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章
第 89 章
東城門前一‘戰’, 姜芷妤名聲大噪。
後有人又說,那姑娘便是聲名赫赫的‘團茶娘子’。
姜芷妤在家炒茶,便聽堂倌兒來禀, ‘勒馬聽風’快要被人踏破門檻啦!
從前進出者多是錦袍, 如今多了些羅裙長衫,皆問起了她。
“問我作甚?”姜芷妤神色莫名。
她炒茶也是突發奇想。
先前姜止衡聽小夥伴說, 他喝了一年的羊奶, 長高了不少,姜止衡瞧瞧自個兒,回家來再看看姜老三和沈槐序, 吃這碗飯, 忽的肅着一張小臉道:“我也想喝羊奶。”
姜止衡很是省心,自小也不會追着晴娘和姜老三要東西,這甫一開口, 夫妻倆對視一眼, 皆是驚訝。
第二天,姜老三扭臉便牽回了兩只羊回來, 都是剛産乳的。
傍晚, 姜止衡對着桌上兩碗散着腥臊味兒的羊奶, 久久沉默,最後朝着躲在老遠的幾人,憋出一句:“……西施阿姐送來的羊奶不是這個味兒。”
可這羊買了,羊奶每日都有,也不好浪費。
姜芷妤便試着,用茶葉将那羊奶的腥味壓一壓, 可煮過幾次,不成章法, 不是茶葉喧賓奪主,便是不太夠,壓不住那腥。
時人吃茶,多是煮茶。
姜芷妤先前蒸茶,将那茗茶做成團茶,便是許多人未曾想過的。
如今炒茶,她沒用藥材,反倒是添了幾味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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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還未成方子,倒是染了滿身的香。
堂倌兒嗅嗅鼻子,殷勤問:“娘子,咱們茶樓要上新茶了嗎?”
“唔……”姜芷妤也擡起手臂嗅了嗅,聞不到呀,“再等等吧。”
天兒漸熱,如今是涼飲正賣時。
便是上了新茶,怕也是不好賣。
姜芷妤并未多說,只道:“知道了,我明兒去瞧瞧。”
堂倌兒躬身見禮罷,拿着姜芷妤給他解渴的兩個熟透的李子,腳步輕快的走了。
翌日,姜芷妤趁着日頭高曬前,去了趟‘勒馬聽風’。
只是不想,她最先見到的不是哪個問起她的姑娘,而是喬也。
姜芷妤閑來無事,将茶樓的賬本拿來樓上看,聞聲擡眼,不覺錯愕。
“今日太學放假?”姜芷妤問。
她記着不是啊……
果然,喬也聞言輕輕搖首,“我爹娘今日離京出門,我告了假,剛送過回來,路過茶樓,便進來吃盞茶,聽堂倌兒說,今日你在。”
姜芷妤将手邊的茶給他斟了一盞,想起什麽,臉皺皺巴巴的問:“你爹在家說話,也是張口子曰?”
這話像是怕被誰聽去,她問得很是小聲。
喬也彎唇溫笑,輕輕點了點頭,“家父幼時,師從一名大儒,七八歲時,便跟随外出游學,那時……家裏亂,無暇顧及,等得祖父将家父接回時,已經變成了這般……”
“古板。”姜芷妤小聲替他說。
喬也又點點頭,不覺她這話冒犯,“性子一朝養成,十年難掰,家父受蒙蔭入仕,先帝在時,崇尚儒學,便将他任為了谏官,這麽些年,也是得罪了不少大人,只是沒人如姜娘子與他說那番話。”
姜芷妤:?
她往前想了想,好像也沒說什麽好聽的叭,怎能擔得他一句誇?
“那日之後,家父在家絕食三日,進宮面聖,辭了官。”喬也又道。
姜芷妤:!
這罪名她不要啊!
不就是吵了一架嘛!
她怎知這人內心這般脆弱啊!
“這、這我不認的!”姜芷妤腦袋搖成了稚童的撥浪鼓,一副別想她認罪的架勢。
“姜娘子想岔了,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喬也聞言失笑,想起什麽,笑意愈盛,“我祖母說,你罵得好。”
姜芷妤神色一怔,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她雖是未曾問過,但也知曉喬也家世該是極好的。
初時見面,便能拿出十金,在太學讀書,父親受蒙蔭……
這樣的人家,該是極重規矩教養的,她在城門前将人罵了,人家未曾找上門來,都只怕是嫌棄他們門戶低,懶得計較。
可那句‘罵得好’,不像是喬也說的話,該是那位……祖母。
“父親辭官前,與祖母說,想要去瞧瞧我國疆土,瞧瞧那些個仍受着苦難的百姓。許是從未有人敢指着他鼻子罵,閉門三日,雖是精神不濟,倒是瞧着想通了。”
“出身世家,生來便享受着那些投生寒門的百姓享受不到的榮寵與富貴,本就更該将受到的東西回饋,先人造紙,造字,才有了如今這許多讀書人,有了‘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權貴。兵器替了木棍石器,才有了王朝,劃分了疆土。所有人皆在往上走,卻是沒人往下瞧瞧。正是姜娘子的一番話,振聾發聩,才引得家父深思,發人深省。先前一別,我與家父往城南走過,方才知去歲風雪時,姜娘子往城南被雪壓倒房屋的人家送了炭火棉衣,娘子大義。”
姜芷妤摩挲着茶盞,“我阿娘在布莊當管事,那些個染壞了的料子,賣不出去,我阿娘買來也不費事。棉花也是街坊穿不着的舊衣改的,至于那些個炭火,也不是我一人之功,玉帶巷子裏一戶人家便是做這炭火生意的,大家湊了些銀錢,與人家便宜買了那些個炭火,至少讓那些遭了天災的百姓過了這個冬。”
第一場大雪,足足下了三日。
姜芷妤那時,烤着炭火說了句:“這樣冷,那些個沒炭火棉衣的該怎麽過。”
誰知,第四日,城南便又房屋被大雪壓塌了。
姜芷妤那時忙着做團茶,分身乏術,只掏了銀子,讓姜老三買些炭火送去,別凍死人。
她知曉巷子裏的街坊也伸手幫了一把時,已經快過年了。還是晴娘瞧着又落雪時,想起這事提了一嘴。
喬也想,他早該知道的。
那日茶樓初見時,她便将那重金難買的茶散了,不問貴賤身份,也不想門前等雨停的販夫走卒可否品得茶香。
她是這樣的,将衆生記挂在心裏的姑娘。
那些個想要将家中庶女嫁給沈槐序這個狀元,趁機拉攏的,聽聞他已有婚約,皆道是那娘子好運道,高攀了這佳婿。
可有誰知,分明是沈槐序好運氣,早早定下了這樣好的娘子。
未坐許久,吃過茶,喬也便起身了,“祖母讓人略備薄禮,當作答謝,明日我送來你茶樓,還望笑納。”
姜芷妤撓撓臉,窘道:“……不必客氣。”
她當日嘴上也沒留情面……
喬也笑笑,沒多說,作揖罷,先行下樓離去。
姜芷妤幽幽嘆了聲氣,心想:若是被姜老三知曉,罵人還有禮拿,只怕是今晚便要關了鋪子去讀書,看看那子曰到底是個啥。
倒也未靜多久,姜芷妤手中賬冊瞧了小半,便見得幾個姑娘,皆穿羅裙錦緞,身側跟着儀态姣好的丫鬟。
“姜娘子。”
幾聲叽叽喳喳的問好聲,姜芷妤不知她們閨名姓氏,只微微颔首還了一禮,招呼道:“幾位想喝什麽茶?”
“我們上來時,與那堂倌兒說了,待會兒煮好便端上來,”一穿碧空晴褙子的姑娘說,又拉着姜芷妤坐下,“姜娘子不必拘禮,我們早聞娘子名聲,只苦于一見,今兒巧了,被我們趕上了……”
幾人皆是健談的,落落大方,目無輕視,姜芷妤也少了許多拘束。
話過半晌,一穿桃紅褙子的姑娘憑欄立,往下瞧那被風吹得輕蕩的絹布詩作,羨慕道:“怎麽只有這些個詩詞,倒是讓我這個不喜讀書作詩的苦惱了,但我作畫也好看呢。”
姜芷妤并非沒有想過,只是她作詩還能讓沈槐序頂上,讓那些個學子來揭他的榜。
可作畫呢?
總不能她頂上吧?
随意來一人便能将她的榜掀掉,她不要臉面的嗎?
“我還擅琵琶呢。”吃着姜芷妤帶來的米糕的姑娘說。
“曹姐姐古琴彈得極好。”另一個又說。
“姜娘子,你不能厚此薄彼的,”那桃紅褙子的姑娘眼珠子一轉,湊過來說,“你這‘勒馬聽風’,讓那些個臭男人出盡了風頭,可我們姑娘家也不差呀,先前還有個女狀元呢,雖是我們幾個讀書不靈光,但是旁的都好呀,你也辦個揭榜的,唔……先作畫,後日再彈琵琶,再後日彈古琴!我們姑娘家也熱鬧熱鬧嘛……”
姜芷妤悄悄咽了咽口水,太多事了叭!
她只是想賣個團茶……
一連幾日,姜芷妤都往‘勒馬聽風’跑,姜老三回來見不着人,叨咕叨的與晴娘說。
晴娘如今愈發的不愛管事了,許多事都點撥兩句,交給那姑娘做。
“忙呢吧,”晴娘坐在檐下,搖着蒲扇吃甜瓜,“這幾日還算涼快,咱們再賞賞花去?”
姜老三在廚房正做菜,聞聲道:“行啊,這回就咱倆去。”
晴娘還想說,明兒姜小二和沈槐序都休沐,一家子都去的。
聞言,将這話咽了回去。
姜芷妤還不知道家裏這夫妻倆明日要偷偷去游玩,事情敲定,迎着殘陽歸家都步履輕盈。
不過,今日沒遇着騎驢下值回來的沈槐序。
天幕将歇時,這人才回來,只臉色凝重。
吓得将姜老三都說話結巴了,“出、出事了?”
沈槐序将門阖上,才坐在桌前道:“黔、平二王,将朝廷送去的通判殺了,順德帝要禦駕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