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八月初七。

寧王府上下張燈結彩, 車馬盈門。

今日登門吃送嫁酒的貴婦閨秀們,在正堂內沒瞧見淳側妃,心中不由詫異。

依着淳側妃受寵程度, 今兒送閨女出門子, 哪裏能不見她?

雖是這般想着,卻也沒人問出口。

正位坐着王妃娘娘和世子妃祝瑰, 側位是寧王幼女鄭粉蓉。

稍坐, 祝瑰帶着閨秀們往鄭粉櫻的偏殿去了。

送嫁送嫁,總得與要出閣的姑娘說幾句吉祥話。

不比半月前砸得滿地狼藉的模樣,偏殿重新布置過, 更添富麗。

鄭粉櫻今日穿着一身紅裙, 梳着少女發髻,坐在榻上,宛如一朵将開的鳳凰花。

偏殿門敞着, 外面人行來, 說話聲溫柔可親。

鄭粉櫻擡眼瞧去,面上不見喜色。

幾位閨秀笑意滞住, 神色尴尬。

她們也是将要出閣的年紀, 哪裏瞧不出鄭粉櫻這是對這門親事不滿?

不過, 該說的吉祥話還是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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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行禮罷,挨個兒說了兩句,便守禮退站到了一旁。

祝瑰見狀,倒是也未将人強留在這兒,與靜默站在角落的鄭粉蓉道:“阿蓉,帶幾位姑娘去園子逛逛吧。”

“是。”鄭粉蓉垂着眼應。

等人走了, 偏殿複又安靜下來。

祝瑰于旁邊落座,溫聲道:“阿櫻, 這門親事已成定局了。”

鄭粉櫻又哪裏不知道?

她輕嗤了聲,瞧着外頭的光景道:“王妃該歡喜死了吧。”

府裏上下誰不知道,王妃從來看不慣她母妃,連帶着她也一同瞧不順眼。自然,鄭粉櫻也不待見她,笑面菩薩罷了。

祝瑰沒答,淡聲道:“等午後賓客散了,我會替你與母親說,讓你去見淳母妃。”

鄭粉櫻抿唇不語。

“西北路遠,你多保重。”祝瑰說完,起身出了偏殿。

鄭粉櫻垂着眼,片刻,一滴淚滾落。

臨近中秋,寧王早半旬便出發趕往上京了,只帶了世子鄭宗康,和幾十親衛兵。

而鄭粉櫻的親事,也全權交由了寧王妃。

若是她不松口,鄭粉櫻便是明日上花轎也見不得她母妃。

西北路遠……

此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

晴娘是半下午時,被喊來寧王府的,一并的還有幾個管事,幾人皆帶着賬簿和裝着銀票的匣子。

半月未見,那位明豔的明珠淡了光澤。

晴娘只瞧了一眼,便規矩垂了視線,候立在一側。

不出意料,淳側妃将他們帶來的銀票都拿去了,給自己閨女添在了嫁妝裏頭。

核對過賬簿,幾位管事告退。

晴娘心裏似是沉着一塊重石,但是直至出門,淳側妃都沒再與她提起那晚說的陪嫁之事。

從寧王府出來,晴娘才發覺,自個兒後背的衫子都濕透了。

傍晚,晴娘歸家。

剛進巷子裏,便聽自家閨女喊——

“這邊兒!這個棗子好大哦!”

“往前些,那兒有紅的!”

“沈槐序你行不行?換我來!”

巷子頭的一戶人家院子裏有兩棵棗樹,一到這個時節,就會打棗吃。

晴娘無奈的笑了笑,回家去。

今日稍晚些,姜老三已經回來了,身上沾滿泥漿的衣裳沒換,正挽起衣袖,系着圍裙在廚房做飯。

“回來啦?”聽見動靜,姜老三扭頭去瞧。

忽的,整個人被自後抱住了。

姜老三頓時渾身都僵住了,不敢動,小聲喊:“媳婦兒?”

晴娘沒出聲,只抱着他腰的手沒松開。

幾滴淚洇入他後背的衣裳。

姜老三沒察覺,倒是有些臊得慌。

天熱,他出了一身臭汗,身上還都是泥,想也知道這味道不好聞。

“媳婦兒,晚上洗了澡再抱,行不?”姜老三小聲與她商量。

晴娘又抱了他一會兒,才松開手,“我來做吧。”

地裏的活計并不輕松,忙了一日,晴娘有意讓他歇會兒,伸手想要去拿他手裏的鍋鏟。

“不用,你別沾手了,這魚炖好再炒個青菜就好了。”姜老三避開她的手道。

晴娘也沒走,坐在小凳子上給他燒火,片刻,低聲道:“今日淳側妃解了禁足,但是沒再與我說要阿妤做陪嫁的事。”

“這不是好事?”姜老三說。

“是啊。”晴娘長舒口氣,發涼的手腳漸漸回溫。

這些日子惴惴不安,過得提心吊膽,晴娘連撕破臉,不在王府做事都想過了。

若是這金陵城容不下他們一家,他們索性就搬家,去上京去。

想歸想,這麽些年都在這小巷子裏住着,若非逼不得已,委實也不想搬走。

“再有明兒半天,地裏的活兒就都幹完了,等晌午回來,我拎着油和面去打月餅去,還有啥要買的嗎?我都給安頓好了。”姜老三說。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節了,這些時日巷子裏都彌漫着打月餅的油香味兒。

家家戶戶喜氣洋洋的只等着過節了。

“買點蝦蟹,買兩條魚,就那些吃食,你看着買吧,”晴娘道,“快秋日了,衣裳也該裁新的了。”

夫妻倆說話間,堂屋傳來一疊腳步聲。姜芷妤和姜小二腳步歡快的跑了進來,“阿娘阿爹吃棗啊!可甜啦!”

“你周嬸兒家就兩棵棗樹,被你倆摘光了吧。”晴娘看着兩人捧了一懷抱的棗,笑道。

“才沒有呢,巷子裏別的小孩兒也分了啊,”姜芷妤說着,抓着一顆脆紅棗在姜小二衣服上擦擦,喂給她阿娘,“又甜又脆,好吃吧~”

姜小二:……

他的衣裳就不配幹淨嗎?

沈槐序跟在二人身後進來,拿了個盆去舀水,道:“将棗拿過來洗洗。”

天色早暗了,五個人擠在廚房裏,桌上點着油燈,竈膛火光亮,炖魚的香味盈滿了不大的屋子。

沈槐序洗棗,邊瞧着姜芷妤使壞,喂給姜老三的棗晃了又晃,故意逗人玩兒。

晴娘在旁笑,姜小二瞧熱鬧。

.

八月初八。

鄭粉櫻出嫁日。

鞭炮齊鳴,紅妝綿延十餘裏。

小孩兒們跟在後面,從紅紙屑裏撿沒炸的炮竹。

姜芷妤也去瞧熱鬧了,跟梁嬌嬌鬼鬼祟祟的站在人群裏。

這樣聲勢浩大的場面,上回瞧時,還是寧王妃膝下的嫡郡主出嫁時。

未出閣的姑娘們瞧着那流水似的嫁妝,好不豔羨。

姜芷妤瞧着,卻覺心裏木木的,有些難過。

若是出嫁,便是日後難再見阿爹阿娘,她才不願嫁呢。

這樣一想,又覺沈槐序挺好的。

日後他去上京做官了,她就在家裏等他,還能跟阿爹阿娘住一起~

瞧完熱鬧,姜芷妤與梁嬌嬌便回家了。

路上瞧見有老伯挑着扁擔賣葡萄,姜芷妤挑了兩串,碧色晶瑩剔透,瞧着便惹人喜歡。

走到巷子口,瞧見某道熟悉的身影,姜芷妤歡喜喊:“沈槐序!”

那人沒骨頭似的倚在糧油店的門前,聞聲扭頭瞧來,姿态閑散。

姜芷妤覺得自己好像瞧見了巷子裏伸懶腰的貓,昂着腦袋瞧人,還愛答不理的。

正想着,卻是見沈槐序朝她勾了勾手指。

姜芷妤抱着葡萄欲要跑過去,忽的被梁嬌嬌抓住了手臂。

“幹嘛?”

梁嬌嬌瞪着圓眼睛道:“憑什麽他勾勾手指你便要去?”

姜芷妤:?

兩人慢吞吞的行過去,便見糧油鋪子的夥計,将一桶油遞給了沈槐序,道:“裝好了,二兩錢。”

沈槐序下巴朝姜芷妤一擡,道:“給錢。”

姜芷妤:……

姜芷妤扭頭就走。

騙她人不可以,銀子更不行!

“姜小魚……”沈槐序在身後喊。

姜芷妤拔腿就跑。

梁嬌嬌在旁瞧了熱鬧,也腳步輕快的跑了。

路過梁家院門時,一瞬的停頓都無,徑直往巷子深處去。

明兒鄒紅便要放出來了,她得珍惜今日這寧靜。

翌日清晨,姜芷妤在漱口,便聽得巷子裏一陣吵鬧聲。

姜芷妤匆匆漱了漱口,便趕着去瞧熱鬧。

晴娘從廚房裏出來追着喊:“別去了!”

姜芷妤笑嘻嘻的扭頭答:“我回來說與你聽呀~”

說罷,像只小蝴蝶似的飛走了。

在廚房幫忙燒火的姜止衡蠢蠢欲動,沒忍住,也跑了出來。

晴娘:……

淨是跟姜老三不學好!

巷子裏已經站了不少街坊,還有端着碗的。

梁家院門敞着,鄒紅正跟鄒氏吵嚷,說是梁嬌嬌開了鋪子!

姜芷妤打量着鄒紅,想來這十日不好過啊,頭發亂糟糟的,衣裳髒兮兮的,先前在湖邊洗衣裳時瞧見的滿面紅光,一點蹤跡也無了。

若不是知道鄒紅是蹲了大獄,她還以為這人是哪裏來的流民呢。

姜芷妤心裏哼了聲調子,難掩幸災樂禍。

活該。

就欠收拾!

鄒氏這幾日也難過,梁嬌嬌那死丫頭當真分了家,不僅如此,家裏的銀錢家當都分成了兩份,梁武做主,将那桌椅櫃子折換成了銀錢,如今她手裏沒剩幾個錢了。

聽着鄒紅這話,當即扯着嗓子便罵,“那死丫頭哪裏的銀子開鋪子?定然是偷的家裏的!我就說怎麽丢了二十兩銀子!家賊難防啊……”

姜芷妤險些聽笑了。

鄒氏若是有二十兩銀子,不得歡喜死啊。

巷子裏的街坊卻是嘩然,一個尚未及笄的丫頭開了鋪子?!

鄒氏帶着鄒紅氣勢洶洶的便要往巷子深處去找梁嬌嬌。

姜芷妤十分好心的提醒:“別打架啊,仔細這回将你們姊妹倆一同關大獄~”

姜老三不知何時過來了,悠悠補了句:“我閨女說得對!”

衆人:……

顯着你父女倆啦?

姜止衡仰着腦袋問:“阿姐,我們不去瞧熱鬧嗎?”

姜芷妤雙臂挽着靠在門前,笑得像只狐貍,“何必多走那幾步呢?”

片刻,只見一群人又折了回來。

姜止衡:?

街上的算命先生都沒你靈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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