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用過一帖藥,姜芷妤漸漸退熱了。
晴娘擔憂閨女,索性歇在了閨女屋裏。
姜老三端着空藥碗出去,姜止衡搬了個凳子放在阿姐床邊,将熱水茶盞都擺來,省得她還要扯着嗓子使喚人給她伺候茶水。
夜半這麽一鬧,清早時,姜家人都起遲了,哈欠連天,困得緊。
姜芷妤倒是神清氣爽精神好,瞧不出半分昨夜病恹恹哭濕了軟枕的模樣。
朝食是姜老三在外面買的,做工的做工,上學的上學,耽擱不得。
“對了,今日梁嬌嬌過生辰,小司哥哥昨兒說,讓我們都傍晚時都去吃飯呢。”姜芷妤吃了口豆腐腦,險些忘了這事。
晴娘掩唇打了個哈欠,叮囑道:“記着備份生辰禮,莫要空手去。”
這是姜芷妤能做出的事。
她不情不願的拖着調子應:“知道啦……”
用飯罷,晴娘和姜止衡急匆匆的走了。
姜芷妤幾口吃掉碗裏的豆腐腦,乖巧将碗筷收拾了放進廚房去,仰着臉問:“阿爹,殺豬去?”
姜老三沒好氣的瞧她一眼。
她倒是活蹦亂跳了,可憐自個兒,險些被自己娘子擰掉一塊肉,還要晚間回來與他算賬。
姜老三幽怨道:“不去。”
“去嘛~”姜芷妤撒嬌。
姜老三狠心将她抓着自個兒衣角的手扒拉掉,“自己玩兒去,我洗碗。”
姜芷妤腦袋跟着他動,“今兒鋪子不開張啦?”
姜老三十分硬氣道:“不開了。”
姜芷妤幽幽嘆了口氣。
完了,她當真得跟沈槐序搶錢莊去。
身無分文,姜芷妤想了想,回屋去翻騰自己的妝奁了。
她倒是也想編個花環送給梁嬌嬌,可惜這三月天兒,花還未開呢,只能扒拉她的珠花釵環了。
阿娘過年時,倒是給她買了新的蝴蝶簪子,姜芷妤糾結片刻,還是好舍不得。
那蝴蝶簪子做工精巧,漂亮且不說了,簪在發髻上,蝴蝶翅膀還會随着姑娘蓮步輕搖,栩栩如生。
姜芷妤挑來挑去,選中了一朵珠花。
本是年節時買的,一套四朵,蓮花、梅花、牡丹和蘭花。
那梅花珠花她戴過了,應了個景兒。那朵蓮花的,送給了許清荷,正合她閨名。
只剩一朵蘭花和牡丹,姜芷妤無甚猶豫,将那朵蘭花的拿了,用帕子包起來塞進了袖袋裏。
不過片刻功夫,姜芷妤打量着姜老三鍋碗該是洗完了,将妝奁放好,出了屋子,想纏着他去殺豬賺銀子,誰料——
廚房裏鍋碗原封不動!
哪裏還瞧得見姜老三的影兒!!
姜芷妤氣得跺腳。
哼!
刷了鍋碗,姜芷妤跑去了隔壁。
“沈槐序!”
還未進門,便一聲高呼。
屋裏的人無奈嘆氣,嗓門兒真亮。
兩間屋子都敞着,姜芷妤過去,扒着沈槐序屋子的門,好奇問:“你做什麽呢?”
地上很亂,滿是書籍,那人就坐在其中,一條腿曲起,也不知在尋什麽。
沈槐序瞧她一瞬,忽的笑了,“來的正好。”
姜芷妤滿臉警惕的往後退一步,一扇門擋了大半個身子,只一雙眼睛瞧着他,“做什麽?”
“給你個賺銀子的活計。”沈槐序抓着一冊書,悠悠道。
“當真?”姜芷妤咧唇,笑得歡喜。
小半刻後,沈槐序坐在院中曬太陽。
姜芷妤像是只勤勞的小蜜蜂,一趟趟的将地上的書搬出來晾曬,累得兩個臉蛋兒紅撲撲的。
又搬了兩趟,姜芷妤氣喘籲籲的喊他:“沈槐序,我要喝水!”
“這兒。”被喊的人頭也沒回,指了指手邊的茶。
姜芷妤叉腰道:“我要喝水,喝熱水!”
一壺熱水,方才都被沈槐序泡了茶,聞言,他啧了聲,似是嫌她煩,“回你家喝去。”
“我家沒有!”姜芷妤理直氣壯的折騰人。
躺椅上的人幽幽嘆了口氣,坐起身,扭頭瞪她。
姜芷妤理直氣壯的回視。
看什麽。
半晌,沈槐序無奈的起身,去給她燒熱水了,路過她時,好不客氣的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淨會折騰。”
倒也不是姜芷妤有意折騰他,是她吃着風寒藥,不宜飲茶。
瞧他去了,姜芷妤才開開心心的去繼續搬書了。
一個多時辰,總算是搬完了。院裏石桌,檐下,都曬滿了,也不知蘭茵姨何時買了這麽些書。
姜芷妤喝了口溫熱的水,後背生了汗,一扭頭,瞧見沈槐序從他阿娘屋裏搬出來一只箱籠。
“過來。”沈槐序喊。
姜芷妤眼珠一轉,當作沒聽見,默默的扭轉身子,背對他。
搬書好累的。
身後一道低笑聲,似是嘲笑她掩耳盜鈴的行徑。
姜芷妤耳朵發燙,不為所動。
“工錢還要不要了?”沈槐序瞧着那小背影,揶揄問。
姜芷妤癟了癟嘴,負氣的站起,扭過來瞪他。
沈槐序好整以暇道:“這般瞧我做甚?不是要賣力氣,這就不行了?那怕是日後沒人敢雇你。”
姜芷妤憋了憋,臉蛋兒通紅道:“不過是說笑的話,你做什麽這般認真。”
說着,不甘不願的過去繼續晾書。
沈槐序卻是倚門道:“看你日後可還敢逞強。”
姜芷妤抿着唇不言語,心裏暗戳戳給他記上一筆。
就沈槐序最壞了!
所有的書曬完,已近晌午。
姜芷妤坐在凳子上,累得手指都不願動一下。
沈槐序端着杯熱水過來,黑色皂靴輕踢了下她的粉色繡鞋,“将水喝了。”
姜芷妤今日沒有打扮,臉上更是脂粉未施,粉唇幹得有些起皮,臉蛋兒也紅。
“不喝。”她悶聲道,賭氣得明顯。
滿院子的書,能曬的地兒都曬了。這人當真不伸手,一點忙都不幫的,姜芷妤兩只手臂酸得厲害,掩在袖子裏的手隐隐在抖。
沈槐序輕嗤了聲,“鬧什麽脾氣?做活兒還想請主家善待?”
被戳中了心思,姜芷妤腦袋一扭,抿着唇不說話。
“知道銀子不好賺了?”沈槐序又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姜姑娘花十兩銀子買那根枯樹枝時可不是這副臭臉。”
姜芷妤猛然扭頭,雙眸氣得噴火,梗着脖子問:“你怎麽知道我花了十兩銀子?!”
沈槐序扯了扯唇,懶得理她。
院子裏陡然靜了。
忽的,一顆小腦袋從院門外探了進來。
“阿姐……我也聽到了……”
姜芷妤:……
姜芷妤帶着姜小二回家了,還不忘威脅他:“不許告訴阿爹阿娘,不然我就用你的零用錢補窟窿!”
姜小二:“……哦。”
瞧着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消失在門外,沈槐序将手裏的水喝了。
本意也并非訓她,可瞧她那甩臉子賭氣的模樣,便沒忍住。
說到底,還是為了梁小司。
隔壁傳來動靜。
姜老三關了鋪子回來做午飯了,扯着嗓子喊:“閨女,爹給你做紅燒蹄髈!”
姜芷妤還記着這人上午偷跑的事,哼了聲,不應他。
廚房裏,姜老三突然‘嘿’了聲,高聲誇贊:“我家閨女正孝順,連鍋碗都刷幹淨啦!”
姜芷妤出了屋,氣呼呼道:“平日裏我也刷,怎就沒聽見你誇我呢?”
姜老三笑着哄:“還氣着呢?”
說着,又道:“不讓你去也是為你好,那養豬場臭烘烘的,哪裏是你一個姑娘家能去的?你阿娘昨日的賬還沒與我算呢,若是知曉你又去了,今夜回家,不得擰掉我一只耳朵?你也心疼心疼爹啊。”
姜芷妤撇撇嘴,“阿娘哪裏真能擰掉你耳朵?”
話雖如此,卻也沒再鬧着要去。
賣不了力氣,那只能是賣藝了。
姜芷妤頗為憂桑的想。
瞧她不氣了,姜老三安心的去做午飯了。
下半晌,姜芷妤又去了隔壁,沒喊沈槐序,默默将院子裏的書收撿回箱籠。
幾口大箱子擺在檐下,姜芷妤曬得臉發燙。忽的一扭頭,與不知何時站在窗邊的人對上了目光。
頓了一瞬,姜芷妤收回視線,當作沒瞧見。
小姑娘态度分明,沈槐序扯了扯唇,走上前去,“你收書,我搬箱籠。”
這等力氣活兒,姜芷妤自是做不來,都做好了拖着箱籠進屋的打算,就是有些糟踐東西,可她也沒旁的力氣,只求蘭茵姨泉下有知,別罵她才是。
聽着這話,姜芷妤也沒犟着費力氣,不與他說話,默默走開,去收遠處的書冊。
姜芷妤不言,沈槐序也不語,仿若不知道她鬧脾氣一般。
院子裏的書收完,幾近傍晚。
姜芷妤理所應當的朝他伸手。
沈槐序站在一處飲茶,故作不解,問:“做什麽?”
姜芷妤心口憋氣,唇動了動,重重吐出兩個字,“工錢!”
沈槐序慢悠悠掏出半吊錢,放在那只發紅的掌心裏,“誰家工人敢這般與主顧說話,還想不想做了?”
姜芷妤垂着腦袋,莫名紅了眼眶,“不幹了!”
說罷,攥着那吊銅板拂袖出門去,背影氣勢洶洶。
身後,沈槐序啧了聲,悠悠道:“氣性真大。”
他不知道,姜芷妤一出門淚珠子就掉了。
昨兒傷了手,擦傷未愈,搬了一日的書,掌心紅得有些發腫,隐隐泛着疼。
姜芷妤沒回家,攥着手,徑直往巷子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