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 67 章
上元節, 是這年節最後的熱鬧了。
“哎——”
姜芷妤嘆了這下午第八遍氣。
“做什麽,我不是在嘛,”梁嬌嬌吃着烤柿子道, “再帶上姜小二, 也很熱鬧啊。”
許清荷那日晚歸,許是吃了酒又吹風, 染了風寒, 今日還在吃那苦兮兮的藥。
姜小二在旁烤火,等着搓湯圓,聞言點點頭, “我可以。”
姜芷妤:“哦。”
冷漠無情。
正月十七, 金陵新任知府大人到了。【 】
正月二十,祝湘調任回京。百姓依依不舍的将其車馬送出了城。
這都是姜芷妤跟許清荷說的。
病來如山倒,許清荷風寒久久不愈, 連着吃了幾副湯藥了還未見好。
姜芷妤覺得, 怕是許嬸兒不會煎藥,失了藥效, 将這活兒攬了去, 日日替她送藥來。
她走後, 許清荷在房中沉默良久。
翌日,當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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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金陵城中一名為‘團茶’風靡一時。
料峭寒意消融,春回大地,萬物複蘇,正是踏春的好時節。
文人墨客, 曲水流觞,好不雅致。
只那往日美酒, 如今倒是換了茗茶。
時人多品草茗,素來自诩君子之風的文人,瞧見那印着梅蘭竹菊形制的團茶,怎能不鐘情?
金石玉器,俗不可耐。
茶酒詩詞,林下之風。
“哈哈哈哈……”梁嬌嬌笑得前俯後仰,“那些人若是知曉你鐘愛金玉之物,不知可還能誇得下那句‘林下風致’?”
“很好笑嗎?”姜芷妤瞪她道。
梁嬌嬌捂着肚子緩了緩,還是憋不住,“委實好笑啊。”
姜芷妤斜她一眼,兇巴巴道:“你在這兒做甚,回你家玩兒去。”
她是個俗人,卻偏生做這雅士的生意,每每裝的辛苦,梁嬌嬌竟然還笑話她!
哼!
團茶最先出現,便是在詩社雅集。
文人論詩詞,整日不休。
姜芷妤央着許清荷,挑了她休沐的一日,去了那雅集。
竹簾落下,便是一處靜室。
二人坐下,伺候的人将茶具、炭火送來後,便躬身退下了。
許清荷替她将矮桌上擺好的炭火點着。
姜芷妤将一塊團茶拿出,置于火上烤,淡然垂着眸子,聽着隔壁男子或清泠或低沉的論詩聲傳來。
烤得茶香散出,團茶微蜷縮,她用鉗子夾至油紙複又包好。
聽得隔壁似是有人嘀咕了句,“這是什麽茶,好香。”
片刻,聲音被那讨論聲壓下。
姜芷妤恍若未聞,待得那團茶失了滾燙,置于矮桌一側的小小石碾中輕碾,研成細末,将釜置于炭火上,添了她自個兒用竹筒帶來的朝露。
其間,許清荷并未出聲,靜靜瞧着她有條不紊的動作。
短短時日,阿妤變了許多,在她身上,恍惚間,許清荷好似瞧見了沈槐序的影子。
也或許,早就變了,只是她方才驚覺罷了。
十六七歲的姑娘,身形抽條發芽,性情也是。許清荷想,阿妤是在長大。
一沸,除雜。
二沸,投茶。
“哪裏來的茶香?隔壁嗎?”
“這是什麽茶?當真好香。”
“我方才便聞到了……”
三沸……魚上鈎了。
“嗅得兄臺茶香撲鼻,不知可腆顏讨一盞否?”
姜芷妤唇角一翹,與阿荷眨眨眼,又迅速壓下,朝那竹簾外道:“諸兄請進。”
聞聲,簾外諸人面色詫異的對視一眼,心驚:竟是女子!
掀簾入內,方才瞧見,那樓閣之上的窗邊,竟是對坐着兩位姑娘。
一端坐,身着青蓮色,聞聲擡眼瞧來。
一執茶盞,面前是爐火煮沸的香茗,發髻輕绾,歪斜似搖搖欲墜,鴉青間只見一桃粉的枝丫木簪。
一瞬間,幾人面上拂過些熱,只覺瞧見了那位詠絮之才。
無外乎梁嬌嬌笑成這般模樣,便是姜芷妤聽聞這近日傳言,都覺得臉熱心虛。
她就是裝一裝嘛,誰知會這般聲名鵲起。
哎呀~委實惹人為難吶~~
城中雅客文士,對那團茶趨之若鹜。
卻又無人可知,被冠以‘詠絮之才,林下風致’的那位,正央求阿爹做紅燒豬腳。
姜芷妤研出團茶,便将那些東西皆搬來了隔壁沈槐序的院子。
先前晴娘只當她又蒸又曬的是在玩鬧,一來,姜芷妤眼下沒準備将此事說與爹娘知曉,只能偷偷做團茶。二來,煮飯炒菜用的鍋籠,實在容易混味,她需要另置一套。
隔壁那空院子,最是适宜不過啦!
二人從隔壁院子出來時,梁嬌嬌低聲問:“你那團茶重金難求,為何不多做些呢,賺的盆滿缽滿?”
若是換做是她的絹花能賺這麽些銀子,梁嬌嬌只恨一日怎的不能有二十四個時辰,哪裏舍得回家睡覺,只想點着油燈做多些才好。
姜芷妤悠悠道:“便是因着少,才重金難求。”
越是難求,才越能名聲大噪。
梁嬌嬌頓時一臉恍然,瞧她的神色都佩服敬仰。
姜芷妤很是受用,腳尖一轉,晃着指尖挂着的鑰匙回家去,求阿爹做紅燒豬腳吃。
唔……
那話不算作僞,不過是藏着些她的憊懶罷啦。
她想賺的不只是金陵權貴的銀子,她要四海之內的魚,皆能聞得魚餌來。
她也不想只自己賺銀子,她要得月巷子的街坊,都能富庶的過日子,也不只是這條巷子的街坊。
三月下旬,又有一批新的團茶出世。
此次的團茶,倒是不拘于梅蘭竹菊四君子,讓金陵貴夫人、千金,提前賞了那桃櫻杏花。
而彼時,郊外正農忙。
時近晌午,姜芷妤駕着馬車過來送飯。
晴娘心疼姜老三去歲農忙時那滿身疲憊,便有心思雇人來耕種那二十畝田地。
姜老三本不願意,姜芷妤啃着豬腳道:“天底下的銀子也不能都跑到咱家來,該花的銀子便要花,讓那些雇農也趁着這時節賺個兩貫銀子,吃炖肉也好,送孩子上學堂也罷,咱們也算是行善了。”
姜老三聽得瞠目結舌,他竟是不知,花銀子也算是行善?
不過,媳婦兒閨女心疼他,他也沒拗着的寸勁兒,欣然同意,只每日來瞧瞧罷了,省得有人偷懶還不知。
今日倒是不同,栽種罷,要挑水澆地,姜老三抽不開身回去拿飯,便是晴娘做好,姜芷妤趕着馬車送來。
“阿爹!吃飯啦!”隔着老遠,姜芷妤便扯着嗓子喊。
聲音輕快又清透,似是浸潤稻田的清泉。
姜老三遠遠直起腰扭頭瞧來,應了聲,喊着田地裏的衆人來吃飯。
都是苦命莊稼人,主家若是不管飯,他們多是帶兩個窩窩頭,就着河裏的水吃了。
姜老三嘗過那苦,索性管了晌午這頓飯,不說吃得多好,都是自家種的菜,熱湯熱菜的,至少好下咽,吃個飽。
姜家青菜消耗多,街巷裏東家西家的吃不完,也會送些來,倒是不缺。
又要趁着春日種新一茬的了,冬日裏那些,吃不完也是浪費,還不如送了旁人家吃。
晴娘也不推拒,街坊鄰裏的,有來有往才好。
雇農們尋了個陰涼地兒吃,姜老三和姜芷妤在旁邊另一處。
到底是姑娘家,沒得道理與一群粗漢男人一起吃飯。
“嚯,你娘今兒竟是還包了扁食?”姜老三眉梢一擡,不勝欣喜道。
“我也包了。”姜芷妤咬着雞翅咕哝道。
姜老三嘿嘿笑着,“瞧出來了。”
這連褶子都懶得捏的,可不就是他閨女包的?
姜芷妤哼了聲,滿意了。
誰說做好事不留名?
那如何讓人知曉?
她做好事,就是讓人知曉的!
親爹也不列外!
姜老三一口一個扁食,間或吃口菜,聽着旁邊說話聲,問:“算算時日,阿槐也該回來了。”
“是吧。”姜芷妤含糊應聲。
沈槐序走時,将鑰匙給她,說是她若是想他了,便過去瞧瞧。
可這巷子裏的日子太熱鬧了些,先是西施阿姐那樣快的成親,又是忙着做團茶,還要扮那詠絮才女,忙得很,委實不剩多少來想他啦。
就連沈槐序那語焉不詳的禮物,她都是在上元節時,去隔壁給蘭茵姨敬香時才發現的。
姜芷妤咬着雞翅想,若是沈槐序回來問起,她就說是正月初十發覺他留下的禮好啦!
不會太早,讓他覺着自個兒想他的緊,惹他得意,也不會太晚,讓他不悅,唔……再咬她心口。
先前那印子,都要好久才消呢……
傍晚,姜芷妤跟着阿爹回來。
巷子裏晚歸家的人端着飯碗在巷子裏吃,便說着城裏近些時日的熱鬧。
“聽說近日有人在買茶,叫什麽團茶的。”
“诶,我也知道,說是那上面有花兒,那茶煮着還香。”
“去歲秋裏時,那些茶農的茶都賣不出去,今年這瞧着,得是個好價兒。”
“嗐,那還是不一樣的,就那散茶,還是那個價兒,人家重金求的是上面有花兒的。”
……
姜芷妤與許清荷、梁嬌嬌三人對視一眼,藏着笑跑進了沈槐序家院子。
若是沈槐序還在,她們這般,鄰裏的免不得說兩句閑話。
晴娘瞧見那兔子竄似的三人,欲言又止。
罷了,沈槐序既是将那鑰匙給了阿妤,便多是那屋裏沒什麽不能瞧的。
點着油燈,姜芷妤三人坐在沈槐序書房裏聊閑。
梁嬌嬌抱着本狐妖與書生相戀的話本瞧,邊道:“你這團茶若是冬日裏過年時做出來,只怕是更一茶難求,聲名更是大燥。”
姜芷妤趴在桌前翻看一卷畫冊,微微臉紅。
倒不是因梁嬌嬌那話,而是這畫冊之上,草叢之中,衣衫半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