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別扔了!”姜芷妤急急道。
沈槐序捏着那小小一只螃蟹,立在旁邊,落下一道清瘦的暗影。
聞言,堪堪止住動作。
他喉結滑動,卻是克制着沒往她那處多瞧一眼。
姜芷妤揉揉被咬疼了的腳趾,頗覺委屈的背過身去穿鞋襪,嘴裏嘀咕道:“若是将這螃蟹烤了吃,不知有沒有蟹黃……”
沈槐序:……
壓下那些心猿意馬的心思,他語氣正經的答:“這麽小的蟹,怕是只能吃着殼。”
姜芷妤忿忿:“可它咬人好疼!”
“捉回去養着吧,長大了再吃。”沈槐序順她意道。
狗尾草拴着蟹腳,樹葉盛了水,将那小螃蟹置于其上,姜芷妤揪了根草,戳那小螃蟹。
沈槐序重新下了餌,複又拿起魚竿垂釣。
“沈槐序!”
沈槐序頭也沒回,“又怎麽了?”
“我晌午不想餓肚子。”
“……知道了。”
姜芷妤不會釣魚,也坐不住。
他們幾個,只有沈槐序喜歡垂釣。
那時踏青,他們賞花放紙鳶,每每晌午之時,都有魚吃。
沈槐序這厮,好像是總是惹魚親近。
時近晌午,姜芷妤自覺撿柴火,不遠處湖邊沈槐序在殺魚。
不覺間,姜芷妤走遠了些,抱着柴火走回來時,便瞧見沈槐序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人,正與他說話,舉止頗為恭敬。
但瞧沈槐序,還是那副懶散淡然的模樣,正抓着魚尾刮魚鱗。
那人忽的擡眼,瞧見了她。
姜芷妤腳步莫名一頓,看着他似是匆匆說了句什麽,而後離去了。
姜芷妤面露幾分疑色,抱着柴火朝沈槐序跑過去,問:“那人是誰啊?”
沈槐序将魚鱗刮幹淨,洗了手上的血,淡聲答:“不認識。”
“他跟你說什麽了,怎的瞧見我便走了?”姜芷妤又問。
沈槐序忽的擡眼,唇角一勾,笑答:“許是……瞧你太美,只敢遠觀不敢亵玩?”
姜芷妤:……
這回她可沒當真!
收拾好一條魚,沈槐序用粗樹枝叉了,遞給挖坑的姜芷妤,“拿着。”
“哦。”姜芷妤乖乖舉着樹杈,等着一會兒點火烤來吃。
她帶來的了許多調料,沈槐序将那蔥綁着塞進了魚腹中。
他動作不疾不徐,甚至有些慢條斯理,姜芷妤靜靜瞧着,頗覺意趣,忽的懂了幾分男子愛看姑娘插花點茶的趣味。
“沈槐序,”姜芷妤忽的開口,在他掀起眼簾瞧過來時,慢吞吞道:“你日後若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便給她烤魚吃吧。”
沈槐序動作一頓,慢慢垂下眼簾,語氣如常問:“為何?”
“好看啊,”姜芷妤說着,嘿嘿笑了兩聲,“也好吃~”
沈槐序:……
他就知道。
這個只知道臭美貪吃的,哪裏瞧得出什麽來。
沈槐序哼了聲,嘲弄道:“不愧是讀過千字文的,誇人都不中聽。”
姜芷妤不服氣:“我誇你好看,你還不知足?”
話音未落,雞鳴寺的方向忽的傳來一陣騷動。
姜芷妤瞬即站起,抓着樹杈便要往外去。
“別過去。”沈槐序忽的出聲,語氣較之尋常要嚴肅許多。
姜芷妤腳步頓住,扭頭看他,“為何?你知道那邊出了什麽事?”
沈槐序将魚腹中掏出來的內髒,埋進了她方才挖的坑裏。
蓋上土,才道:“你方才不是問我,那人是誰?”
姜芷妤瞧着他沒說話。
方才不說,現下倒是願意說了?
“道是衙門之人,來捉那妖言惑衆之輩,方才與我打聽寺中之事,”沈槐序輕撩眼皮,“你若是去瞧熱鬧,保不齊引火燒身。”
姜芷妤聞言皺眉,撇撇嘴道:“少吓唬人了。”
沈槐序好似未聽見她的話,又兀自道:“你若是被捉了去,你娘得去王府求人,到時……”
“行了行了,”姜芷妤趕緊打斷他的話,不甘願的道:“我不去瞧熱鬧便是了……”
她才不想阿娘去低頭求那些人呢,天生便高人一等,恨不得用腳瞧人,還有那些與阿娘同樣做管事的娘子,保不齊拿着這事欺負她阿娘。
沈槐序眉梢一動,滿意的閉上了嘴。
雞鳴寺進城只這一條道,小片刻,腳步聲由遠及近。
姜芷妤縮在叢林間觀望,幾個光頭和尚和小沙彌被綁着手,視線一掃,瞧見了那仙風道骨的,她險些跳起來,被沈槐序眼疾手快的摁住了。
姜芷妤神色有些急,“他、他……”
沈槐序神色嚴肅,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噤聲。
姜芷妤咬着唇,憋得臉都紅了。
等人走出十幾丈遠,她才憋不住的道:“那人是老神仙!!!”
沈槐序眉眼一挑,聽笑了,“我如何教你的?這世上哪裏有神仙啊。”
姜芷妤不服,“世人還不信鬼魂呢,卻也不是侍奉祖先靈位?你又沒見過,焉知沒有?”
沈槐序神色一頓,眼底閃過些什麽,半晌,瞧着她道:“你怎麽知道,你沒見過鬼魂?”
姜芷妤圓潤的小下巴一揚,“我若是見過,自是記得的。”
沈槐序唇角自嘲的輕勾了下,慢聲道:“或許,你眼下瞧着的便是呢。”
姜芷妤睜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頓住了。
目光悄悄挪呀挪,去瞧他地上的影子。
看見那團黑漆漆,姜芷妤在那剎那間緊繃的心口又慢慢放松來,擡手便在他肩上揍一拳,氣道:“沈槐序!你再吓唬我,我……”
姜芷妤話音一頓,憋了又憋,竟是想不出可以威脅他的話來。
末了,氣勢不能輸,掐腰道:“我就偷偷趕馬車回去!你自己走回來吧!!!”
沈槐序瞧着她笑,“姜小魚。”
“幹嘛!”兇巴巴。
“去養烏龜吧。”沈槐序道。
“為什麽?”
沈槐序:“延年益壽。”
姜芷妤:?
什麽毛病?
沈槐序會做飯,只他不挑嘴,熟了便可。
烤魚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廚藝了。
姜芷妤吃得香噴噴,一擡頭,便見那厮慢條斯理的挑魚刺,她吐出嘴巴裏的細小魚刺,忽的想起什麽,驚道:“沈槐序,你食葷腥了!!!”
皇帝以仁孝治天下,父母喪者,守孝三年,無婚嫁,不宴賓客。三月不得同房歡愉,食葷腥。
就連去歲先帝駕崩,太孫——如今的順德帝即位後,也是茹素半年,為先帝守孝。
許是她語氣太過吃驚,倒是顯得那挑魚刺的沈槐序眸色淡淡,很是不以為然。
姜芷妤舉着烤魚呆愣愣的瞧他,眨了眨眼。
你看我做甚?
沈槐序收回視線,吃掉那一小塊魚肉,寡淡道:“活着時孝敬便罷了,死了都是一副白骨,說什麽地下有知。”
姜芷妤悄悄咽了咽喉嚨,腦袋湊過來與他低聲道:“你這算是大逆不道哦,若是被旁人聽着,要抓你去蹲大獄的。”
這姑娘吓唬人的話,人家沒信,她自個兒倒是信了個七七八八。
沈槐序頓覺好笑,逗她玩兒道:“去官府告我吧,說不準還會賞你二兩銀子呢。”
姜芷妤撇撇嘴,驕傲挺胸道:“昧良心的銀子我可不賺!”
沈槐序:……
只是午後回了城,姜芷妤才知曉,自己被旁人賺了昧良心的銀子!
沈槐序去車行還租賃的馬車,裏面有些味道,姜芷妤不願進去,便在巷子外的茶寮等他。
正是晌午日頭大的時候,茶寮許多人坐着避暑。
姜芷妤要了兩碗酸梅湯,耳朵忽的聽見旁邊兩桌人湊在一處說着什麽。
“……什麽老神仙啊,那些侍衛将人抓回來時,可是說了,那是妖言惑衆。”
“可我們都去求過,很是靈驗啊。”
“得了吧,估摸是有人拿了錢,将你們那點事告訴那老逼登的。”
“我可花了二兩銀子呢!”
“唉,我花了三兩……”
“虧得我聰明,沒給那老東西上香火銀子。”
“那不是還有買什麽桃花枝的,一根枯樹枝,可是足足十兩銀子!可想而知,那裝神弄鬼的賺了多少銀子!”
“那也是假的?”
“那可不是!”
姜芷妤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怒發沖冠,一巴掌拍在木桌上,氣勢洶洶:“他爺爺的!!!”
沈槐序出來,便見方才還滿座的茶寮,早已人跡空空,夥計在收拾一張木桌上灑出來的湯湯水水,旁邊粗陶碗裏的酸梅湯還剩一個碗底。
沈槐序左右掃了眼,沒瞧見姜芷妤,上前問那夥計,“方才進來喝茶的那姑娘呢?穿海棠紅裙子的那個。”
夥計下巴朝前邊兒那浩浩蕩蕩,大有一副起事架勢的一群人擡了下,“裏邊兒呢。”
沈槐序眉心狠狠一跳,氣沉丹田,咬牙喊:“姜芷妤,滾回來!!!”
姜芷妤幼時,是巷子裏的一霸,最是喜歡呼朋引伴。
每早醒來,西家串東家的喊人出來玩兒。
那時巷子裏住着個老人,靠木匠手藝活兒為生。姜老三疼閨女,花銀子請人家幫忙做了個會動的木馬車,引得旁的巷子裏的小孩兒都來瞧。
姜芷妤最喜歡許清荷了,他們幾個得她個笑臉,玩兒上一回,許清荷能玩兒三回。
有次,許清荷正坐在那木馬上,忽的被隔壁巷子的一胖墩扯了下來。
姜芷妤在西施阿姐家裏喝完羊奶回來,院子裏的木馬不見了,許清荷手掌都擦傷了,可憐兮兮的抹眼淚哭。
姜芷妤直接抄起家裏的掃帚,便吆五喝六的帶着自己巷子裏的小孩兒去幹仗了。
一頓混戰,那胖墩挨了好一頓揍,姜芷妤挺胸擡頭,将自己的小木馬帶回,如威風凜凜還朝的大将軍。
簡直不堪回首。
眼下那姑娘便是這架勢,沈槐序當真是信她能将那府衙大門踹了,進去與那招搖撞騙的神棍要那十兩銀子。
姜芷妤聞聲回頭,兩只手捏緊小拳頭,氣洶洶道:“待我與那神棍厮殺罷!再回家!!!”
沈槐序:……
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