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清明時節雨紛紛,姜家肉鋪閉門幾日了。
時近傍晚,巷子裏飄散着飯菜香,一輛粗布馬車進了巷子。
“籲——”
勒馬車停。
一只小手迫不及待的掀開了粗布簾子,從馬車裏跳了下來。
“诶——”姜老三趕忙一只手抓住閨女,免得她摔了,又忍不住教訓道:“停穩當些啊……”
姜芷妤撅着唇撒嬌,“坐了整日的馬車,我渾身都疼。”
坐在車轅處,颠簸了一日的姜止衡:……
“……她都吃了三塊了!那肉是我的!”
一道包含委屈的嬌聲從院子裏傳出來。
姜芷妤眼神好奇的往對門兒瞅,“梁嬌嬌喊什麽呢?”
家裏人多,搶肉吃便變得不足為奇,像是她跟着爹娘回鄉下老家祭祖,那些個堂姊妹堂兄弟便要搶肉吃。
可梁嬌嬌家就那幾個人,更何況,那丫頭在家裏也算是受寵,哪裏值得她這般嚷嚷。
“別瞅了,趕緊進門,還要做飯呢。”晴娘拿着包袱,被姜老三扶着下來馬車,喊姜芷妤道。
這姑娘性子随了她爹,愛摻和,晴娘是當真怕她進去瞧熱鬧。
中午吃了點幹糧,便是連水都沒喝幾口,姜芷妤還挑嘴,此時早已饑腸辘辘,聞言,立馬過去依着親娘的手臂撒嬌:“都好晚了,我好餓啊,您別辛苦做飯了,咱們下館子吧~~”
哪裏就晚了?
天兒還沒黑透呢。
晴娘好笑的伸手在她眉心點了下,問:“是心疼我下廚,還是饞嘴了想下館子啊?”
姜芷妤立馬甜滋滋道:“自然是心疼您的~”
說着,擡腳便往家裏跑,“今晚我請您與阿爹下館子!”
先前她賺來的銀子還沒花呢!
簡單收拾罷,姜芷妤便催促着出門。
晴娘脫了粗布衣,換了身平日裏穿的衣裙,嗔她道:“偏你催得急。”
姜芷妤也換了身衣裳,那粗布衣裙穿得她身上都起了紅疹子,卻也不敢抓撓。
每年皆如許。
姜老三對自家爹娘兄弟的秉性清楚的很,每次回老家都讓妻兒換上粗布衣。
饒是如此,也免不得被爹娘掏空了荷包。
不是家裏要起房子,便是哪個侄子要娶妻,他為人子,做人叔伯的,不好分文不掏。可也不能将他當作冤大頭,便是侄兒的房屋都想讓他掏銀子起。
這次回來,莫說是姜老三,便是晴娘發間簪着的一只素銀簪子都被要了去,說是給侄女兒的添妝。
懶得與妯娌生氣,晴娘也痛快給了。
堂姊妹們紛紛瞧姜芷妤,姜芷妤滿臉無辜的撸起袖子給她們瞧,兩手空空哦。
她都這樣窮啦,可那綁頭發的發繩,回來時也不見了。
倒也不是姜老三不孝,每年的孝敬銀子還是照給的,老兩口便是不下地幹活兒,那銀子也夠二老嚼用,可架不住人性貪婪,升米恩鬥米仇,他還是知道的。
爺倆倒是沒換衣裳,還是穿得破破舊舊的那身兒。
一家人出門來,剛要鎖門,便聽對門兒大門啪的被自內打開,梁嬌嬌抹着眼淚跑出來。
四目相對,姜芷妤細眉一挑。
喲,罕見哪。
梁嬌嬌自覺丢臉,癟着嘴便要跑回去,剛轉身,腳步便是一頓。
家裏那個更讨厭!!!
姜芷妤雙手背在身後,晃到了她跟前,歪着腦袋瞧人家,還惹人厭的問:“怎麽不哭啦?”
梁嬌嬌氣得跺腳。
旁邊晴娘教訓自家閨女一句:“別讨厭。”
說罷,又溫柔問那哭着的小姑娘,“我們要去吃晚飯,嬌嬌一起去吧。”
梁嬌嬌吸吸鼻子,撐着面子高傲道:“那好吧。”
說着,越過一臉探究的姜芷妤,跑到晴娘身邊,親親熱熱道:“晴姨剛回來?”
晴娘也不追問她哭的緣由,微微颔首,“方才進門,天色不早,便偷個閑,帶他們爺幾個下館子去。”
姜芷妤在後面跟姜小二咬耳朵:“看見沒,那就是個窩裏橫的。”
梁嬌嬌:!
她聽得見!!!
雨停歇沒多久,街道上水窪處處。
姜芷妤拉着姜小二跳水坑,可憐小孩兒躲避不及,啪叽跳進了一個小水窪,水花四濺。
姜止衡木着臉扭頭去瞧那始作俑者,後者站在一旁,裙角幹幹淨淨的瞧着他笑得得逞。
哎,好幼稚哦。
姜止衡想。
姜芷妤餘光掃過某處街角,忽的‘诶’了聲,“沈槐序?”
人影轉瞬消失,梁嬌嬌順着她的視線瞧去,沒見半個人影,忽覺後背發涼。
清明節還未過完呢!
“你、你瞧錯了吧?”梁嬌嬌聲音不覺哆嗦道。
姜芷妤也只瞧見半片側影,并不肯定,聽出梁嬌嬌話裏的害怕,故意道:“你瞧不見?”
手指朝那邊一指,煞有介事道:“那不就是?诶,他看見我們了,走過來了……”
梁嬌嬌吓得尖叫一聲,整個人躲在了晴娘身後。
晴娘柳眉微蹙,往自家閨女後背上拍了一巴掌,“渾丫頭,淨是吓唬人。”
姜芷妤:“嘿嘿~誰讓她這般膽小,姜小二還沒吓哭呢。”
姜止衡仰着腦袋,一本正經的提醒:“我是男兒郎。”
“知道啦,要說幾遍?”姜芷妤皺着鼻子嫌棄,雙手搭在他肩上,往旁邊酒樓走,“吃飯去,男兒郎結賬。”
姜止衡:?
來時不是這般說的啊!
酒樓不比尋常熱鬧,大堂裏好幾張桌子空着,跑堂小二迎上來,“幾位客官裏邊兒請,坐大堂還是包間兒?”
姜芷妤故意逗姜小二,問:“男兒郎,坐哪兒?”
姜止衡片刻猶豫都無,“大堂。”
給他省百文錢也是好的。
姜芷妤撲哧一聲笑了,惹得親娘往她手臂輕拍了一記。
吃飯時,姜芷妤好似沒聽見梁嬌嬌在家吵嚷的那句,給她夾了只大雞腿。
姜家幾人,搶着吃了好幾日飯,不是只剩菜湯,便是野菜果腹。分明家裏光景也沒那般窮,偏生在他們面前擺窮相,逼着掏銀子。這頓吃得慢條斯理,還能說笑幾句,桌上氣氛熱鬧。
梁嬌嬌吃着雞腿,聽姜芷妤說鄉下如何好玩兒,聽着那句‘小堂侄兒被大鵝追着咬屁股’,被憋住,破涕為笑。
從酒樓出來,又開始落雨了。
姜芷妤瞧着淅淅瀝瀝的雨絲,嘆氣道:“我還想去逛鬼市呢。”
“逛什麽,趕緊回家了,”姜老三與酒樓借了兩把油紙傘,遞給她一把,“這天兒,回去洗個熱水澡上床歇息才舒坦。”
懷裏抱着小媳婦兒,那日子別提多美了。
姑娘還小呢後面這句,姜老三就不便講了。
姜芷妤與梁嬌嬌共撐一傘,姜老三摟着自己娘子,背上挂着幼子。
姜止衡木着臉,說不出多羨慕他阿姐。
他也想撐傘。
可他阿爹說,他太矮,傘撐得高,與淋雨無異,又問他,可想淋雨?
姜止衡瞧他說真的,默默爬上了老爹的背。
沈槐序沐浴罷,撐開窗棂,外面雨不知何時下大了。
隔壁傳來姜老三吆喝聲:“阿妤,你別出來了,我把熱水給你端過去!”
話音落,接着響起一道嬌女聲,甜絲絲的。
“好~”
沈槐序不覺勾了勾唇。
巷子裏又熱鬧了。
隔天兒,姜芷妤便知梁嬌嬌那晚吵嚷什麽了。
鄒氏有了孕,便不願伺候一家子飯菜衣裳了,梁嬌嬌每日洗不完的衣裳,都哭了。
梁武見狀,便說去雇個婦人來伺候,鄒氏不願掏這銀子,偷偷将娘家妹妹喊了來。
“那鄒紅來了幾日,與梁嬌嬌吵過不知多少嘴了,巷子裏的人都瞧着熱鬧,”許清荷與她閑話道,“你若是見着她,不必多搭理,她與誰都吵嘴,前兒還跟西施姐姐要羊奶,趕巧兒,那日羊奶沒多少,西施姐姐給了巷子裏邊兒的朱家小孩兒,輪到鄒紅時,便沒了,因着這事兒,在鋪子前罵了一個趕早兒。”
姜芷妤嗖的擡起了腦袋,瞪着圓眼睛,“她還罵西施姐姐!懂不懂巷子裏的規矩?!”
話不多說,她穿好鞋子便氣勢洶洶的往外面去。
許清荷:……
“阿妤!”
許清荷喊,忙匆匆跟了上去。
雨過天晴,今兒日頭有些曬得慌。
對門兒,梁小司在院子裏鋸木頭,額前不覺生了薄汗。
忽的,一穿紅戴綠的姑娘走了過來,手裏捏着帕子,作勢要替他拭汗,“瞧你,傍晚涼些再做便是,生了這滿頭汗,也不見人家姑娘心疼你……”
話音未落,院門被啪的一聲推開,驚了院中兩人。
“小姨說的是,誰能趕上您心疼他呢。”姜芷妤雙臂環胸瞧着這一幕,陰陽怪氣道。
“你是誰家姑娘啊?怎的推門便進,你爹娘沒……”鄒紅皺着眉尖聲道。
話沒說完,便被姜芷妤打斷了。
“罵我就罵我,扯我爹娘做甚?”姜芷妤揚着下巴,理直氣壯道,“我不也沒因你舉止不端而罵你爹娘不是?”
姜芷妤簡直氣死了,瞪那滿身木屑的人一眼。
她都沒讓梁小司給自己擦過汗,他竟敢讓旁人給他擦汗!
“你個死丫頭說誰呢!”鄒紅尖着嗓子罵,“老娘院子裏的事兒,什麽時候輪到你嚼舌根了,個賤胚子!”
“鄒姨!”梁小司呵斥一聲,面色不善。
姜芷妤唰的臉上神色落了,大步進來了院子,走到了兩人跟前。
“阿妤——”梁小司剛開口。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到了鄒紅臉上。
姜芷妤沒看他,趾高氣揚的瞧着鄒紅道:“賤人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