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一頓生辰酒,賓主盡歡。

鄒氏親親熱熱的将賓客送出門,這才喊梁嬌嬌,“你把那珠花拿來,我看看。”

“做什麽,你要賣了換銀子?”梁嬌嬌收拾着碗筷,才沒聽話的去拿那珠花。

被戳中心思,鄒氏眉梢頓時吊起,讪讪的罵:“你個臭丫頭,說什麽呢,拿來給我瞧瞧怎麽了?”

梁嬌嬌撇撇嘴,才不信她的話,“我不,那是姜芷妤送我的生辰禮,你想要,問你的手帕交要去。”

鄒氏一口氣憋在胸口,有些下不來臺,“淨聽許清荷那丫頭胡吣,誰生辰送這麽重的禮。”

鄒氏是金陵府周邊的村子裏長大的丫頭,自懂事起,便幫襯着家裏做活計,她下面四五個弟弟妹妹,別說是生辰禮,便是出門子也沒送過什麽禮,像樣些的,便是自己縫個帕子,但多是花個一兩文錢送根頭繩,權當是添了禮。

梁嬌嬌翻了個白眼兒,端着碗筷往廚房去。

姜芷妤喜歡她呢,自是舍得送她那貴重珠花。

梁小司在院子裏劈柴,瞧見道:“放着吧,一會兒我熱些水洗。”

梁嬌嬌自是樂得清閑,一蹦一跳的過來,低聲問:“哥哥,你什麽時候跟姜芷妤提親呀?”

梁小司舉着斧頭,險些劈到木樁子,還未言語,臉先紅了大半,也低聲回:“再等等。”

家裏的銀子,都是鄒氏管着,平日裏便是糧油裁衣,鄒氏都管着帳,處處克扣。

他想,再攢攢銀子。

阿妤愛美,他不想她成親後,被摳着銀子過日子。

說完,梁小司又低聲叮囑:“這話別去阿妤跟前說,知道嗎?”

“我知道,”梁嬌嬌道,“我又不傻。”

夜間,歇下後。

正房裏,鄒氏也與梁武說起了姜芷妤。

“這丫頭忒能花銀子了,多少都不夠她使的。”鄒氏酸道。

說着,眼風往旁邊的人遞,語氣為難道:“小司也到了議親的年紀,我也瞧得出,他對阿妤有幾分心思,可你也知道,咱們家畢竟不比對門兒姜家,沒有那麽多銀子給那丫頭敗。”

鄒氏說着,戳戳枕邊人孔武有力的手臂,低語悄悄話,“今兒你也瞧見了,阿妤送個生辰禮,動辄便是一貫錢,有多少銀子禁得住她這般花?可若是将人娶進門,銀子使得不趁手,那晴娘和姜老三還不得打上門來?再說了,嬌嬌如今也十四了,也得替她攢着嫁妝,一文銀子我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梁武兩只手枕在腦後,默了片刻,道:“阿妤的确不合适。”

鄒氏頓時心裏長舒口氣,卻是嘆息道: “做人後娘難,若小司是從我肚皮裏出來的,我自能替他做主,可這……輕不得重不得,眼瞧着這一日一日的,我怕也拖不得多久了。”

“且等等吧,”梁武道,“再過些時日,便是小司十九歲生辰了,你也像今日這般整治一桌飯菜,替他慶個生,別讓人又在背後說你後娘做派,偏心的沒邊兒。”

這話算是截了老臉,鄒氏惱羞成怒的掐他手臂,羞惱道:“你以為我不想替他慶生?就這今日這飯菜,足足花了一貫錢!你若是像人家對門兒一樣賺的多,我又何苦擔那後娘名聲?”

梁武被她掐疼了,頓時倒吸口涼氣,惱怒道:“簡直不可理喻!我每月三貫錢俸祿,小司還給你一貫錢,這還不夠用?成日裏吃不好穿不好,也不知道你将銀子都使哪兒去了!”

梁武在富商家裏當護院,一幹便是二十幾年,俸祿自是比剛當差一年的梁小司多些的。

屋子裏黑漆漆的,鄒氏神色一僵,頓了一頓,弱聲道:“不都是給你們攢着?前幾日裁衣也是給你們爺三裁,我穿了兩年多的舊衣,都沒舍得裁一件新的。”

梁武嘆了口氣,側身打了個哈欠,困倦道:“那麽摳搜做甚?小司他娘在時,有肉吃,有衣穿,每月俸祿也還有剩。”

鄒氏神色變了變,終是沒說話。

對門兒,姜芷妤吃飽喝足,将那賴在她屋裏蹭吃喝的姜小二趕出房間。

飯桌上的事,姜止衡說書的似的與姜芷妤說了。

姜芷妤倒是也不氣,她送什麽生辰禮,管旁人說什麽嘴,不過是些酸話,嫉妒她有錢罷了。

桌上的茶水碗盞都撤下了,絹絲擺放齊整,旁側放着漿糊,幾朵做好的絹花擺放在另一側,而那朵粉桃絨花也被姜芷妤重新粘好放在梳妝臺上。

直至夜深,屋裏的油燈才吹滅。

清晨時,前院傳來動靜,姜芷妤打着哈欠爬起來,又滾去做絹花。

她想賣得高價,從料子到手藝,皆不可敷衍行事。

便是這漿糊,抹得多一點少一點,也是不同的。若多了,便髒了這絹絲,不雅。可若少了,便易損壞。

桌上的每朵絹花都不同,姜芷妤将那添頭的零碎料子也使了,當畫龍點睛之用。

碗口大的絹花層層疊疊,花瓣薄如蠶絲,一眼瞧去,如真的一般。

時人婉約,以珍珠點綴妝面。

前人卻愛簪花,碗口大的牡丹,荷花,簪于發髻之上,遠遠瞧去便知其豔麗。

姜芷妤覺得好看。

幼時玩兒過家家,都要臭美的往自己雙丫髻上插一朵牽牛花。

“哇……”

梁嬌嬌進來,一眼便呆了。

這花花綠綠也太好看啦!

姜芷妤房門未關,聞聲擡眼瞧去,張嘴便惹人厭的問:“你來做什麽?”

梁嬌嬌瞪她一眼,卻也沒扭身就走,只語氣不甚好道:“來謝你昨日的禮。”

說着,自個兒搬了凳子坐了,瞧着她桌上整齊擺放的絹花,喜歡道:“你做這麽多做甚?”

其實,她想說,你有幾顆腦袋簪,但這話不好聽,畢竟姜芷妤喜歡她,她既是知曉了,也不好像從前那般傷姜芷妤的心。

姜芷妤忙着呢,哪裏有功夫與她鬥嘴,“你還有事?”

“沒啊。”梁嬌嬌手指輕輕碰了碰面前牡丹絹花。

好軟,好漂亮。

“那你在我這兒做甚?回你家去。”姜芷妤毫不客氣的趕客。

這話若是被晴娘聽見,少不得要罵她。

“我……”梁嬌嬌好沒面子,但也不想走,聲音弱了下來,“我幫你做吧。”

姜芷妤眉梢一挑。

還有這好事兒?

難不成真是過了個生辰便長大懂事啦?

“你是不是想害我?”姜芷妤一副‘別想騙人,我都看穿你了’的睿智神情道。

梁嬌嬌一張臉驟然漲紅,氣得站起,“姜芷妤,你少欺負人!”

姜芷妤神色打量,“這是……被我說中,惱羞成怒啦?”

“不識好人心!!!”梁嬌嬌氣死了,推開凳子,扭頭就要走。

“诶——”姜芷妤拖長音兒喊她,“過來。”

梁嬌嬌腳步停下,擡着下巴哼了聲,像是一只驕傲的孔雀,“你求我。”

姜芷妤往她腦袋上掃了眼,悠悠提醒道:“珠花挺漂亮的。”

梁嬌嬌:“你什麽眼神,那是你送我的生辰禮!!!”

姜芷妤‘哦’了聲,“我知道啊,我是在說,拿人手短,你既是收了我的禮,幫我幹活兒怎麽啦?”

梁嬌嬌:……

又不是她求着要這禮的。

不過……

“怎麽做啊?”梁嬌嬌一副不情不願的姿态,走到桌邊複又坐下,問道。

“你替我剪絹絲,我來粘。”姜芷妤道。

梁嬌嬌不似許清荷,手輕又巧,姜芷妤屋子裏過年貼的窗花還是梁嬌嬌剪的呢。

兩人難得安靜,沒有見面便掐,一人負氣而去。

巷子裏,鄒氏喊梁嬌嬌回來洗衣服,喊了兩聲沒動靜,傳來鄒氏氣得碎碎念的罵聲。

姜芷妤小心翼翼的将花蕊絲粘好,撩起眼皮問:“不回去?”

梁嬌嬌用姜芷妤平日裏慣用的話回怼道:“要你管?”

姜芷妤:……

我就慣着你一日!

就一日!

黃昏前,桌上的絹絲變成了琳琅滿目的絹花,擺了整整一桌子,就連梳妝臺上都擺着幾朵。

姜芷妤伸了個懶腰站起,歡喜道:“等我賣了銀子給你買糖吃!”

梁嬌嬌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哼了聲,“我回家了。”

“去吧去吧。”姜芷妤擺擺手道。

梁嬌嬌走到門口,突然腳步頓住,扭頭問:“你是要今晚去廟會賣絹花???”

姜芷妤趕忙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噓——”

梁嬌嬌撇了撇嘴,道:“我要與你去。”

“你去做甚?”姜芷妤不想帶小孩兒,“成日裏跟大小姐似的,叫賣都指望不上你。”

梁嬌嬌氣得跺腳,有些被過河拆橋的委屈,嚷道:“姜芷妤!”

“幹嘛啦。”懶懶散散。

梁嬌嬌:“你若不帶我,我就跟晴姨告你的狀!”

姜芷妤氣得咬牙,這個小屁孩兒:“梁嬌嬌!”

“幹嘛啦~”得意驕傲。

殘陽如血,巷子裏的六人往得月橋去。

梁嬌嬌和姜小二走在前面,腳步輕快。

姜芷妤挽着許清荷的手臂,嘀嘀咕咕。

後面兩人,梁小司兩手空空,看看自己,又看看行在身側,身形單薄的沈槐序,道:“我來拿吧。”

沈槐序一手拎着小凳子,一手挎着大籃子,拿着那姑娘的所有身家,目光落在那豎起耳朵的背影,薄唇輕勾,笑道:“不必,她這是罰我呢。”

梁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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