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姜芷妤委實沒想到, 不過是一個絡子,竟是把沈槐序感動得這般……無以複加。
自姜芷妤十歲起,印象中, 姜老三就沒這樣抱過她了。
男人肩頭寬闊, 擁着她時,似囚籠, 也似高山, 擋得了來時風塵。
一只手掌控着她的後背,另一只虛虛扶在她腰上,緊貼着的胸膛硬邦邦。
都不是稚童了, 男女身形早已變化。是以, 姜芷妤清晰的感覺着,自己的嬌軟被壓扁,羞得耳朵尖冒煙。
嫩筍似的手指戳戳那緊繃的手臂, 姜芷妤小小聲:“沈槐序, 你占我便宜……”
語氣似幽含怨,控訴他的輕浮行徑。
沈槐序松開她, 眸光安靜的落在她緋紅臉頰, 半晌, 克制的在她腦袋上輕拍了下,啞聲道:“姜小魚,給我抱了,便不能給旁人了。”
此後半月,姜芷妤都沒再瞧見沈槐序,聽阿娘說, 他出遠門了。
日子一日日的過,姜芷妤想, 她也沒有多想他,只是惦念隔壁……書房裏的話本子……
有些事,食髓知味。
姜芷妤想悄悄看看沈槐序藏在箱籠裏的秘戲圖,不知那上面畫的,是否與她那夜夢中情景一般無二?
夢裏,沈槐序沒松開她。
燙人的很。
姑娘家的荷粉小衣初示人,早有蜻蜓立上頭。
那日午後,沒掀開的被子,在夢裏,她瞧見了。
也知道了那晚被抱着時,抵着她的是何物。
“想什麽呢,這般出神?”一道清麗聲響起。
姜芷妤倏然回神,一張臉紅透,眼神心虛的飄忽,拉着許清荷起身,“我們去逛鋪子吧!”
許清荷今日休沐,來尋她去泛舟游船。
這個時節,蓮子正是嫩的時候,最适宜采蓮子吃了。
被拉着急匆匆的出了門,許清荷問:“不去泛舟采蓮啦?”
姜芷妤倒也不是真的逛鋪子,梁嬌嬌近半月的生意不好,思來想去,要開鋪子了。
姜芷妤閑着也是閑着,正好帶着許清荷一同先幫她去瞧瞧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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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府。
一把把撐在雨中的油傘,像是池塘盛開的蓮,舒展的荷葉。
瞧着馬車行進停下,為首的四旬男子上前,恭敬道:“在下淮南府知府秦舟,問世子殿下安。”
小厮冒雨上前擺好腳凳,撐着油傘侯在一旁。
馬車精雕木門被自內推開,只見一穿着灰白棉綢布衣的男子彎腰踏出馬車,衣襟處的天青色絡子随着動作晃了晃,沾了幾絲雨,被他動作熟稔的攏在掌中,踩着腳凳下了馬車來。
小厮連忙上前為其撐傘。
“在下沈槐序,世子謀士是也,”微微颔首,全了禮儀,“此次是王府七爺,代世子來巡防淮南堤防,淫雨霏霏,多有不便,是以未曾讓人加急送信,還請秦知府海涵。”
“先生客氣,下官已讓人備好宴席,還請先生與七爺賞光。”
沈槐序側首,順着敞開的馬車門扇往裏瞧了眼,笑道:“多謝大人美意,只是時辰尚早,七爺挂心公務,想先去堤壩瞧瞧。”
雨都不想沾的鄭宗珞:……
并!沒!有!
秦舟想,那位連馬車都不願的下,怎會在瓢潑大雨時去瞧那堤壩?
不過,他也沒戳破。
雨勢急,兩岸淤泥難行。
沈槐序撐傘,行在知府身側,目光漫不經心的掃過秦舟另一側的鄭宗珞。
七爺何時受過這樣的罪,路上小半月,除了趕路便是趕路,遇上大雨泥濘,馬車陷在泥裏出不來,還得挽起袍子跟護衛一同推車,風餐露宿,半夜在林子裏如廁,還險些被野雞啄了屁股,委實艱難啊!
此時也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兩只靴子滿是泥,便是連錦袍下擺也沾了泥點子。
“七爺當心,這路滑土松,仔細摔進江裏。”秦舟道。
他也不知這人怎麽回事,分明沈先生那邊更寬敞些,卻偏是要來擠他這邊土松軟處。
鄭宗珞委屈啊,他都懷疑那夜的野雞是沈槐序趕來的,蓄意報複!
可他不傻,這沒證據的話,自是不能說。況且,他此行巡防,還仰仗沈槐序呢。
沈槐序沒往這邊瞧,蹲身去看江邊豎着的水則碑,道:“今年的汛期來得早了些。”
往年,七月才會有這樣高的水位,在早稻收成之後。
堵不如疏,便是加高堤壩,也無濟于事,水位只會愈發的高,總要洩洪的。可如今問題所在,便是下游那萬頃良田。
整個兒瞧過一遍,天色已暗,衆人折返回府。
淅淅瀝瀝的雨經久不歇,讨生活的人冒雨歸家,燭火明亮的廳堂內酒氣熏天,歌舞升平。
紗衣遮不住玲珑腰,細軟又晃眼。
酒氣醉人,沈槐序扶手撐額,微眯着眼,似是聽見了黃沙駝峰鈴铛響。
很少想起上一世了。
淮南水淹萬頃良田,西北黃沙漫天,顆粒無收,好似都應了雞鳴寺妖僧之言,今上無才無德,是以天降橫禍。
可是啊……
沈槐序偏生不信妖僧言,淮南水患,西北饑荒,皆有解。
名動天下,一朝布衣入朝堂。為天子近臣,天下權柄盡收。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史書無查,險些餓死的數萬冤魂,不記,洪災之時的萬頃良田。
沈槐序,奸猾佞臣,長春五年淩遲而死,高鄰斂屍。
眸光垂落,于眼睑之下落下一片暗影。
忽的,嗅得脂粉香。
“奴家為先生斟酒。”女子嬌媚,跪坐在他身側,擦着丹寇的纖纖玉指去拿那白玉酒壺,半側□□蹭在他手臂上。
沈槐序懶懶撩起眼皮,冷聲道:“退下。”
女子神色似有委屈,泫然欲泣的喚:“先生……”
“要我再說一遍?”沈槐序問着,一雙冰冷的眼瞧向她。
堂內幾人皆瞧來。
秦舟道:“沈先生不喜她?那換我這個……”
話未說完,沈槐序已然起身,道:“沈某不勝酒力,先回房了,諸位慢用。”
前塵事像一場夢,頭疾發作得毫無征兆,便是脾氣都染了兩分急。
不近人情,又疾言厲色。
撐傘出門去,衣袖沾了雨,倒是有些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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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阿槐怎的讓人送回來一筐桃子?”
“許是好吃吧,我給你洗一個吃。”
“再是好吃,咱們金陵也有啊,不夠他費工夫的……”
“唔,皮薄肉厚,水多,甜的很啊,你快嘗嘗。”
屋子裏沒點燈,姜芷妤趴在梳妝臺上,聽着前院兒姜老三夫妻倆的說話聲,與桌上的一粒紅豆大眼瞪小眼。
紅豆寄相思,姜芷妤知道的。
可他只寄一粒是什麽意思?
只想她一次?
姜芷妤有些不高興,因為……她想他很多次了。
“阿妤,來吃桃!”
前院姜老三喊。
“來啦!”姜芷妤揚聲回了句,将那一粒紅豆胡亂塞進了荷包裏,眼不見為淨。
人都不在,還擾她心思,真壞!
翌日,趁着天晴,梁嬌嬌來喊姜芷妤陪她去租鋪子。
那鋪子是七八日前,姜芷妤與許清荷替她瞧過的,之後也讓梁嬌嬌看過,在思賢坊,那條街上住着的都是達官顯貴,物價自也是高的,梁嬌嬌那絹花在那處賣,倒是顯得便宜許多。
不過,租子也是貴的。
姜芷妤想了個法子,在門前蹲守幾日,終是讓她等來一位小娘子。
商議半日,讓梁嬌嬌與那位賣胭脂水粉的小娘子合了鋪子,一開兩扇門,左邊小娘子賣胭脂,右邊兒梁嬌嬌賣絹花,中間修兩扇繡門,平日裏敞着,也顯得寬敞些,晚上關鋪子時可以鎖起來,倒是也互不相擾。
如此,兩人都省了一半的租子。
做生意時,客流也互通有無。
梁嬌嬌很是歡喜,請姜芷妤吃了只香酥鴨。
今日,她們便是去付銀子,順道去街道司領牌子,等着內裏那扇門修好,不日便能開張。
人逢喜事精神爽,梁嬌嬌與姜芷妤咬耳朵。
“我昨兒在鬼市瞧見了那潑皮,就先前欺負你的那個……”
記起這事,姜芷妤臉色就不好了,打斷她的話:“直接說。”
“偏你急,”梁嬌嬌哼了聲,又神秘兮兮的道:“那潑皮斷了根手指!”
姜芷妤:?
“我聽人說,他不知惹了哪家貴人,被人家摁着用刀一點點的割開皮肉,生生斷了骨,去了好些家醫館,都沒人敢給他醫治,如今只剩了四指。”
姜芷妤想起那樁惡心事,便生不起半分同情來,撇撇嘴,嘀咕一句:“活該。”
心想,定是摸了不知哪家貴女,被人家報複了。
兩人先去與東家交了銀錢,拿了租賃契子,而後才去衙門。
遠遠便瞧見,門前站着兩人,女子挽着發髻,插着一只赤金玫瑰簪子,面容妍麗,身影貴氣,而旁邊的男子也是儀度翩翩。
走近了些,姜芷妤對上那女子回眸瞧來的臉,腳步一滞,慌忙行禮道:“請世子妃娘娘安,祝大人安。”
梁嬌嬌一愣,也慌手慌腳的學着姜芷妤的動作行禮。
女子輕輕笑了聲,聲音悅耳:“何故這般怕的緊?起來吧,不必多禮。”
祝湘倒是想起了許清荷在酒樓裏說的那句,她怕權貴。
姜芷妤抿着唇,甕聲道:“謝娘娘。”
說罷,腳步停在一丈遠,不敢靠近。
“許久沒見阿妤了,出落得是愈發漂亮了,”祝瑰笑而道,“走近些來,我瞧瞧。”
姜芷妤束手束腳的小碎步上前,眉眼不敢直視她。
忽的,一陣香氣襲來,她的烏發間多了一只玫瑰赤金簪子。
姜芷妤懵的擡眼,不知所措。
“王府明日辦賞花宴,阿妤來湊個熱鬧吧,”祝瑰嗓音溫柔,似是随口道,想起什麽,與祝湘又道:“你身邊那主簿,好似與阿妤相熟?”
衙門裏的主簿就一個,許清荷。
祝湘顯然是明了她的意圖,剛想開口。
祝瑰已然側首,繼續與姜芷妤道:“明日帶她一同來吧。”
姜芷妤:……
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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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理她這話,明日許清荷不會去,你也該做什麽做什麽去。”祝湘道。
姜芷妤閉着嘴巴,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了眼,一臉的欲言又止。
祝湘:……
那神色,只要不是瞎子,便都瞧得見。
他無奈道:“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姜芷妤這才小心翼翼問:“可是阿荷得罪了世子妃娘娘?”
“……沒有。”
“那娘娘為何要見阿荷?”姜芷妤疑慮道。
祝湘輕笑了聲,“倒是不傻。”
姜芷妤默着腦袋裝乖。
她是不夠聰慧,但也不傻。
尋常人想要見誰便去見了,沒那麽多規矩。可貴人自有一套處事規則,想要見誰,總要尋個由頭,這賞花宴便是。
而她腦袋上那沉甸甸的玫瑰簪子便是賞。
可祝湘并未打算多說什麽,只是道:“此事你不必知曉。”
姜芷妤擡眼,面色為難的緊。
分明什麽話都沒說,可那雙眼睛又像是說盡了。
祝湘一頓,“此事我會讓安久去與她說,你只當沒聽着便是。”
聞言,姜芷妤連忙将頭上的簪子拔下來,腰微躬,雙手奉上,殷勤道:“那還請他物歸原主。”
祝湘沒接,“既是給你了,你拿着便是。”
姜芷妤表情慚愧道:“受之有愧。”
進了衙門,祝湘往內衙公廨去了。
姜芷妤和梁嬌嬌走東便門,等在衙門東側的寅賓館。
少頃,一衙役去替她通秉,迎她們往街道司的辦事處去,不多時,出來時,手裏便拿着剛領的牌子。
姜芷妤想了想,與衙役問:“可否替我喊許主簿來?就說得月巷子,一位姓姜的姑娘尋她。”
小片刻,衙役回來了,道:“許主簿被知府大人喊走了。”
姜芷妤:……
姜芷妤心裏藏着事,也沒再與梁嬌嬌閑逛,出了鋪子,便與之分開,往晴娘管着的晴光記去了。
遇事不決,便問阿娘!
晴光記今日生意極好,姜芷妤在旁吃了一碟點心,喝了兩盞茶,才終于等得了與阿娘說話。
晴娘忙得很,聽她說罷,直接道:“祝大人既是說了不必管,你就當是沒這事便罷了,世子妃娘娘若是不滿,自會去尋她親弟弟算賬。”
“親弟弟?”姜芷妤驚詫出聲,眼珠子都瞪圓了。
晴娘輕點了下頭,與她悄聲道:“世子妃與祝大人乃是出自湘江府士族的祝家,也是上京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公子。”
姜芷妤好酸哦。
難怪那姐弟不當那玫瑰簪子是金子呢。
不過,既是阿娘如此說,姜芷妤心頭壓着的石頭便被輕飄飄的搬走啦,腳步輕快的離開了鋪子。
彼時,許清荷正擰着眉瞧着面前一臉正色的人。
“……這般盯着我瞧做甚?”祝湘語氣不覺多了些遲疑,顯得心虛。
得了這話,許清荷方才開口,“大人,下官從未見過世子妃娘娘。”
祝湘:……
方才說的話,倒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許清荷目光探究,瞧他不語,索性挑明了問:“世子妃娘娘,又是如何知曉下官的?”
她不傻,三言兩語便知,自己是在祝湘的世子妃姐姐跟前挂了名,只是不知這名是好是壞。
祝湘擡眼瞧她,默了幾瞬混,實話實說道:“安久與她說的。”
朝堂勢力錯綜複雜,而寧王府在順德帝亦或是先帝眼中,都是心腹大患。
祝瑰與寧王世子鄭宗康的親事,還是在鄭宗康跌落馬背摔傷腿,至此右腳落下病患,不良于行,先帝賜婚,一來彰顯對長孫的關切,二來,身有殘者,不入朝堂,鄭宗康注定無緣大統,便是岳家顯赫,也無濟于事。
可這,又何嘗不是對祝家的輕視?
阿姐未曾抱怨,嫁入寧王府。
順德帝即位後,将他遷出上京,赴任金陵知府。
順德帝想要将寧王府連根拔了,上京公府掣肘,又與寧王府有一層幹系,無疑,他便是最好的刀。
可這兩年任期,祝湘與寧王府之往來,一只手都數得清。無甚牽扯,自也做不得內應之事。
祝瑰身居內宅,不操心這些,知曉許清荷,想來是因着上回帶着人去臨江樓吃飯,被管事的告知了她。
祝湘已二十有二,身邊無妻妾,得了這信兒,祝瑰哪還坐得住,多次讓人通傳他去王府說話,祝湘沒去,這才将人逼得親自來了府衙。可惜并未如意,被祝湘擋着沒見着人。
此間種種,不宜細說。
許清荷故作恍然,眼神裏卻又明晃晃的想要知道更多。
祝湘稍一聳肩,無賴道:“我也不知安久與她說了你什麽。”
許清荷:……
裝!蒜!
只是,平白無故說起她做甚?
祝湘不說,許清荷也沒法子逼他開口,剛要退下,卻是聽衙門外的登聞鼓響了。
兩人對視一眼,只覺不妙。
尋常狀告,用不着敲登聞鼓。
登聞鼓一響,必有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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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黃昏,馬車行于郊野。
“終于回來了,”鄭宗珞舒展了下筋骨,掀起馬車簾子往外瞧,想起什麽,扭頭與對面閉目養神的沈槐序商議道,“前面有處莊子,是我二哥的,天色不早,我們歇一晚,明日再進城吧。”
雖說他與老二關系不篤,但該借住還是要借住的。
回城還有幾十裏地,便是趕路,今日也只能宿在城外了。沈槐序心中有數,自也無有不應。
天色徹底黑透時,一行人趕到了莊子。
沒等小厮擺腳凳,鄭宗珞便先跳了下來。
趕路趕路,趕得他骨頭都要散架了,左右淮南那萬頃良田保住了,也已洩洪,這事辦得漂亮,回府後父王都該獎賞他,便是路上慢些也無妨,沈槐序那厮卻是不知急什麽,非要快馬加鞭。
上前查探的侍衛折返回來,雙手一拱,禀報道:“七爺,這莊子貼了衙門的封條。”
“什麽?!”鄭宗珞神色不無驚訝,“誰封的?祝湘?”
這處莊子是鄭宗瑾新得的,在他們幾個兄弟面前沒少顯擺,還說趕着今年夏完工,好來這莊子避暑。
可這……
剛完工吧。
“可要卑職讓人去打探一下?”侍衛問。
鄭宗珞想了想,擺擺手道:“算了,明日進城便知道了,趕緊讓人搭帳吧,煮點東西吃,累死了。”
反正是老二的莊子,又不是他的,那般勞心傷神做甚。
鄭宗珞說罷,想起什麽,扭頭瞧向沒動靜的馬車,過去兩步,推開馬車門扇,讪讪道:“我二哥不知惹了禍,這莊子被查封了,得勞累先生今夜睡帳子了。”
話是他說出去的,如今住不成,他也面上無光,只怕被小瞧了。
誰知沈槐序不甚在意的微微颔首,眼皮都沒擡一下,就着馬車裏的燭火打磨那粉唧唧的木頭簪子。
鄭宗珞瞧得有些心疼,桃心木難得,便被他這樣糟蹋了。
“将門關上。”沈槐序無謂他瞧着,淡聲道。
鄭宗珞一路吃盡了苦頭,對他還是有些怕的,聞言,忙不疊的将兩扇門阖上了。
馬車裏,沈槐序就着燭火打量手裏圓潤的桃花木簪子,瞧着通體幹淨,才放進了裝着黃豆的棉布袋子裏。
也沒急着束好口子,在那百來顆黃豆中,将十幾顆桃花木珠子一一挑了出來。
小半月了,淡粉色的珠子抛光後變得晶瑩亮澤,其間雕刻的一朵小桃花也固了色。
沈槐序從荷包裏翻出幾根白色絲線來,慢悠悠的捏着珠子穿。
王府必是出了事,鬧到了衙門,也不知姜芷妤有沒有好奇去瞧熱鬧。
姜芷妤沒有,她這幾日好乖的。
二爺鄭宗瑾出自淳側妃膝下,一損俱損,淳側妃這幾日為着兒子的事急得嘴角長泡,下面伺候的人自也謹小慎微,生怕觸了主子的黴頭。
不過,鄭宗瑾占用民田修建莊子,逼死百姓一事,在金陵傳得沸沸揚揚,縱然姜芷妤沒去打聽,也借着旁人說嘴,聽得了個七七八八。
事不知如何,但鄭宗瑾與那敲登聞鼓的百姓都且下了獄。
許清荷這幾日忙不腳不沾地,連十日一休沐都沒空閑,也是因着此案。
一個兩個都忙着,屬她最閑。
姜芷妤斜靠在軟榻上,瞧着後窗處長出的桃粉小花苞,幽幽嘆了口氣。
沈槐序若是再不回來,她就翻牆去他書房裏找新的話本子啦!
壞心思剛冒出,忽的,腦袋被什麽砸了一下。
姜芷妤捂着腦袋瞪圓了眼,目光往上一瞟,瞧見了坐在趴在牆頭上的人。
“啊啊啊!沈槐序你回來啦!!!”
記吃不記打,姜芷妤頓時忘了腦袋上的疼,滿臉驚喜。
沈槐序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想我了?”
“才沒有!”姜芷妤回得好大聲,穿着绫襪的足去勾榻邊的繡鞋,“你等着,我來找你玩兒啊!”
說罷,軟榻上的姑娘起身跑開了,聽得雕花門被重重關上。
沈槐序困倦的眼瞧着那後窗的粉色小花苞,半晌,翻過了牆。
巷子裏,姜芷妤咣咣拍門——
“開門呀!我來啦!”
“沈槐序,給我開門!”
“別裝死!我知道你在家!!!”
被喊的人跳下兩節木梯,彎腰撣了撣衣擺沾到的土,腰間挂着的荷包鼓鼓囊囊,一臉淡定的往門口去。
“別拍了。”沈槐序道,拉開了門上的厚重門闩。
門打開,姜芷妤便迫不及待的溜了進來,眼珠子骨碌碌的往他某處飛快掃了眼,不見異樣,才拖着軟調子問:“你在幹嘛呀,開門好慢?”
捕捉到她那一眼的沈槐序,身子有一瞬的僵硬,瞧着這姑娘如逛自家院子一般的往他書房跑,他才語氣如常的回了句:“沒做什麽,就是瞧瞧你有多想我。”
姜芷妤哼了聲,擡着下巴嫌棄道:“自作多情。”
沈槐序也不與她分辯,悠悠的跟在她後面。
姜芷妤委實是憋狠了,叽叽喳喳的問:“沈槐序,你是去探親了?還是去哪兒游玩了?去了好久啊,你有沒有遇着什麽好玩兒的事啊,你讓人送來的桃子很甜!但你給我一顆紅豆是什麽意思,煮粥都不夠的!”
沈槐序:?
“……你将那顆紅豆煮了粥???”
姜芷妤面上單純無害,好不無辜,“不可以嗎?”
心裏腹诽:誰讓你只想我一次的!
哼!
就是煮了粥!
沈槐序表情一言難盡,被她氣死了。
他寄相思,她倒好,吃進了肚子裏!
“做甚這般瞧着我?一顆豆子都吃不飽,我又買了兩斤煮粥的。”姜芷妤理直氣壯道,苛責他小氣。
沈槐序深吸口氣,憋出一句:“……目不識丁的蠢蛋。”
姜芷妤:?
過分了嗷!
怎還罵人啊。
姜芷妤被趕走了,還未來得及挑話本,反倒被塞了兩本詩詞卷。
沈槐序咬牙道:“将這兩卷詩詞背熟再來!”
說罷,門在她面前關上了。
姜芷妤絲毫不生氣。
欺負沈槐序好開心呀~
晌午,姜老三回來做飯,才聽姜芷妤說沈槐序回來了。
“正好,我晌午做點好的,你喊阿槐過來吃飯吧。”
姜芷妤想起某人眼下烏青,困倦得泛水的眼,道:“他睡覺啦,給他留一碗就好。”
姜老三也不強求,只是問:“不是你倆又絕交了,你故意使壞吧?”
姜芷妤:……
晌午飯,還是他們爺三個吃的,廚房裏倒是給沈槐序留了。
姜老三去看鋪子時,還不忘叮囑自家閨女一句:“一會兒記得給阿槐端過去,別餓着。”
“知道啦!”
姜芷妤懂她阿爹,挨過餓的人,才會格外注意旁人會不會餓着。
吃飽便犯食困,姜芷妤翻看那酸溜溜的詩集,讀了沒兩首,眼皮便黏上了,書卷蓋在臉上睡得好香。
驕陽稍過,姜芷妤打着哈欠被外面鄒紅的叫罵聲吵醒了。
梁嬌嬌開鋪子的事且還瞞着,每日吃過飯便不見人影了,鄒氏肚子已經六個月了,懶得動,端茶倒水都要使喚人,沒有梁嬌嬌,便使喚鄒紅,這才氣得鄒紅每每叫罵。
姜芷妤翻了個身,回籠覺沒睡着,趴去後窗軟榻上。
上面鋪着蜀錦涼絲絲的,門窗穿堂風一吹,好不舒服。
正舒服得昏昏欲睡時,忽的一雙漂亮眼睛睜開了,猛然扭頭去瞧——
禿、禿了!
“啊啊啊啊!誰折了我的小桃花!!!”姜芷妤跪坐在榻上,氣得兩只小手捏成拳,臉頰上還殘留着睡美了的粉色。
忽的,灰白牆邊爬上一人來,少年手裏握着一冊書卷斜坐在牆上,肩側青梅正熟,幸災樂禍:“喲!這是誰家大娘姑恨嫁啦?”
“啪!”姜芷妤憤憤關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