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夜市熱鬧正當時。
對面的趙家肉串一如既往排着好些人。
沈槐序辭別幾位先生, 獨自往西。
行過旁邊賣鍋盔的鋪子,又路過張記涼粉兒,曹家娘子小食……
“诶!阿槐哥哥!”
鋪子裏忽的傳來一道女聲。
沈槐序側首瞧去, 似是詫異的揚了下眉, 腳尖一轉,走了進來, 目光與那匆匆收回的視線有一瞬的交彙。
小姑娘不知是還在惱他午後的冒犯言語, 還是因方才烤串攤前的不快,漂亮的小臉耷拉着,沒個好臉色瞧。
沈槐序舌尖抵着上颚, 思索一瞬, 沒去惹她,在那桌前的空凳子上落座,要了碗素面。
梁嬌嬌方才一擡眼, 便瞧見了他正要走過, 此時喚住了人,很是開心道:“正好阿槐哥哥也要逛, 咱們一起吧, 也能晚些回去。”
聞言, 沈槐序眸底神色稍動,手執茶壺,自顧斟了一盞,放到了對面悶頭吃東西的姜芷妤面前。
若是給他扔回來,則表示這姑娘沒那麽氣了。若是不搭理……
啧。還有的哄。
姜芷妤眼風都沒給他一個,更別說是去碰面前那盞涼茶。
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色欲熏心的狗東西!!!
想起方才那潑皮趁亂摸她屁股, 姜芷妤便覺惡心至極,好似被蛇咬了一般, 嘴裏彈舌的水晶脍都像是在咬皮肉……
思及此,姜芷妤臉色一白,惡心得幹嘔,卻又極力忍住了,憋得一張臉難看的緊。
忽的,面前伸來一只手,幹燥,骨節分明,如竹節清秀。
“別嚼了,吐出來。”沈槐序懶聲道。
姜芷妤擡眼,瞧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沒作聲,起身去曹娘子擺放在角落裏的泔水桶裏吐了。
“怎麽了,沒事吧?”許清荷跟過來,替她拍了拍背,關切問。
姜芷妤臉色不好看,就連眼眶都不覺添了些紅,聞言搖了搖頭,“沒事,咬到舌頭了。”
兩人坐回來,梁嬌嬌一手抓着吃了兩口的鍋盔,一手捏着根簽子去嘗姜芷妤面前的水晶脍,目光疑惑道:“沒壞啊。”
姜芷妤說不出話,只将那碟水晶脍往她跟前放,示意她都吃掉吧,省得浪費了。
梁嬌嬌也不嫌棄,左右她們仨還同吃過一張餅,一碗粥呢。
桌上的吃食,姜芷妤都沒再動,端着那盞涼茶喝。
茶水見底時,她忽的想到,這是沈槐序放過來的,頓時繼續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別扭的很。
“杯子拿來,再給你添些。”沈槐序似是沒瞧見她的那一眼,也沒察覺她滿臉的糾結,語氣尋常道。
姜芷妤沒說話,将手中茶盞放下。
茶水聲徐徐,姜芷妤垂眼靜默瞧着。
忽的,後廚簾子挑起,一道曼妙身姿行來,手上端着一碗素面放來桌上,瞧見,笑道: “這茶給姑娘喝,苦了些,我去端一壺新泡的龍井來。”
為着尋常食客解膩,桌上擺着的是大麥茶,不收銀子,食客自也不好挑嘴。
“多謝。”沈槐序道。
他收起動作,将那盞七分滿的茶盞放到了自己面前。
曹娘子:“不必客氣。”
說罷,轉身去了。
沈槐序将面碗放到姜芷妤面前,“吃點吧。”
姜芷妤吃不下。
可他一而再的伏低做小的讨好,她勉為其難的手執湯匙,喝了口湯,小下巴一揚,驕矜的示意他,可以吃了。
卻是見,沈槐序側首輕笑了兩聲。
對上她瞪來的眼,他抓着筷子,慢悠悠道:“像是給我試毒的小太監。”
姜芷妤:!
旁邊的梁嬌嬌毫不客氣的哈哈笑。
這一鬧,姜芷妤低迷的情緒好了些。她深吸口氣,扭頭不看他,才懶得與他計較呢。
桌子下,石榴裙下的腳卻是探過去,狠狠踩了腳,又做賊似的飛快收回。
沈槐序吃面的動作一頓,撩起眼皮瞧來,只見那微彎的眸子,眼珠子亂飛,眼睫顫顫。
他勾唇低哼了聲,悶頭吃面。
.
花燈船游湖,很是盛大。
湖邊人潮湧動,不時被擠着往前兩步。
姜芷妤右手挽着許清荷,另一側站着沈槐序,單薄的肩背被撞得踉跄兩次,餘光瞥見,某人稍側身,将她半邊身子籠罩。
姜芷妤心口迅疾兩聲,繼而又平,目光落在遠處粼粼湖面,溢彩流光。
“瞧着今年比去年還要熱鬧啊。”梁嬌嬌挽着許清荷另一只手臂,十分興奮道。
“今年花船都多幾只。”許清荷說。
話音落,兩顆腦袋齊齊轉過來,瞧向那沒開口的。
姜芷妤被盯得有些莫名,葡萄似的眼睛轉來轉去,問:“看我做甚?”
許清荷笑而不語。
姜芷妤倏然紅了臉,捏她肉。
情窦初開時,她們閨中密話,姜芷妤那時說,若是來日有了心上人,她要與之一同賞花燈船游湖,若是那郎君直勾勾的盯着花船上的花魁娘子瞧,她便不要喜歡他啦!去歲時,梁小司衙門當值,沒與她們一同來瞧游花燈。
而今歲,站在她身邊的人是沈槐序。
若是從前,姜芷妤能将這打趣的眼神盯回去。
可偏是今兒,她才瞧過那人獸性一面,似是餍足,眉眼輕佻,便是連神情都松快了些。
姜芷妤從前并非不知此事,可親眼瞧見些什麽,總歸是不同的。
沈槐序是她鄰居兄長,也是……男人。
到底是擁擠,許清荷躲不開,別捏了兩下,笑着讨饒。
姜芷妤面上含着些羞,哼了聲,不理她了,一本正經的瞧那花船。
今夜無風,花船上的燈籠都不見晃動,只瞧那薄如蟬翼般的窗紙上,女子纖細的身影玲珑。
繼續等了約莫一刻鐘,忽聞船上琵琶聲,清脆入耳。
“開始啦!”
随着絲竹聲,幾名舞姬出場。
發髻華美,簪瓊花,身披輕紗,步履輕輕。
腰肢軟,身段嬌,一步一搖。
忽的,湖面幾聲煙花,一道嬌影似從天而降,輕紗逶迤,似月中仙子。
光裸的足尖落地,花船一絲未動,倒是聞那足踝銀鈴響。
“哇……”
姜芷妤瞧癡了。
周遭歡呼聲中,夾雜了句——
“這花船娘子,是香蘭園的姐兒,那腰肢軟的呀……”
聞聲,姜芷妤不覺扭頭,卻是不防備正對上了沈槐序的視線。
姜芷妤:……
四目相對,頓了幾瞬,似是被灼燙了般,她心慌意亂的收回視線,心口如鼓擂。
這人,不看那嬌娘子舞,平端盯着她瞧做甚?
還、還用那樣溫柔的眼神……
姜芷妤臉頰漸漸染了些燙意,顧左右而言他的開口:“花魁娘子好輕啊,那樣高的地兒下來,船都不晃……”
口幹舌燥。
龍井茶不解渴,姜芷妤悄悄的想。
話音落下,聽得旁邊的人悠然開口。
“你若十天半月的不吃飯,也能瘦成竹竿兒。”
姜芷妤:……
很好。
不跳了。
她扭頭,微仰着臉,好奇問:“沈槐序,你可有去過蘭香園?”
蘭香園,幾家春樓比鄰而坐。
夜高起,才正是熱鬧時。
沈槐序聞言斜睨她,不答反問:“你想去?”
姜芷妤臉一紅,腦袋扭了回去:“才沒有。”
她就是想知道,那花魁娘子的腰怎就那般軟,光是瞧着,便惹得她面紅耳赤,唇焦舌敝。
沈槐序立于一側,輕哼了聲,沒多言語。
絲竹聲聲,忽的聞江上男郎吆喝陣陣。
“哇!龍舟來啦!!!”梁嬌嬌跺着腳興奮喊,手繞過許清荷來拍姜芷妤,示意她快瞧。
姜芷妤自也瞧見了。
夜晚水浪,眼瞧着那浪花将花船圍住,心口似也掀起了漣漪。
樂聲急促,一隊龍舟率先至。
燈火映照,那劃龍舟的男子,個個兒打着赤膊,身軀魁梧壯碩,肩頭生汗,腱子肉鼓囊囊,吆喝着站起身,沖上了花船,争先恐後的将那一曲畢的姑娘們或抱或扛的摟着進了船艙。
不知哪個姑娘腳上的繡鞋掉了,惹得岸邊百姓豔羨的起哄,眼瞧着那瑩白的足驚慌失措的蹬在男人胸口,再被一把鉗住。
嬌吟吟的驚叫聲,和着男人們粗犷的大笑。
後面趕來的一隊龍舟人,不甘心的吆喝着上了岸,站在湖邊圍觀那花船上的動靜。
姜芷妤瞧呆了。
忽的,一雙眼被大掌遮蔽。
“衣裳扔出來啊!”
不知哪個下流的喊了聲。
姜芷妤好似聽見了裂帛聲……
浪花四濺,花船經久不歇。
紗窗上朦胧人影重疊。
三個姑娘未曾見過這般世面,饒是吃了盞酥山,面上紅暈未褪。
梁嬌嬌比姜芷妤還小些,木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姜芷妤心口似有螞蟻爬,忍了忍,沒忍住,小聲問:“他們是……那個了……”
許清荷淡定些,一口接一口吃着酥山,點點頭。
姜芷妤兩只手捂臉,倒是惹得旁邊沈槐序生笑。
“你羞愧什麽?”他謝尖輕踢了下她的,忍笑問。
小姑娘繡鞋挪一挪,甕聲道:“沒見過……”
不能細想,思緒亂飛,淨是午後在沈槐序房中那畫冊上瞧見的畫面。
許清荷将吃完的酥山盞放到一旁,理了理裙擺,道:“一群禽獸罷了,該羞愧的是他們。”
姜芷妤好不贊同的默默點腦袋。
小眼神不覺飛向旁邊的人。
沈槐序捕捉到她那含羞帶怨的一眼,頓時氣笑了。
“瞧我做甚?我可沒得那便宜。”他諷刺道。
花燈游湖,是王府安排的。
也只這些達官顯貴才有銀錢辦這事。
而賽龍舟安置在晚上的主意,便不知是誰出的了,沈槐序先前聽了一耳朵,并未往心裏去,卻是不想今日便碰着了這醜态。
将那蘭香園的舞姬,當作彩頭賞給贏龍舟的男人。
呵。
他若是早知還有這一出,定然會将姜芷妤攔着,肮髒東西,平白污了她的眼睛。
姜芷妤将他語氣裏的不爽歸結于後面半句,她撇撇嘴,心想:可眼饞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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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一過,天兒眼瞧着熱了。
姜芷妤換上了新裁的薄衫夏裙,坐在院子裏陰涼地兒的秋千架上看話本。
不多時,梁嬌嬌端着笸籮過來了,很是熟絡的搬了個凳子坐着,跟姜芷妤抱怨道:“鄒紅又在家裏發瘋。”
姜芷妤翻了頁書,漫不經心的道了句:“她哪日不瘋一回?”
聞言,梁嬌嬌噗嗤笑了。
有銀錢傍身,腰杆兒也直了,這些時日,家裏的活計,她做一日便要歇一日,留着給鄒紅做。
管她阿娘罵什麽,梁嬌嬌棉花塞了耳朵,一貫不聽。
鄒紅不做?
那好呀,全家人餓肚子呗,誰橫的過誰?
左右她屋子裏藏了糕點,她不餓的。
餓過兩頓,晚上梁武回來前,鄒氏将梁嬌嬌又罵一通,街坊鄰裏都聽得到,可梁嬌嬌絲毫不為所動。
沒法子,鄒氏趕了鄒紅去做飯。
幾個來回,鄒氏也懶得與梁嬌嬌罵了,畢竟餓着肚子罵人,也是力氣活兒。
可鄒紅養出了一身懶骨頭,每逢她幹活兒,總要罵罵咧咧半刻,梁嬌嬌懶得聽,有時便會端着笸籮來尋姜芷妤。
“鄒紅今兒倒是不是朝着我,她跟我娘昨日吵架了。”梁嬌嬌幸災樂禍道。
“為什麽?”姜芷妤聽得這句,感興趣的從話本上擡了頭。
“還能是什麽,銀子呗,”梁嬌嬌哼了聲,“如今我哥哥走了,家裏少了樁進項,卻是沒少一張吃飯的嘴,我娘現在連肉都不買了,家裏炒菜多放點豬油都要罵半個時辰的,哪裏舍得給鄒紅銀子去裁衣填嘴的?”
她倒是還好,每晚偷偷出去鬼市賣絹花時,還能順道買兩根肉串解饞。
如此瞧,還是有銀子好。
姜芷妤便瞧着,這人看着她的眼神變得感激涕零,她足尖點地,坐着秋千晃了晃,嘴巴一咧,道:“瞧着像是想要給我磕一個,那就卻之不恭啦!”
梁嬌嬌:……
白她一眼,埋頭做絹花。
姜芷妤翻着話本,倒是想起另一樁事,“你藏在我這兒的銀子快二十兩了,可以去瞧瞧鋪面了。”
“開鋪子?”梁嬌嬌吃驚擡頭。
“這麽大聲做甚?”姜芷妤無語道,“開鋪子穩當些,也省得你晚上走夜路回來,況且,你沒發覺,已經有人學着你那絹花樣式了?”
梁嬌嬌自是發覺了,旁家還賣得比她便宜,她都好幾日未往姜芷妤這兒藏銀子了,委實是進賬不多。
“若是開鋪子,除了絹花,你還可以搭配着賣些旁的繡品,絹帕,荷包,香囊,絡子……一應物品,多的是可賣的。再者,那些個大家閨秀,除了年節時,平日裏出門,添些胭脂水粉的,也都是往鋪子裏去,哪會去鬼市?鬼市裏,既是有人絹花賣的比你便宜,長久以往,總能将你擠兌得分文不進,倒還不如早些籌謀。”
梁嬌嬌聽得起了雞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猶疑道:“可……開鋪子不是小事,好貴的……”
若是做不好,她這些時日賺的銀子都要賠進去的。
姜芷妤晃着秋千,手裏的話本一下一下的點着鼻尖,“世上本就沒有那麽多易事,若是事事容易,魚目與珍珠又如何分辨?”
說罷,她又道:“此事倒也不急着這一時半刻的,你且先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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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沈槐序拎着條魚過來了,十來斤的鲫魚,被草繩拎着,尾巴撲騰。
姜芷妤用書擋着半張臉,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她昨夜才說想吃魚的……
“傻愣着做甚?過來幫我舀水,我殺魚。”沈槐序喊。
“……哦。”姜芷妤慢吞吞的走近,抓着那葫蘆瓢,舀水先讓他洗手。
氣氛安靜幾息,她沒忍住,試探着道:“沈槐序,我阿娘要替我找媒人相看了。”
沈槐序沒擡眼,就着涓流似的水搓手指,便是連動作都未見半分停頓,淡淡‘嗯’了聲。
姜芷妤:?
嗯?
沈槐序将魚殺好時,姜老三也回來了,拎着一副豬後腿,還有豬耳朵之類的。
“阿槐買魚了?”姜老三瞧見案板上的大鲫魚,大着嗓門兒問了句,又自顧自的說:“也好,晚上添道菜,給你慶生。”
姜芷妤:???
“你今兒過生辰啊?”
沈槐序蹲在木盆前,用皂莢搓手,聞言冷哼一聲,理都不理她。
姜芷妤自覺理虧,摸摸鼻子,灰溜溜的回房去了。
生辰禮,送什麽好呢?
筆墨紙硯?
好的太貴,不好的又配他不起。
魚竿兒?
沈槐序那根還是蘭茵姨送他的呢,等閑不會換,便是送了新的,也用不上。
姜芷妤難為的擰眉,不覺将梳妝臺上的首飾匣子打開了。
沈槐序又不是姑娘,這也沒得挑啊。
“唉……”
姜芷妤坐在桌前長嘆一聲,神色為難,總不能送他一本秘戲圖吧?
忽的,餘光瞥見放在角落的針線笸籮。
中午,姜老三方才還說着晚上添菜的大鲫魚,被紅燒着吃了,香噴噴的。
姜芷妤匆匆扒了碗飯,吩咐沈槐序刷碗,又一腦袋紮進了房裏。
她女紅不好,不長眼的針總是紮她手,接連紮了幾次,姜芷妤生氣了,将那未成的荷包扔去一旁。
傍晚時,晴娘和姜小二前後腳的回來了。
姜芷妤聽着前面的動靜,很是滿意的将剛做好的生辰禮用帕子包了,塞進了袖袋裏。
晚飯很豐盛,涼拌豬頭肉,煮幹絲,鹽水鴨,鳳尾蝦,壇子焖肉,還有長壽面。
晴娘:“今年你還在熱孝,不宜宴客,等明年冠禮,晴姨再給你好好操辦。”
“多謝晴姨三叔,這已經很好了。”
沈槐序這話不是假話,他從前生辰也過得簡單,若是記着,便從酒樓點桌菜來,再煮碗面,便是慶生了。若是記不得,便不了了之。
生辰日,與一年之中的每一日,都無甚區別。
“阿爹,我的那碗面要過涼水!”姜芷妤朝廚房裏煮面的姜老三喊,想捏一塊涼拌豬頭肉的手,被晴娘毫不客氣的拍了回來。
“洗手去。”
姜芷妤不情不願:“哦。”
暮色熹微,姜家幾人正吃着飯,便聽對門兒又鬧起來了。
姜芷妤蹭的站了起來,往碗裏扒拉了幾筷子菜,歡喜的端着碗往大門口跑。
晴娘喊都喊不及,氣得往姜老三手臂上擰了下,“淨是學了你!”
說話間,姜止衡也端着碗跑了。
晴娘:……
沈槐序咽下嘴裏的菜,提議道:“還挺大聲,要不一起去瞧瞧?”
片刻,姜芷妤身旁多了幾人。
她扭頭看,咧嘴笑得開心,“阿爹,你做飯太香了,把人家都饞到啦!”
這個時辰,正是家家戶戶用飯時。
可沒誰家晚上吃這麽豐盛,肉香飄十裏,小孩兒沒饞哭,那是因着奶奶給煮了雞腿兒,正坐在門檻前香噴噴的啃着,邊聽隔壁鄒家熱鬧。
姜老三十分上道,大着嗓門兒嚷嚷:“怪我做甚,自個兒将能賺銀子的擠兌走,如今只能吃糠咽菜,活該喽!”
這話是罵誰,巷子裏瞧熱鬧的皆是心照不宣。
姜芷妤:……
沒讓你捅人家肺管子啊。
果然!
鄒氏的罵聲透過院門傳了出來。
“……些黑心黑肺的,淨瞧別人家的熱鬧……”
姜芷妤不痛不癢,兩口吃掉碗裏的獅子頭,趁着姜小二沒注意,将他碗裏那顆也搶了吃。
姜止衡:“幼稚。”
姜芷妤:“好吃!”
院子裏的熱鬧持續了兩刻鐘,只聽見鄒氏和鄒紅的對罵聲。
鄒紅要吃肉,鄒氏說沒錢。
裏面忽的冰淩咣當聲響,似是掀了桌。
聽到梁武壓制不住的怒氣,讓鄒氏掏錢去買肉。
聲音漸低,逐漸沒了動靜兒,街坊鄰裏的才端着碗回家添菜了。
真別說,姜老三瞧着五大三粗的,那菜做的是真香,淨瞧着他們家吃了。
一桌飯菜吃得幹幹淨淨。
姜老三吃撐了,帶着晴娘去逛鬼市遛彎兒了。
姜止衡刷了碗,回屋子做功課了。
沈槐序擦幹淨手,似是也準備走了。
磨蹭許久的姜芷妤,趕忙揪住了他的袖子,“你等等!”
沈槐序回頭,便見她一只手鑽進袖袋裏掏呀掏。
衣袖縮起一截,露出那凝如玉脂的手腕,腕骨不似別的姑娘皮包骨的瘦,飽滿圓潤,上面戴着一只小銀镯。
他握過,是以知曉那是何等細膩。
“喏,給你的生辰禮。”姜芷妤喜滋滋道。
手心裏,是包着的一方絲帕,站在夜色裏,瞧不真切裏面包裹着的是什麽。
沈槐序掃一眼她的驕傲神色,伸手接過。
絲帕是她常用的那方,繡着一條圓胖小錦鯉,還能聞着與她身上同樣的熏香。
打開來,裏面是一個天青色的絡子,挂着一枚手指大的白玉平安扣。
“不敷衍你,雖是一時半刻想不到送你什麽好,”姜芷妤咕哝一句,又語氣輕快道:“那就祝你歲歲平安吧。”
月色裏,小姑娘眉眼如畫,眸底澄澈,仰着腦袋,好不得意。
沈槐序喉結吞咽幾下,摩挲着那方絲帕,忍得全身骨骼都發疼,還是沒忍住,手臂勾着那抹細腰,将人輕輕抱在了懷裏。
“姜小魚呀……”
似是喟嘆,又藏着些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