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謝長生和謝澄鏡聞言,均吓了一跳。

見謝鶴妙真的從那侍從手中接過佩刀,謝澄鏡匆匆起身去攔。

謝長生更是混亂。

聽謝鶴妙剛剛的話,謝澄鏡似乎已經知道了他和顧緋猗的事情。

謝澄鏡又是怎麽發現的?

謝長生一個頭兩個大,跟在謝澄鏡身後追了過去。

謝澄鏡死死按着謝鶴妙的手,他知道謝鶴妙沒在開玩笑:“鶴妙,你別沖動。冷靜一下。”

謝鶴妙面無表情地閉上眼,深呼吸着。

謝長生和謝鶴妙則緊張地盯着他。

幾個深呼吸後,謝鶴妙睜開了眼。

“我冷靜下來了。”

謝鶴妙平靜道:“我方才想一刀捅了他,現在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謝澄鏡:“……”

他用了些力氣,死活把謝鶴妙手中的佩刀奪了下來,扔回給旁邊手足無措的侍衛。

侍衛接回佩刀,雖不知道謝鶴妙口中的“他”究竟是誰,為什麽謝鶴妙要砍“他”,但侍衛直覺這不是自己摻和的事;

他慌亂摟回自己的佩刀,不等謝澄鏡發話,匆匆跑開。

走前,還沒忘了對另外幾位守在門口的侍從使了個眼色,帶着自己的好兄弟們一同離遠了些。

待四下無人後,謝鶴妙終于暴怒。

他額頭上青筋亂跳,皙白的面色因極度的惱怒而漲紅着。

他一把拉過謝長生,攥着謝長生的手腕:“小傻子,是他哄你這麽說的?你喜歡他?你知道什麽是喜歡麽你就和他在一起?他欺負你沒有?還有,你……”

謝鶴妙咬牙切齒地抛出了一串問題。

還不等他問完,卻見前方的宮牆後走來一個穿着殷紅蟒袍的挺拔男人。

正是剛把親王們送到行宮回來的顧緋猗。

此情此景,謝長生很是絕望地閉了閉眼。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他救助似的看向謝澄鏡,謝澄鏡說了聲別急,朝着已經走出十幾步開外的謝鶴妙走去。

“鶴妙,你……”

謝澄鏡猶豫了一下:“……別打太重了。”

謝鶴妙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又像是“嗯”,又像是冷笑的氣音。

-

看着謝鶴妙怒氣沖沖走向自己,再看後面跟着的謝長生謝澄鏡那微妙的表情,顧緋猗稍一思忖,便大概猜測到發生了什麽。

他停下腳步,對馮旺和另外幾個跟着的小太監道:“等下不論發生什麽,都不必阻攔。”

話音剛落,謝鶴妙已經走到近前。

他擡起拳頭,毫無預告的,一拳狠狠砸在顧緋猗臉上。

不等任何人反應過來,謝鶴妙又拉住顧緋猗的領子,用力往下拽,一拳頭又錘在顧緋猗小腹。

謝鶴妙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顧緋猗面色不變,只是悶哼一聲。

顧緋猗眯着眼,唇角竟然仍帶着些笑意。

他舔了舔滲出血跡、腥甜的嘴角,笑道:“別打咱家的臉,二舅哥。”

謝鶴妙覺得自己被氣到全身發疼。

“你再敢那麽叫本王試試!”

謝鶴妙只覺得頭暈眼花,他實在沒忍住又往顧緋猗小腹上招呼了一拳:“畜生!你這畜生!明知道他腦子不好,你就這麽哄他?”

謝鶴妙不顧形象,一口一個畜生,間或帶着一些粗話,嘴巴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他整日懵懵懂懂,就知道吃喝玩樂,和小孩似的,你和大哥同樣的年齡,你他娘……你這個畜生怎麽下得去手的?!”

從顧緋猗說了別打臉後,謝鶴妙卻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樣,又往他臉上招呼了兩下。

謝澄鏡此時終于上前,按住謝鶴妙的手:“別再打了,平白被旁人看笑話。”

謝鶴妙踉跄着後退一步。

顧緋猗則後背抵着牆壁,慢慢直起身來。

這會兒他的唇角已經完全裂開了,血一絲一縷地順着皮膚的紋路往下蔓延。

顧緋猗朝謝長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時,謝長生那秀美的眉頭緊緊蹙着,滿臉糾結急切,他方才幾次想上前,卻都被謝鶴妙瞪了下來。

他嘆氣,急的在原地一連轉了好幾個圈。

顧緋猗瞧着,擡手抹掉自己唇角的血漬,再彎了彎薄唇。

這會兒,謝鶴妙雖然卻仍舊處在極度的憤怒之中,但他的大腦卻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聽着顧緋猗對謝長生道:“陛下不必擔心,咱家沒事。”

那聲線是謝鶴妙從未聽過的柔軟,還帶着一些溫和的尾音。

謝鶴妙卻更覺得惱怒。

他陰恻恻道:“本王會叫你有事的。”

他使勁甩了下袖子,轉身就走:“你跟本王過來。”

顧緋猗再對謝長生笑了一下,對早已目瞪口呆的馮旺道:“将陛下送回毓秀宮。”

謝長生抿了抿唇,卻對馮旺搖了搖頭。

他上前,跟在謝鶴妙旁邊,伸手拉住謝鶴妙的衣袖。

他低垂着頭,仍舊是方才一樣的又低又快的聲音:“二哥哥你別生氣了生氣對心肝脾胃腎大腦小腦都不好這是有科學依據的,常言道心平氣和多陽壽、美美活過八十六……”

謝鶴妙:“……”

這又是哪門子的常言?

謝鶴妙是真沒想到,都現在這種時候了,謝長生還在亂七八糟的講話。

他險些被逗笑出聲,低咳一聲,板住臉。

謝長生的話卻還沒說完。

緊張、着急、害羞……種種情緒混合在一起,讓謝長生攥着謝鶴妙袖子的骨節都泛了白。

他的聲音更低,輕輕傳到謝鶴妙耳中。

謝長生道:“二哥哥,我喜歡他的。”

謝鶴妙一怔。

他看向謝長生,謝長生卻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從謝鶴妙的角度,就只能看到謝長生變得通紅的耳尖。

謝鶴妙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後,道:“松手,小傻子,二哥要和他聊一聊。”

又道:“我不打他了。”

謝長生猶豫了一下,松開了攥着謝鶴妙的袖子。

謝鶴妙和顧緋猗便一前一後地離開了。

謝長生看着二人的背影,問謝澄鏡:“大哥哥,我這堵是不是添得有點大?”

謝澄鏡笑了一下:“無妨,總要說出來的。”

謝長生問:“大哥哥,你已經知道了嗎?”

謝澄鏡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轉過身,對謝長生拍了拍自己後背:“鶴妙和掌印估計還要一會。時間晚了,大哥先送你回去休息。”

謝長生跳到謝澄鏡背上。

路上,謝澄鏡把自己是怎樣發現了兩人之間的事告訴了謝長生。

他問謝長生:“他臉上的傷,是如何和你解釋的?”

謝長生沒吭聲。

實則,他根本不知道顧緋猗受傷。

顧緋猗臉上有傷的那幾天,都是只有晚上才來毓秀宮,一過來,就要滅掉燭火,再用絲綢遮住謝長生的眼睛。

謝長生還以為他在培養自己成為一個優秀的盲人。

想着,謝長生晃了晃腿。

他覺得自己沒說錯:顧緋猗這種一受傷,就不想讓別人看見、獨自躲起來療傷的行為真的很像動物。

謝長生的思緒飄遠,又被謝澄鏡溫和的嗓音拉了回來。

謝澄鏡道:“多謝。”

“啊?”謝長生蒙了:“謝我帶來的難忘的高血壓體驗?”

謝澄鏡輕輕咳嗽了兩下後笑:“多謝你願意将此事告知我與鶴妙,這很勇敢。”

謝長生愣愣。

他趴在謝澄鏡後背上,發了好半晌的呆後,突然使勁用頭頂拱了一下謝澄鏡的後腦。

接着,他一本正經地告訴謝澄鏡:“大哥哥,我以後除了你的黑頭發,再也不拔你的黑頭發了。”

謝澄鏡:“……”

為什麽這些字,連在一起,他就聽不懂了?

-

将謝長生送回到毓秀宮後,謝澄鏡陪着歲歲玩了一會,眼見着時間太晚便先離開了。

謝澄鏡走後,謝長生抱着歲歲原地轉圈刷起了步數。

他實在是愁得慌。

轉了不知道多少圈以後,外面終于傳來腳步聲。

輕輕的,規律的腳步聲。

謝長生很久以前在寒暑假和周末中生成的“光聽腳步聲就知道回來的人是不是自己家人”的敏銳直覺還未退化。

謝長生直覺來人是顧緋猗。

他和歲歲一起向門外張望着。

那腳步聲越來越靠近,最終停在了門口,卻沒進來。

“陛下。”顧緋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着些笑意:“去把燈滅掉。”

“別啊,”謝長生還是那句經典語錄:“看看你的。”

顧緋猗:“……”

“小畜生,”顧緋猗道:“快去。”

顧緋猗的語氣不容置喙,謝長生無奈,只得去滅掉屋內的燭火。

等最後一根拉蠟燭也熄滅的時候,顧緋猗終于走進寝殿。

只是蠟燭雖然滅了,還是有些月光透過窗紙落到內室。

借着這些月光,謝長生堪堪看清楚了顧緋猗的臉——眉尾破了,血在嘴角結了好幾處痂,就連顴骨也青紫了。

謝長生懷裏的歲歲歪了歪頭,疑惑地發出了一聲“嗯咕”的聲音。

顧緋猗上前兩步,用指尖點了點歲歲的鼻子,嗤笑:“多沒良心,連爹爹都不認識了。”

又用雙手按着謝長生的肩膀,将謝長生轉過身去:“別看了。”

“其實還行,”

謝長生安慰他:“有一種戰損的美,就是戰損占七成,美占三成。”

顧緋猗帶笑的聲音從謝長生身後傳來:“是多,二殿下托咱家給陛下帶句話,‘沒忍住又多打了兩拳,對不住’。”

謝長生默然。

他把這會兒總算認出來顧緋猗,重新變得驚恐的歲歲放回到地上。

等歲歲縮回到牆角自己的窩後,謝長生直起腰,一雙手卻從後面伸過來,攬在他腰上。

顧緋猗把謝長生往後帶了帶,讓謝長生靠在他胸膛上,柔軟的聲音問道:“陛下,怎麽突然想到把和咱家的事情告訴兩位殿下?”

緊張和輕松、無奈和釋然、開心和揪心,這些截然相反的情緒竟然能夠全部混合在一起。

謝長生感受着自己胸腔中複雜的情緒,偷偷用指腹摸了摸顧緋猗手上的黃銅戒指。

謝長生幹淨清潤的嗓音傳到顧緋猗耳中:“主要是,也不能一輩子都不說啊。”

謝長生想到什麽,又笑了一下:“我還特意挑着你不在的時候說的呢,沒想到你回來的也太是時候了——等等,你不會以為我是想看你挨揍,才特意告訴大哥哥和二哥哥的吧?”

顧緋猗笑了聲,他咬了咬謝長生的耳尖,低聲重複着謝長生方才的用詞。

“一輩子啊,陛下要和咱家過上一輩子呢。”

他伸長了手臂,拿起剛剛被謝長生放在一旁的火折子,點燃了桌上蠟燭。

撥弄了一下燭芯,讓火苗變得更加明亮以後,顧緋猗松開了環着謝長生的手臂,後退了幾步。

接着,他叫謝長生:“陛下,回過頭來。”

謝長生依言轉身。

在燭光的映照下,顧緋猗臉上的傷看起來更重了,青青紫紫、混合着紅色的血,和打翻的調色盤一樣。

顧緋猗臉上卻是帶着笑意的。

謝長生不知道的是,他其實今天本不想回到毓秀宮。

可他和謝長生拉過勾,答應他以後受傷生病時不再一個人呆着。

他便過來了。

過來了才知道,原來受傷時有人陪着說些話的感覺是這樣好。

但顧緋猗開始覺得不夠。

像是饑渴了幾天幾夜的人,不滿足于只喝到一口水一樣。

他想要從謝長生那裏得到更多,更多。

想讓謝長生知道他的全部,就算是不堪的東西。

顧緋猗覺得自己像一團火。

一團用下等的木柴燃起來的火,一團不被謝長生看着,就會熄滅的火。

顧緋猗用柔軟的目光注視着謝長生的雙眼,擡起手,去解自己的腰帶:“看着。”

腰帶、外衣、中衣……他穿得多,衣服一層一層地往下褪。

最後,顧緋猗光潔地站在謝長生身前。

他眉目淡淡,問謝長生:“陛下不是一直想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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