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出門時是豔陽高照, 歸家時已烏雲漫天,壓得天色欲晚。

路上行人匆匆,趕着這場急雨前回家。

得月巷子外有個老伯還在賣瓜, 木板車上翠綠悠然。

“挑兩顆回家吃。”沈槐序道。

姜芷妤瞧一眼那老伯皲裂的雙手, ‘嗯’了聲,又悶聲補了句:“多挑兩顆。”

沈槐序很輕的笑了下, 不知是否在嘲笑她的恻隐之心。

姜芷妤沒理他, 看着這人煞有介事的屈指敲敲這顆,又摸摸那顆的,半天沒挑出一顆來。

姜芷妤哼了聲, 腦袋一扭, 小聲嘀咕了句‘裝模作樣’。

最後,瓜還是老伯幫忙挑的。

姜老三蹲在堂院裏蹲着吃瓜,汁水嘀嗒, 過瘾道:“真甜啊。”

夏日裏, 也就這紅壤水多的瓜吃着解渴。

吃完一牙瓜,姜老三又去拿, 瞧見姜芷妤端着只瓷白碗, 用簽子小口的吃, 頓時啧了聲,“什麽時候學得這秀氣做派,吃瓜還是啃着吃得勁兒。”

姜芷妤心想,像你似的,嘴巴吃瓜瓤,下巴喝西瓜汁水, 齊頭并進?

餘光狀似無意的掃過那木椅子上坐着的人,姜芷妤吃得愈發小口了。

她才不要那樣醜。

沈槐序好似沒察覺到她一瞥即離的目光, 微垂着眼,唇角卻是不由翹起。

将他當作外男瞧了。

是好事。

晴娘今日回來得晚些,她午後便去了王府,在淳側妃跟前伺候。

自那日衙門暈倒後,淳側妃便卧病了,大夫說是急火攻心。

許是知曉寧王那邊不通了,今兒午後,強撐着精神,見了晴娘幾個她在金陵的鋪子的管事,将賬上的銀子挪了,想着給受徒刑的兒子帶着傍身。

卻是不想,寧王不知從何處得了信兒,趕在管事的離府前匆匆從軍營裏趕了回來,将淳側妃訓斥了一頓。

晴娘想着,便覺得心口堵得慌。

兒行千裏母擔憂,更何況親兒子是受徒刑?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寧王說的是對的。

路上本就不測,若是有人心生貪念,那不是救命錢,而是送命銀子。

淳側妃那樣明豔驕傲的人,哭得悸動,絲毫不顧體面。

夫妻倆吵得厲害,屋裏院裏伺候的丫鬟婆子,并他們這些管事的,跪了一地。

賬上的銀錢自然沒挪動,寧王下了令,将淳側妃禁足了。

晴娘長嘆口氣,連帶着,瞧着滿臉瓜汁的姜老三都不順眼了。

男人啊,寵着你的時候,什麽心肝兒都能喊出口,不寵着了,便将院門一鎖,時日長了,怕是都能忘了還有這個人。

姜老三一臉莫名,小心翼翼道:“怎麽啦?怪我沒去接你?”

他眼珠子往外一瞥,天兒雖是黑沉沉的,可這也還沒落雨啊。

晴娘白他一眼,懶得說話。

晚上便抱着自個兒的枕頭,跟閨女去睡了。

獨守空房的姜老三:?

不愛啦?

姜芷妤都好久沒跟阿娘一起睡啦,相比姜老三凄凄慘慘戚戚,她就很快樂啦!

将自己的小枕頭往裏挪,拍拍旁邊空出的位置,讓阿娘上來。

母女倆躺在一個被窩裏,晴娘想起什麽,突然哼了聲,道:“那會兒給你打這床架子,你爹還說太大了,這不正好?”

姜芷妤笑嘻嘻,拆老爹的臺,“我喜歡大的,可以打滾兒。”

“那以後等你成親,讓你夫家給你打一張拔步床,很是寬敞。”晴娘溫笑道。

姜芷妤忽的想起梁小司帶回來那車木頭,好可惜,她都沒瞧見那拔步床的模樣。

“若是人家不給打呢?”姜芷妤縮在阿娘懷裏,像是幼時那般,仰着腦袋眼巴巴的問。

“那便不嫁他,”晴娘一下下的輕拍着她的後背,“尚未成親便對你不好,遑論指望他成親後?”

姜芷妤忽的想到了沈槐序,這人連一張風筝都不願給她糊,更別說耗費心神給她打拔步床了。

姜芷妤心裏哼了聲,軟乎乎的問:“阿娘,阿爹給你打床了嗎?”

晴娘頓時沒好氣道:“打了,沒睡兩日便塌了,又找馮叔重新打了張,平白浪費了好料子。”

馮叔,便是巷子裏住着的木匠,手藝人,妻子早亡,無兒無女的過了大半輩子,臨了,還是跟着他學了些手藝的沈槐序和梁小司兩人替他送終的,街坊幫忙操持了身後事。

姜芷妤嘿嘿笑,“那您看上了我阿爹什麽啊?”

晴娘想了想,說:“力氣大,夠兇。”

姜芷妤:“啊?”

晴娘笑笑,也沒細說,只道:“等你日後成親了便知道了。”

母女倆說了會兒話,便睡着了。

夜半,悶雷聲聲,醞釀了許久的雨瓢潑傾盆。

清晨時,雲銷雨霁。

姜芷妤長發未梳,披散着打着哈欠出來,身上還穿着睡覺時穿的月白寝衣。

瞧見什麽,她揉揉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只見堂院裏,姜老三委委屈屈的蹲在檐下,渾身濕透,像是落湯雞。

“……阿爹,你這是穿着衣裳泡了個澡?”姜芷妤疑惑問,走進些,繞着圈兒的打量他腦袋,不知腦子還在不在。

姜老三頗為幽怨的瞥她一眼。

廚房裏傳來晴娘的聲音,與姜芷妤說:“別理他,失心瘋了。”

話一出,姜老三的腦袋又耷拉了下去。

姜芷妤咧嘴笑,蹲在他旁邊,小聲問:“阿爹,快跟我說說,怎麽啦?”

看熱鬧的心思太過明顯,可惜,姜老三除了她,也沒人說了。

“去拉豬肉的時候雨淋的。”姜老三道。

姜芷妤啞口無言:“……那樣大的雨,你還趕早去?是怕澆不到雨水?”

姜老三又不是傻子,從前又不是沒下過這樣的瓢潑雨,都是在被窩裏摟着媳婦兒睡大覺的。

姜老三哼了聲,委屈的與閨女告狀:“我澆成這樣兒,你娘都不心疼我。”

姜止衡被親娘喊去抱柴火,路過這倆人身邊,嘴巴一撇,說:“幼稚。”

姜老三:?

“……你個小兔崽子站住!”

簡直是在剝老樹皮,弄得人羞臊沒臉!

好在姜芷妤這個小棉襖沒漏風,安慰道:“我阿娘若不是心疼你,怎會替你燒洗澡水?”

話出口,卻是見姜老三的表情愈發的委屈了,幽幽道:“她是在做飯,要我在這兒蹲着曬幹。”

姜芷妤:“噗!”

姜老三幽怨瞪她。

他都這樣慘了……

晴娘在廚房罵了句‘活該’,又氣道:“大清早的矯情個什麽勁兒,澆成落湯雞了,還不去燒熱水泡澡,竟是渾身濕淋淋的喊我起來。自個兒都不顧惜身子,指望誰心疼你?”

說着,晴娘聲音提高了些,與姜芷妤道:“阿妤也記着我這話,日後成親了,最要緊的便是顧惜自個兒,若是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又指望誰心疼你?”

姜芷妤默默吃瓜,“哦。”

正說着話,沈槐序過來了,手裏拎着兩條魚,個頭兒很大,瞧着約莫都有十幾斤重,魚尾掙紮的厲害。

“這麽大的魚啊?”晴娘驚喜道,“一會兒我把銀子拿給你。”

“昨夜雨大,不少魚被沖了上岸,今早主人家索性賤賣了,沒多少錢,晴姨別與我生分。”沈槐序道。

話說着,他手腳利索的拿了個木桶,将魚擱在裏面,舀了半桶水養着。

晴娘笑道:“行,不生分,将你當兒子。”

沈槐序彎了彎唇,沒說話。

小片刻,晴娘揚聲朝外面喊:“自己滾進來提熱水,指望誰伺候你呢!”

話音未落,姜老三屁颠颠的滾了進來。

也不顧被小輩看笑話,湊過去就在自己媳婦兒臉上親了口,惹得晴娘用眼風瞪他,餘光去瞧,剛還在廚房擇菜的沈槐序,已然出去了,頓時松了口氣。

縱然成親多年,孩子都生了兩個,這大白天的親熱,還是讓人心口緊張的很。

堂院裏,姜芷妤被某人瞧了幾瞬,莫名生了些羞意,狠狠瞪他一眼,跑回了屋裏。

沈槐序瞧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低聲笑了。

晨曦明亮,不施粉黛的姑娘也白得晃眼。

蹲着時,毫無察覺露出的小片胸口……

喉結滾了滾,沈槐序及時止住思緒,又不禁自嘲,一點好顏色,便能勾得他血熱,生出難為情的反應。

吃飯罷,留在家裏的兩人收拾碗筷。

姜芷妤趴在桌前吃桃,等他刷完碗,道:“沈槐序,我想看話本。”

沈槐序擦幹淨手,斜睇她一眼,問:“讓你背的詩詞背完了?”

姜芷妤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你當真的?”

吃驚到嘴邊的桃子都忘記啃了。

沈槐序動作一頓,忽而狐疑的眯了眯眼,“你拿去墊桌腳了?”

姜芷妤慢吞吞站直身子,眼珠子轉得飛快。

“嗯?”沈槐序威脅出聲。

“倒是也沒……”

姜芷妤虛虛道,眼珠子飛快瞟了眼外面的秋千架,視線收回時,正巧瞧見沈槐序順着她的目光瞧去了……

姜芷妤頓即撒腿便跑。

秋千架上因主人不愛護而忘記拿回去的詩詞卷,喝了個水飽,被太陽一曬,風吹過,慢悠悠的揭過一頁。

身後腳步聲追趕而來——

姜芷妤吓得花枝亂顫,“沈槐序!你、你不許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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