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夜半落了雨,清晨時雨勢漸小,滴滴答答的擾人清夢。
姜芷妤在被衾裏伸了個懶腰,有些貪暖的将腦袋也埋了進去,惺忪睡眼半阖,隐約間聽得對門梁家又在吵嘴。
倒不是旁的,昨兒鄒紅将廚房的柴火用完了,沒拿新的進來,昨夜那磅礴大雨,柴火濕了個透,梁嬌嬌早上起來做飯,沒柴火用,頓時炸了。
鄒紅也不是個老實挨罵的主兒,雖說這事是她的錯,可她怎說也是梁嬌嬌的小姨,哪裏能讓這小蹄子數落,頓也扯着嗓子回罵。
梁小司從屋裏過來,将梁嬌嬌扯到身後,“別吵了。”
說着,将荷包裏的百文銅錢都給了梁嬌嬌,“去買幾個包子油餅吃,我去衙門了。”
梁嬌嬌被鄒紅氣得眼冒兇光,聞言,聲音軟了下來,“哥,你不吃了?”
“我去衙門吃。”梁小司說着,撐着把油傘出門了。
院門打開,便瞧見對門站着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
“阿妤。”梁小司喚了聲。
姜芷妤今兒穿了件鵝黃褙子,長發變成一根辮子垂在胸前,發間綴着幾顆珍珠白,瞧見他,笑盈盈道:“小司哥哥早~”
梁小司面色有些尴尬道:“吵到你了?”
“習慣了,”姜芷妤自認體貼道,“小司哥哥,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麽生辰禮呀?”
聞言,梁小司面色一怔,似是沒想到,繼而溫和的笑笑,“不必費心為我備生辰禮。”
話音一頓,又道:“家裏事忙,也沒備宴,生辰之事,便不要與清荷和阿槐說了。”
他眼睫稍垂,臉頰漸漸浮起些紅,又道:“得你惦記,便足矣。”
姜芷妤心口酸酸甜甜,好似吃了隔壁樹上的青梅子。
每年都懷揣期待,可鄒氏當真讓人失望的緊,姜芷妤不免有些心疼他,若是他阿娘還在,定會替他操持生辰。
“知道啦,你快去衙門吧,可別遲啦。”姜芷妤甜滋滋道。
梁小司點點頭,“進去吧,雨涼莫要沾衣。”
姜芷妤朝她擺擺手,輕提裙擺轉身跑了進去。
姜家今兒早飯遲些。
姜老三早上淋了雨,将豬肉送到鋪子便回來了,正在屋裏洗熱水澡。
晴娘正在廚房裏給他煮姜水,拿了二十文錢給還要上學堂的姜止衡,“去你西施姐姐鋪子裏吃早飯吧,記着穿水履。”
“哦。”姜止衡溫吞應聲。
他不愛穿那東西,套在腳上沉甸甸的,倒是讓人想告假。
可也只是想想。
姜芷妤進來時,還在凝眉想着要送小司哥哥什麽生辰禮,聽見阿娘後面那句,忽的靈光乍現。
梅雨時節,雨水時常幾日不歇,小司哥哥在衙門忙碌,皂靴哪裏經得住雨水泡啊。
若是有一雙鹿皮靴子,便也不必受沁涼的雨水侵擾了。
“愣什麽神呢,去喊你爹來喝姜湯。”晴娘道。
“哦,”姜芷妤将要動,又道:“我給他端去吧。”
“不用,剛煮好,燙手着呢,你別碰。”晴娘避開她的手,将一大碗姜湯端去堂屋桌上。
雨雪天,街上沒幾個人,鋪子自也開的晚些。
晴娘不急着去鋪子,煮了豬肚粉絲湯,不一會兒,廚房裏蔓延着香味。
姜芷妤吸吸鼻子,蹭進了廚房問道:“煮的多嗎?我去喊沈槐序一起來吃?”
晴娘:“去吧。”
街坊鄰裏的,更何況,姜芷妤幼時,晴娘和姜老三都忙,她經常在隔壁待一天,吃喝都是沈蘭茵給的。
沈蘭茵不收銀子,晴娘過意不去,雖是時常讓姜芷妤那些肉菜過去,但也抵不了多少恩情,自是待沈槐序比對其他小孩兒親近些,做了稀罕吃食,都會讓姜芷妤送些過去。
姜芷妤撐着傘去了,卻是見門扉緊閉,她喚了幾聲,也未聽得應答,“這雨天還出門啊……”
姜芷妤回來時,姜老三換了幹爽衣裳在堂屋喝姜湯,知道姜芷妤去喊沈槐序,道:“沒人吧,我回來時見着他出去了。”
姜芷妤悶悶點點頭,有些不太高興。
話搭子有了秘密。
哼!
姜老三姜湯喝完,豬肚湯也煮好了,他進去端出來,姜芷妤跟着去拿碗筷湯匙。
“我一會兒也要出門去。”姜芷妤吃着豬肚湯道。
“這雨天不便,你出門做甚?”姜老三問。
天冷便該吃些熱乎的,一碗豬肚湯下肚,整個人頓時暖了。
姜芷妤又盛了一碗,慢吞吞的吃着:“去給小司哥哥挑生辰禮呀。”
姜老三:……
酸了。
晴娘倒是叮囑道:“雨停了再去吧,記着拿傘,仔細淋了雨染風寒。”
“好~”
姜芷妤沒将自個兒想送小司哥哥鹿皮靴心思說出口。
絹帕鞋襪,皆是男女定親後才可送的禮,含蓄又羞怯。
姜芷妤覺着,他們雖是未定親,但也差不離了,小司哥哥可是在為她打拔步床了呢!
吃過飯,晴娘和姜老三就各自去忙了。
姜芷妤将碗筷刷了,揣着銀子也撐傘出門去。
淫雨霏霏,姜芷妤提着裙擺跑了好幾家鋪子,卻是都未有鹿皮靴。
“料子呢,料子可有?”姜芷妤問。
掌櫃的搖搖頭,“鹿皮金貴,一年也難得碰上一張,便是有,也被貴人高價拿走了,不會放在鋪子裏來賣。”
姜芷妤哪裏不知道其珍貴,她荷包裏可是揣着那十兩銀錠呢。
“姑娘若是當真想要,老朽替姑娘想個主意。”掌櫃的道。
姜芷妤眸子一亮,“您請說。”
“有些貴人愛食野味,城裏各大酒樓,皆有獵戶來送各色獵物,姑娘倒是不妨去問問。”
姜芷妤聽懂了,颔首道謝罷,腳步輕快的離開。
金陵最大的酒樓,便是那霞飛樓,有言戲稱,那霞飛樓日進鬥金,販夫走卒者連其門檻兒都不敢挨,姜芷妤沒去過,是以,提着繡裙跨進門檻時,心惴惴不安。
跑堂的夥計滿面笑的迎上來,“客官裏邊兒請!”
姜芷妤不敢動了,抓着衣角問:“你們掌櫃的可在?我尋他有點事。”
夥計仔細打量她面容,眼生,沒見過,不像是他們掌櫃的家裏人。
“姑娘有何事,說便是,若我拿不準的,再替您去請掌櫃的。”
他們酒樓迎來送往的皆是貴人,這姑娘瞧着衣着打扮,不算貴重,可要是說,哪個村子裏來送野味的,更是不像了。
姜芷妤想了想,道:“我想問,你們店裏可有鹿皮?或是來送野味的獵戶幾時來,我等着問問他也成。”
夥計臉上的笑不變,道:“對不住,客官,我們店裏只有吃食,可沒有這鹿皮,再者……”
“沈槐序!”姜芷妤滿臉驚訝的瞧着旁邊木梯樓上下來的人。
分明還是那副面容,就連身上的稠衫都是那日與她東湖垂釣時穿的那件,可姜芷妤卻是心口狠狠一墜,覺得這人周身冷意陌生的緊,好似只是與她認識的巷子裏的郎君有着同一張臉罷了。
樓梯上的人聞聲擡眼瞧來,眸底神色稍動,走近來問:“怎麽在這兒?”
姜芷妤還未問他怎麽在這兒呢,聞言,小聲道:“我想買一塊鹿皮子,但跑了許多鋪子都沒,只得來酒樓碰碰運氣。”
“可有?”沈槐序側眼睨向那夥計。
夥計唇動了動,“有……吧?”
姜芷妤:“?你方才說沒有的。”
沈槐序目光稍冷的瞧着那夥計沒言語。
夥計面上的笑險些挂不住,“小的仔細想了想,東家好似有一塊鹿皮的,您且等等,我去問問東家。”
姜芷妤:“勞煩你了。”
“不礙事,您随意坐,小的去去就回。”夥計點頭哈腰的說罷,忙不疊的去了。
正值午時,大堂內不少食客,說話聲聚在一處,難免顯得吵鬧。
兩人沒找地兒坐,并排于門前站着。
門外細雨淅淅瀝瀝,在地上砸出一朵朵的小花。
姜芷妤腳尖動了動,小聲問:“沈槐序,你在這兒做甚?”
沈槐序負手而立,目光落在外面的雨霧,淡聲答:“賣東西。”
“什麽?”姜芷妤好奇扭頭問。
“秘密。”沈槐序答。
眉眼稍垂,瞧見姑娘不屑的翻了記白眼。
“同我還保密……”姜芷妤不滿的小聲嘀咕,卻也沒再纏着他問。
腹诽道:沈槐序不乖了,有自己的秘密啦。
沈槐序輕笑了聲,反倒是問:“你要鹿皮做甚?”
“做鹿皮靴啊,”姜芷妤摳摳手指,小小聲與他說:“小司哥哥太辛苦了,在衙門裏每日都跑來跑去,這梅雨一連半月不見停歇,我就想給他做一雙鹿皮靴,本是想買的,但鋪子裏都沒有,明日便是他的生辰了,這樣一來,我想送他的生辰禮……诶,你推我出門做甚?”
姜芷妤站在門外,懵懵的瞪他。
“沒有。”沈槐序咬牙道。
他失心瘋了不成,竟是助她去讨好梁小司?!
“我都瞧見了,就是你推我……”姜芷妤只以為他不承認,瞪着圓眼睛分辯道。
“客官久等了,那鹿皮……”夥計小碎步跑下樓梯來,笑盈盈道。
話未說完,便被沈槐序打斷了。
“沒有。”
夥計:?
東家将鑰匙都拿給他啦。
姜芷妤來不及與沈槐序計較他敢做不敢當之事,扭頭瞧向那夥計,眼巴巴的等他繼續說。
“……額,客官來得不巧,那鹿皮東家用了。”夥計面色尴尬的改口道。
“那便算了,多謝你,”姜芷妤難掩失望道,“那個獵戶……”
夥計眼皮一跳,偷偷掃向那尊大佛。
“走了。”沈槐序在她後背一推,彎腰撿起門邊她的油傘撐在頭頂,推攘着步入了雨霧中。
“不是,那個……”姜芷妤有些急的回頭。
“沒有。”沈槐序惡聲惡氣道。
“沒有什麽?”姜芷妤氣得叉腰兇他,“你知道個屁!”
沈槐序:……
樓上某扇窗默默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