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負責看管監獄的官員,史致,正在和手下閑聊。

卻遠遠見到有一輛破舊的馬車過來。

他這南監獄,平日來的人不少,但都是達官顯貴,鮮少有這樣破爛的馬車來。

他還以為又是哪個來湊熱鬧的人。

剛要派人去趕人,便看見一個面有醉态的人晃悠悠,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史政頓時知道這人是誰了——當今二皇子,謝鶴妙。

他立刻小跑着上前,谄媚地将手臂遞上去,想要扶着謝鶴妙下來。

謝鶴妙看着他的手,恹恹笑了一下:“不用恭維本王。”

說完,他撥開史致的手,一瘸一拐地下了車:“你們前兩天剛關進來的那個人,帶我去見他。”

史致應了聲,忙轉頭帶着謝鶴妙朝監牢裏走。

心裏卻是在暗暗的嘀咕。

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犯了什麽過錯,才會被掌印親自關進這裏。

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知道什麽,這幾天,太子,二皇子,各路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算了算了,不知道也好。

知道的太多可是要掉腦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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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致收回思緒,悶頭走着,因樓梯太暗太靜,注意力不由放在了身後謝鶴妙傳出來的腳步聲上。

因腿上有傷,謝鶴妙的腳步一步輕一步重,光是聽着都讓人覺得吃力。

但不管走的怎樣吃力,謝鶴妙都從不用拐杖輪椅。

……明明早就自甘堕落,每日在花樓酒樓中泡着,卻還剩了這麽一點小小的不服輸。

實在是矛盾。

史致正想着,卻聽身後傳來謝鶴妙醉醺醺的聲音:“史大人是在琢磨本王?”

史致一驚,驚嘆于謝鶴妙的敏銳,嘴上卻是連忙否認。

好在謝鶴妙沒有怪罪,只是笑笑。

等順着樓梯下到底層後,便到了關押犯人的監牢。

見到有人來,還是穿金戴銀的人,犯人們雖不知道這人的身份,但有史致領着,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來是貴人。

他們伸長了手臂哀嚎:“貴人救我!”

“草民是冤枉的!”

“賤民願給貴人當牛做馬!”

謝鶴妙眯着眼呵呵笑,自言自語:“當牛做馬?你們以為你們比得過牛馬有用?”

等終于到了關押那個人的地方,謝鶴妙命手下給史致送上一個沉甸甸的檀木盒,揮退了所有人。

他叫道:“呼延遼。”

監獄裏那個蹲在地上的男人回過頭來。

這人正是被顧緋猗殺死的那名可汗的兒子。

他随父親一起來供奉大周皇帝,上一秒還在酒宴上載歌載舞,下一秒卻被告知宮人在父親房中發現了他要刺殺皇帝取而代之的書信證據。

父親死了,母親姊妹被遣回國。

只有他知道父親與顧緋猗暗中勾結的事情,覺得不對。

就算那書信的語言确實用的是他們國家的文字,字跡也确實是父親的字跡。

正暴怒着要去找顧緋猗讨個說法,但剛走到半路,卻被以同黨名義押到了這牢裏。

還被……

“你臉上的傷口在流血。”謝鶴妙拿出一包藥粉,從縫隙中遞了進去。

被毀容的男人看都不看那藥粉,猛地撲在欄杆上,對謝鶴妙獰笑:“哦,昨天才來了個咳個不停的美人,今天又來了個殘疾的美人,怎麽,都是想來和爺爺春風一度的?”

呼延遼嘴裏的血沫險些噴在謝鶴妙臉上,他後退一步,心中卻有些想笑。

他還記得那可汗在宴會上看着美人眼都轉不開的樣子,該說不愧是血脈相承麽,父子倆都一樣好色。

謝鶴妙道:“本王有事情想要問你。”

呼延遼伸出染血的舌,繞着欄杆舔了一圈,目光緊緊盯着謝鶴妙:“問爺爺大不大?”

謝鶴妙:“……”

看着呼延遼這不靠譜的樣子,謝鶴妙開始懷疑自己過來,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确的選項了。

秉承着“來都來了”的精神,謝鶴妙道:“本王問你,你父親有沒有在你面前提過邊境軍,或是抱怨過父皇?”

方绫告訴過他,他在先前打仗時,曾遇到幾股游騎輕兵,擾亂戰線,亦像是在打探消息。後來方绫設計捉住了幾人,但那些人都立刻服毒自/殺,并沒有留下任何話。

只是身上都有着一大片傷疤,像是曾經那裏有紋身,卻割下來的痕跡。

提到紋身,又有輕騎兵,便不難想到是那位可汗的騎兵。

讓人難免懷疑他的目的。

他本以為可汗是在和顧緋猗暗通消息,但卻偏偏是顧緋猗親自把人抓進牢裏。

難道是謝澄鏡?

也不是沒有可能……

呼延遼垂眸琢磨着謝鶴妙的話,似乎懂了什麽。

他問謝鶴妙:“你要合作?”

“本王只是想知道你們把消息賣給誰了。”

“不知道。”呼延遼聳聳肩:“不過,若是你想知道,你就把我放出去,等我回去了,自然就能幫你打聽到了。”

“這和放虎歸山有什麽區別?”謝鶴妙突然伸手扯住呼延遼垂在胸前的小辮子,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将那辮子割了下來。

他拿着辮子對呼延遼晃晃,臉上醉醺醺地笑:“你母親和姊妹不是草原上的雌鷹麽?她們未必沒有你做的差,只要有這東西,本王還愁拿不到消息?”

呼延遼緊握着欄杆,咬牙切齒的,卻還要擠出一個笑來:“真聰明啊,二皇子……你最好別被爺爺抓到,否則爺爺把你另一條腿也廢了!”

謝鶴妙恹恹地笑笑:“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他拎着呼延遼的小辮子,滿眼沉思地走了。

-

景芳宮,舒妃住處。

同樣亦是九公主的住處。

顧緋猗站在窗邊,随手撥弄着瓶中紅梅,聽完了馮旺的彙報。

“咱家知道了,”顧緋猗笑笑:“随他去吧。”

不論謝鶴妙是想查他,還是想反。

他都不在乎。

他甚至是期待的——

一個人的游戲,再怎麽折騰都是沒意思的。

亂好啊。

越亂越好。

反正他恨這個國家,也不在意這個天下。

他現在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謝長生。

想到謝長生,他把目光投向正坐在地上,和九公主玩游戲的謝長生。

兩人正致力于把撕成小碎片的紙拼合在一起。

謝長生說這叫拼圖,但分明是他發起的游戲,卻處處都拼不對。

拼不對也就罷了,還要耍賴:“這叫藝術,你不懂抽象派的話我很難跟你解釋。”

九公主倒不把謝長生當傻子,她崇拜地看着謝長生:“三哥,抽象派是什麽呀?”

謝長生便拿了紙筆給她畫像。

畫像完成的那個瞬間,九公主撇撇嘴,紅着眼圈撲向馮旺:“幹爹,三哥把我畫的好醜!”

謝長生:“……”

藝術!這叫藝術!

知音難遇啊!

他落寞地把這幅畫放在一旁,不知怎麽就在腦海裏腦補起了幾千年後這張畫被後人從土裏挖出來時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謝長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噗嗤噗嗤地自言自語:“那我以後不捏泥人了,只捏三角體。”

“為什麽?”

“這樣肯定有人說這是外星人留下的證據——金字塔是外星人建的。”

“外星人又是何物?”

謝長生剛要回答,卻意識到和自己講話的人是顧緋猗。

他回頭去看,卻見顧緋猗拈着一只紅梅,正勾着唇角看他。

-

距離上次宴會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天。

将中的藥抒發出來後,謝長生的身體恢複如初。

只是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面對顧緋猗。

好在昨天一整天,顧緋猗都有事要忙似的,并沒有出現。

今天一早卻來了。

謝長生借口要找九公主玩,來了景芳宮。

他的本意是想将顧緋猗甩開,卻沒想到顧緋猗也來了。

好在他并沒有說什麽,只是站在一旁擺弄花草。

謝長生卻沒想到顧緋猗會突然和自己搭話。

被顧緋猗似笑非笑地瞧着,謝長生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低下頭:“……聽不懂思密達。”

“小殿下,”顧緋猗問:“今日來了九公主殿下這,明天又打算去哪裏?”

“太子殿下府上?”

“還是二殿下常呆的歌樓?”顧緋猗輕笑一聲:“小殿下連咱家都不敢看,真的敢看穿着輕薄的歌女?”

謝長生仍舊低着頭,把手裏的拼圖碎片擺來擺去:“sorry啊哥,窩布回種聞(我不會中文)。”

反應過來謝長生說了什麽的顧緋猗:“……”

他回頭看向九公主和馮旺。

九公主立刻縮到了馮旺身後,膽怯地看着他。

顧緋猗道:“馮旺,你帶着九公主殿下先去外面玩一會。”

馮旺應了一聲,立刻領着九公主走了出去。

謝長生偷偷摸摸地跟在二人後面,也想出去。

顧緋猗從那支紅梅上摘下一朵,輕輕扔在謝長生臉上:“小殿下留下。”

謝長生看着那朵躺在地上的紅梅:“無論春夏和秋冬,不亂扔垃圾在心中。”

顧緋猗:“……”

他不接謝長生的話,只是眯着狹長的眼看他。

直到把謝長生瞧得又低下頭,顧緋猗問他:“小殿下可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謝長生叽裏咕嚕地吐出一串話。

顧緋猗沒聽清:“什麽?大聲點。”

于是謝長生道:“不知道,我從來不用錯誤懲罰自己,我只會在別人身上找問題。”

顧緋猗:“……”

顧緋猗懶得再和謝長生插科打诨,只道:“擡頭。”

謝長生擡起頭,顧緋猗卻并沒有看他,他專心致志地把玩着那株紅梅。

他看中最頂上那朵開的最大的梅花,雙指捏住柔軟的花瓣輕輕揉着。

他慢悠悠地道:“咱家知道小殿下撞到頭以後不喜歡旁人近身,更別提伺候。”

“可小殿下別忘了誰才是主子。”

“哪有小寵一直避着主子的道理?這天下,不會讨主人歡心的小寵,從來都只有一個下場。”

顧緋猗終于低頭,睥着坐在地上的謝長生,看他呆呆的表情,又道:“哦,咱家這麽說小殿下可能不懂。”

“咱家不管小殿下是不是害羞,只是小殿下以後不能再避着咱家,否則……”

顧緋猗用眼睛瞧着謝長生的耳,将食指探到花芯,撥弄花蕊,但他力道很重,那紅梅很快就在他的掌心化成一坨泥水:“否則,咱家不光要打小殿下的板子,還要把歲歲送走。”

謝長生立刻道:“不要!”

顧緋猗朝他伸出手:“那就過來。”

謝長生撇撇嘴,到底站起身朝顧緋猗走過去。

顧緋猗又取下一朵紅梅,戴在謝長生耳邊。

謝長生擡手摸摸鬓邊的紅梅,憂愁地勸顧緋猗:“……別摘了,它就七朵花,你都摘了三朵了,它都要禿了。”

實在是怪敗家的。

顧緋猗拽着謝長生的手臂,把他拽近自己,又圈住謝長生的腰把他摟在懷裏。

和謝長生溫暖的身體相貼的瞬間,顧緋猗從喉嚨裏長長松了口氣。

于這兩日內第一次真情實感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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