剛好壓住了她的手,她感到手肘一陣刺痛,痛呼一聲,小臉皺成了一團。
“漾漾!”本來就沒想幫忙,在一旁的蘭歡見狀連忙跑來想要扶起漾漾,可淌下來的油剛好在蘭歡腳底,蘭歡也一腳踩了上去,她又跑得快了些,整個人騰空一下,狠狠摔了下去,剛好摔了屁股,痛得直叫喚。
聽到聲響趕來的廚師廚娘們,就看到這一地的狼藉和摔成一團的小姐們,大驚失色,連忙喊人。
不一會廚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焦急的聲音:“世子殿下,是我們照顧不周,害得三位小姐受了傷,還請世子息怒。”
話音剛落,霍景珩已經走到了門口。
漾漾聽到聲音忍着痛看過去,正巧對上霍景珩眼,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慌張,正要跨門進來,卻被掌櫃的攔住:“世子,仔細腳下的油。”
漾漾不确定方才那一絲慌張是不是因為她,可她的心底還是因為那一絲慌張生了期待。
“景珩哥哥......”
頤谙楚楚可憐的聲音打碎了漾漾的期待。
她眼睜睜看着霍景珩生生扯過半塊門板揮落在地,隔開了地上的油漬,突然從他身後沖過一個人影,踩着木板疾步走到了漾漾身邊。
塗山清從廚娘手裏接過漾漾,滿眼焦急:“傷了哪兒?”
霍景珩站在門外攏在衣袖裏的手攥了起來,半晌他走向了頤谙。
頤谙眼中閃着淚花:“景珩哥哥,我好疼。”
這一刻,漾漾有點嫉妒頤谙。
霍景珩抱起她,頤谙抽搭着:“漾漾也受傷了。”
恰在此時,漾漾低呼了一聲。霍景珩和頤谙同時看了過來。
她本意沒想裝可憐,只是方才塗山清突然捏了她手臂上的傷口,她疼地看了一眼,這時才想起來去看霍景珩,她轉過臉時,眼眶已經蓄淚,看向霍景珩時隐隐有了期待。
霍景珩緊繃着臉,沉聲道:“她沒事。”
那一點落進漾漾眼裏的光亮又瞬間熄滅了。
“漾漾有我。”
漾漾的身子僵的很直,手也很冰冷,塗山清不由眉頭深鎖,他掀眼看向霍景珩,滿眼愠怒。
霍景珩凝視他一瞬,片刻後他垂眸看向頤谙:“我先送你回去。”
漾漾禁不住抖了下身子。
這時塗山清擡起了她的手,手肘上一道清晰的血印子,看來是被碎片割傷了,他沉聲道:“我帶你去醫館。”
他抱起失魂落魄的漾漾,看着她連疼都忘了,眼底湧上濃濃的心疼。
這時徐馳冉才走到蘭歡身邊:“都受傷了,還有心情看戲?”
蘭歡這才醒過神來,悲從心來:“漾漾和世子是不是要完了?”
徐馳冉面無表情道:“他們何時開始過?”
這時外頭有兩個人擡着擔架進來,蘭歡愣了愣,抗議:“她們都是被抱出去的!”
徐馳冉道:“你傷了臀部,抱只會加重你的傷勢,送你回去後,我會讓女侍醫去府上。”他一眼就看出她傷在了哪兒。
蘭歡咬牙,沒得抱就算了!還傷的那麽不湊巧!,躺上擔架,她蓋住臉,想起方才徐馳冉很自然說出那個“臀”字,羞憤質問他:“徐馳冉,你是不是不把我當姑娘家!”
徐馳冉淡然道:“中氣十足,看來傷得并不是很重。”
“哎喲,好疼啊,真的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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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山清抱着漾漾去了江南兩岸附近最近的一家很大的醫館,有專門的病人休息室。
那裏的大夫學徒藥師一見到漾漾都驚詫極了,手忙腳亂地領着塗山清進了一間二樓的休息室,口口聲聲喊着“小姐”。
漾漾臉色是蒼白的,眼神是空洞的,睫羽上還挂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塗山清的心就狠狠揪了起來,他說不清道不明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只是很想,很想抱着她,安撫她所有的難過,然後讓她只為他展顏。
倏地,他打了個激靈,為他這種想法感到了一絲後怕,他暼過眼,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看向了窗外,倏然目光停頓一瞬,眼中露出寒意,他走至窗前,冷冷看着對面轉瞬消失的身影,将窗戶關上。
等他轉身時,大夫已經将漾漾手肘上的傷口包紮好,他靜靜望着她,她看上去像是一個很怕疼的姑娘,可這次包紮居然一聲不吭。
大夫囑托他照看一下他家小姐,然後急急退了出去,大概是去找第二山莊的莊主了。
塗山清走到漾漾跟前,坐在了她的身邊,修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傷口,就這樣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啊,痛痛痛。”
漾漾終于有了表情,有了聲音,她低頭捂着自己的手臂,很生氣地擡頭瞪他一眼:“做什麽捏我。”
“你果然是個很怕疼的姑娘。”
“就為了這個驗證你就要捏我嗎?”
塗山清忽然很喜歡她瞪着他的樣子,很生動活潑,他也終于笑了起來:“把你的魂從霍景珩那裏捏回來。”
漾漾臉色一僵,低下頭去,哽咽着喃喃自語:“很疼,很疼的。”
塗山清側過身來:“我今日又救了你一回,你可得記得。”
漾漾不可思議地轉過來看着他:“這樣就算救我了?你把我看的太便宜了些吧。”
“自然是把你看的十分貴重,才将這樣細小的事都算得很大。”
漾漾表情頓了一下,雙眼揪住他,見他臉上是微微的笑意,眼底有細小的戲谑,才輕輕松了口氣。
可見她這樣松了口氣,塗山清莫名皺了皺眉,片刻後,他輕舒一口氣,輕快道:“看來與你命中注定的人未必是他彧安世子,或者,未必只有他一個。”
漾漾沒有說話,只是那一臉的神思不屬和難過,塗山清知道,她在想他。
此時塗山清正色了起來,他輕輕喚道:“漾漾。”
漾漾看着他,等他的下文,可他只是凝注着她,半晌無話,漾漾莫名,正要出聲,就聽到他再次開口了。
“今日你都瞧見了,他那樣對你,你還要讓他做你的命中注定嗎?”
漾漾單純的目光瞬間縮緊了,泛起水光,怔怔地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她輕輕笑了一聲,說道:“是啊。”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只有壓的這麽輕,才能壓制住不穩的聲線:“他一直是這樣的,只是身邊多了個小郡主而已。”
“你為何要這樣委屈自己!”塗山清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
“我不覺得委屈的。”漾漾的表情很努力,仿佛是在說服自己。
塗山清今日就好像要跟她作對一樣,無情道:“是嗎?那你為何要哭了?”
漾漾努力擠出來的笑容皲裂了一絲,憤憤地瞪着他:“因為你剛剛捏的我好疼!”
塗山清頓時啞然,片刻後無奈地笑了。
漾漾也跟着他笑,故作輕松道:“她是他青梅竹馬的妹妹嘛,又格外嬌氣些,她又離得門口近些,景珩先照顧她也在情理之中嘛。”
漾漾是一個十分開朗活潑的姑娘,八年的執着,非到那一步,總是能自圓其說地安慰自己,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也是個十分嬌氣的姑娘。
話音落了好一會,漾漾像是撐不住笑容了,也大概是臉笑得有些僵了,她低下頭去,揉了揉臉。
塗山清輕輕問道:“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漾漾擡頭,又是一臉的笑意:“是啊。”
塗山清也笑了一聲,莫名有點苦澀:“漾漾,你真是個固執的姑娘。”
這時門外響起“噔噔噔”上樓的腳步聲,門突然就被推開了。
“漾漾!”
莺莺跨進門的腳步倏然停頓,看到塗山清從漾漾身邊起身,朝她微笑颔首,莺莺焦急憤怒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她移過目光,走到漾漾身邊,漾漾很是讨好乖巧地笑着:“姐姐......”
莺莺竟然沒有發火,只是凝重地看着她的傷口:“還疼不疼?”
“不疼不疼,一點都不疼的,一點小傷。”
“嗯,那我們回家吧。”
漾漾拉住莺莺的手,指着塗山清道:“姐姐,這位是新科武探花塗山清,是我的新朋友。”
莺莺這才又看向塗山清,扯出一抹笑意:“塗公子。”
塗山清從容笑道:“莊主。”
莺莺轉過目光,扶着漾漾起身,對着塗山清道:“請恕我們先告辭了。”
塗山清點頭:“請。”
塗山清跟着她們下樓,目送她們上了馬車,漾漾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和他招手,他笑得溫和,直到馬車啓程,他才收斂了笑意,眼中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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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馬車的漾漾看着莺莺一直黑着臉,小心翼翼搖着她的手,蹭着她撒嬌:“姐姐,我沒事的,你別生氣了嘛。”
誰知莺莺問道:“那位塗山清就是新科武探花?上次你醉酒就是同他一起吃的酒?”
漾漾坐直身子看她,點點頭:“對啊。”
“你和他......”莺莺欲言又止,又很快将自己的想法掐死,“不會,你對霍景珩這麽死心眼,不會對他怎麽樣。”
漾漾眼底浮上一層傷心,她很想告訴姐姐霍景珩身邊多了個小郡主,但是又怕姐姐為她擔心,也因為自己的逃避不想多談,遂問道:“姐姐是不喜歡塗山清嗎?”
莺莺停頓了半晌道:“談不上喜不喜歡,他既是今科探花,将來必然授職為官,與我們是天差地別的,你別和他走的太近就是了。”
漾漾沉默了,神色黯然,她在傷心,倒不是為塗山清傷心,而是想起了霍景珩,又想起今日霍景珩抱着小郡主離開的模樣,就好像一個針包卡在了喉嚨處,她吞咽一下,就紮着疼,疼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可她還是要在莺莺面前強顏歡笑,她怕莺莺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怕她難過。
莺莺雖然不知今天發生的事,可她怎會不知如今京城裏廣為流傳的小郡主,她見漾漾不願提,她自然也不提去紮漾漾的心。
她可以替漾漾出頭,可有些事她改變不了。
比如貴族和商戶之間的天塹,比如霍景珩的心。
莺莺将漾漾送回飛羽水榭,出來就找來了蒲叔。
“如今事情有變,漾漾竟然和塗山清做了朋友。”
蒲叔臉色大變:“他,他可是......”蒲叔突然又轉了話鋒,“他可是今科武探花。”
莺莺一陣煩躁:“不論是霍景珩還是塗山清,都不行!”
蒲叔擔憂更加濃重:“若塗山清只當小姐是朋友還好,萬一塗山清喜歡上了小姐,這件事就不好辦了......只怕小姐......”
莺莺思慮片刻,轉身看向蒲叔,問道:“上次你說的那個地方貴族陳什麽的,是哪裏的貴族來着?”
“哦,是......”
“不管他是哪裏的貴族,你帶他來見我。”莺莺打斷他的話,“給漾漾選夫婿的事要快了,姓陳的還沒有入仕,若是他願意為了漾漾放棄仕途,帶漾漾離開京城,未嘗不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蒲叔覺得莺莺已經亂了陣腳,就憑那個陳知也,尚且不說他能不能比得過彧安世子和塗山清,即便那二位都不喜歡他家小姐,那小姐也未必喜歡陳知也。
他的憂慮尚在,就聽到莺莺重重一聲嘆息,語氣中事濃重的擔憂:“再過三日就是霍景珩的生辰宴了,他即将入仕,給漾漾選夫婿的事耽擱不得了。”
蒲叔還有另一層憂慮:“只怕到時候皇家也該給霍景珩賜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