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綠葉婆娑鳥兒啼。

大清早的,姜芷妤便被屋外叽叽喳喳的鳥叫聲擾得不得眠。

捂着耳朵翻了兩個身,終是忍不住爬起來,去将那後窗撐開去瞧。

隔壁牆邊,梅子樹枝繁葉茂,不知何時結了小綠果,垂挂在枝葉間,很是喜人。

只那灰啾啾的鳥巢便不得姜芷妤的喜愛了。

“沈槐序!”姜芷妤氣沉丹田,朝一牆之隔的人喊。

少頃,牆那邊響起懶懶散散的一聲——

“吃飽了?”

姜芷妤頓時氣得柳眉倒豎,這是罵她吃飽了閑出病了?!

“你的鳥吵到我了!!!”姜芷妤忿忿叉腰喊。

聞言,牆邊檐下,晨起讀書的人,不禁朝身下瞧去——

一頓,又讪讪摸了摸鼻子,方擡眼去瞧那粗壯蒼老的梅子樹。

“韭黃炒鳥蛋,吃不吃?”沈槐序瞧着那鳥窩問。

“吃!!!”

只是可惜,沒吃到。

窩裏只有三只雛鳥,不見鳥蛋。

姜芷妤頗覺遺憾的拿了沈槐序家的嫩韭黃,回家讓阿娘炒雞蛋啦。

晴娘氣得往她背上拍了一巴掌,“不懂事的丫頭,這個時節韭黃貴着呢,你怎能從阿槐那兒拿呢。”

姜芷妤往她身後躲,雙手抱着阿娘細柳腰身,撒嬌道:“他還有呢,我給他剩了點。”

雖然……剩的那點還不如她拿的多……

“洗臉去,髒兮兮的往我身上蹭什麽。”晴娘板着臉,嫌棄道。

用過飯,晴娘去鋪子裏忙了。

姜止衡要去上學堂,姜芷妤打着哈欠打算去補個回籠覺,扯着嗓子喊他:“将大門關上。”

還未聽得應答,便見姜小二背着小書兜跑了進來,一手拎着給姜老三的早飯,一手抓着把碎銀子。

“撿到錢啦?”姜芷妤聞聲扭頭,狐疑問。

見者有份,可要分她半數才好。

姜止衡無語,将手裏銀子遞給她,道:“小司哥哥讓我給你的,說是昨夜的花銷,他還說,他是大哥哥,合該他請我們吃好吃的,沒道理要你花銀子。”

姜芷妤聽得心裏甜滋滋,卻是擺擺手,使喚小孩兒:“還回去。”

說着,她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小聲與姜止衡炫耀道:“我與沈槐序猜拳,用昨夜花剩的碎銀子換了他五兩銀錠子。”

姜止衡:?

“你竟能贏???”

姜芷妤手氣爛的很,幼時與巷子裏的幾個人玩兒,便是連姜止衡都贏不過。

聽得這話,姜芷妤也不惱,反倒得意道:“沈槐序比我還差呢!”

幾人之中終于不是她墊底,姜芷妤很是開心。

姜止衡憋了憋,沒忍住,小聲與她打商量:“下次與阿槐哥哥玩兒,記得喊我。”

姜芷妤想也不想的拒絕,“蘭茵姨那銀子是留給他上京趕考用的,騙他一回就夠了,若是你敢騙他銀子,我就把你賣了給他做盤纏使!”

姜止衡:……

欺負小孩兒。

“哦。”姜止衡垂頭耷腦應一聲,鼓着臉頰往外走。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昨兒便熬夜且起了個大早,今日又是,姜芷妤困恹恹的跑去睡了個回籠覺。

夢裏風生水起,忽的耳朵一疼。

姜芷妤:“?”

張嘴便要罵,卻是對上了她阿娘似要吃人的目光。

姜芷妤慢吞吞的閉上了嘴巴,頓了一頓,又不禁小聲道:“幹嘛揪我耳朵嘛,很疼的……”

晴娘氣得咬牙,胸口起伏,“你還疼?老娘的脊梁骨都要給人戳斷了!”

姜芷妤張了張嘴巴,眼珠子一轉,好似想到了什麽,渾身氣焰頓時弱了三分。

她就知道!

鄭粉櫻那厮慣會告狀!

憤憤捏拳!

晴娘見狀,冷笑一聲,“瞧這樣子,姜大姑娘是想起了在外做了什麽。”

姜芷妤笑得乖巧,甜膩膩的倚過來,雙手去挽自己阿娘的手臂,手剛碰到,手背就被拍了一巴掌。

生疼。

姜芷妤癟癟嘴,“做甚打我嘛。”

“你說呢?”晴娘一雙吊梢眉,斜眼瞪她,“你以為行商是什麽好行當?我與你阿爹,如珍如玉的寵着你,便是要你去那鬼市與人賠笑賣絹花的?”

晴娘今兒剛至鋪子裏,便被人傳話,說是側妃娘娘喊她去。

晴娘自在外管着晴光記,除卻初一十五去報賬,或是尋常鋪子裏出了事,已經很少去王府了,淳側妃更是鮮少傳她去。

今兒小丫鬟一來,晴娘只當是鋪子裏有生事的丫頭,去側妃娘娘跟前兒告了她一狀。

卻是不想,她竟是聽着了她姑娘昨兒在廟會賣絹花的事兒。

“賣絹花怎麽啦?”姜芷妤不滿嘟着嘴,赤腳下床,趿拉着繡鞋去梳妝臺拿自己的匣子,像是偷了燈油的耗子,過來顯擺道:“阿娘您瞧,這是我昨兒賺的!”

匣子裏,銅錢幾欲填滿。

姜芷妤昨日點着油燈數過了,除了還給許清荷和姜小二的,她還剩十兩呢!這還不算她從沈槐序那兒贏來的五兩銀錠!

晴娘瞧她那雙亮晶晶的財迷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險些沒戳她腦殼兒。

“你說賣絹花怎麽了,你便是賺的再多,經商也終是下流行當!”晴娘寵慣着她,此時也當真是惱她不知事,“滿身銅臭,日後哪家還願意聘你為婦?”

姜芷妤想聽的誇誇沒聽到,反倒是聽了一耳朵的數落,頓時也生氣了。

“你不也賣料子?我可有半分嫌棄你滿身銅臭了?”姜芷妤氣得反駁,又道:“再說了,便是銅臭又如何,這每一枚銅錢都是我自個兒賺的,我開心!”

“你!”晴娘被她這話氣得不輕,頓也口不擇言道:“你簡直自甘堕落!”

這話便重了。

姜芷妤心口一酸,委屈更甚,眼淚險些掉下來。

“外祖父科考二十年不中,賣了房屋田産,無片瓦遮身不是堕落,将你賣去牙行,拿錢換酒喝不是堕落,憑何我只是賣三兩朵絹花便是自甘堕落了!”

晴娘臉色一白,嘴唇哆嗦着沒說出話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姜芷妤的聲音張牙舞爪的耳邊萦繞,兩人忽的皆默然。

其實,話一出口,姜芷妤便後悔了。

她沒見過外祖父,也沒見過那些舅舅姨姨。

她阿娘吃過許多苦,被自己阿爹賣了換酒錢,哪怕是過了這許多年,提起時,也不免鑽心的難過。

她不該說這話的。

姜芷妤哭着嗫喏道:“對不起……”

晴娘背過身去,但單薄的肩膀在顫。

姜芷妤放下手裏裝銀錢的匣子,自身後抱住她,哭着又道歉:“對不住……嗚嗚嗚……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我就是……嗚嗚嗚……阿娘……你打我吧……”

小閨女哭得情真意切,淚水打濕了她背後的衣衫,晴娘屈指蹭去臉上的淚,轉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阿娘并非行商,鋪子裏的盈利都是側妃娘娘的,說到底,我是王府的仆人。”晴娘輕嘆道。

姜芷妤哭得更厲害了,嗚嗚咽咽道:“我知道……”

“咱們家,算是衣食不愁,可我與你阿爹,誰都給你長不了臉面,阿衡還小,等你出嫁時,他也未能下場科考,你未思慮的,阿娘自要替你想得周全些,盼着你能姻緣美滿,姑娘家行商,怕是日後姻緣不遂,旁的不說,便是巷子口的你西施姐姐,性子溫柔娴靜,模樣也姣好,可是如今二十有二,都未出嫁,你當是為何?”

姜芷妤吸吸鼻子,“那些壞人都是要西施姐姐做妾……”

“那又為何說媒的上門,都是求妾室?”晴娘又問。

姜芷妤聲音帶着些悶聲鼻音,忿忿道:“都是那喪天良的,自個兒中了進士,便當了別人家的女婿。”

西施姐姐不是阿奶的親孫女,是阿奶撿來的給孫子當童養媳的,巷子裏的人都知道。

姜芷妤幼時,天天盼着吃西施姐姐的喜糖。

陳竭上京趕考時,将家裏的銀錢都拿走了做盤纏,那時西施姐姐餓暈在了巷子裏,被姜芷妤她們幾個發現,喊來了姜老三。

一老一小,被巷子裏的人接濟了近半個月才緩過來。

而沒多久,西施姐姐便收到了陳竭的書信,信中告知她,他中榜了,要與上京一閨秀成親了,路途太遠,祖母年衰,便不必動身來上京吃他的喜酒了。

這麽許多年過去,陳竭都沒再回來。

阿奶将西施姐姐當親孫女疼,西施姐姐投桃報李,也獨自照顧阿奶多年。

“那都是旁枝末節,究其根本,是你西施姐姐不願放棄那間鋪子,士農工商,商終究是末流,哪家願自己兒媳抛頭露面的經商?”晴娘道。

說着,晴娘不由嘆息:“可她也沒法子,你陳阿奶常年卧病在床,便是吃藥便得一筆銀子,三月五月的好說,再久了,婆家只怕是有微詞,你西施姐姐自也想得到,這才久久未成親,蹉跎至今,那些想納她做妾的,不過是圖她好顏色,色衰而愛馳,那又撐得了幾時?”

晴娘話音一轉,又道:“可是你不一樣,家裏無需你賺銀子幫襯什麽,你想要什麽衣裙首飾,阿娘也都給你買,只盼着你成婚後,能與夫郎恩愛,相夫教子,平穩一世。”

姜芷妤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阿娘的後背,聲音軟軟糯糯:“小司哥哥很好……”

晴娘閉了閉眼,氣得手指戳她腦門兒,教訓道:“不知羞,對門兒可沒尋媒人來上門提親!”

姜芷妤腦袋又蹭蹭,蹭得幾根呆毛豎起,語氣裏有些小雀躍,“快了~”

她都有好好澆水的,等她桃木枝花開,小司哥哥便會來提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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