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生

新生

美院隔壁就是展館,明黃的半圓形建築,即使是在陰天裏也熠熠發光,充滿了藝術的美感。

展館一直都對外開放,不過進來的人要登記,知杳填好帶着徐識淩進去。

兩人并不急于直接去看知杳留下的畢業作品,進門口的一樓畫廊,聽展廳門口的人介紹說是國畫系大二學生們剛布好的去年沒來的及展出的結課作業展,兩人并肩慢悠悠的觀賞。

一路往上去了二樓,這一層是專門用來收藏往屆優秀畢業生的畢業設計的,不過被選中的往往少之又少,能被留下的都是非常有實力的。

知杳的作品靠裏面的位置,徐識淩視線下垂看作品介紹。

《新生》,知杳。

知杳的畢設是一位雕塑老者,與現實人物等比例放大,老人穿着打扮都與平常老人一樣,不過這位老人胸腔的部分全被藤蔓破出将自己整個緊緊包圍住,是枯藤。

老人垂目,面容沉默,可當你站在他對立面認真注視的時候,又會發現老人的五官慈愛祥和。他雙手輕攏覆蓋住胸口破出的藤蔓根部,尾指上生出一朵小花,無葉,孤零零的只有這一朵。

這個雕塑最難得部分,是它的表現形式,通體都是通透的白色,像白瓷一樣,幹淨的一塵不染。

白色,是幻想裏的一種盛大又虛無的光,是萬物的基色,是純潔與罪惡,是死亡與新生。

而死亡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新生,所以白色代表着新生。

徐識淩靜靜站在那裏,凝視着面前的這位老者,心裏生出枯藤,指尖開出白花。

徐識淩壓下心裏的異樣,轉身,知杳背對着他在對面的一幅油畫那裏站着,徐識淩走過去,他視線注意到這幅畫的作者叫張淇。

知杳沒有扭頭,視線與畫面垂平,她問身側的人:“好了嗎?”聲音平靜。

“嗯。”徐識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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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杳收回目光,壓下心底的情緒,她的眼神清澈柔和:“那我們走吧,要回去收拾東西了。”

徐識淩看她的背影,上前一把扯過知杳的胳膊,他低頭目光一寸寸掃過女人的面容,喉結上下滾動,他還是放開她,寬厚有力的大掌在知杳發頂輕輕拍了拍。

知杳擡眼,笑他:“幹嘛啊?”

徐識淩不戳破,反而是說:“被你的作品驚豔到了,原來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啊”

“切,你想象的我,感覺不怎麽厲害。”知杳傲嬌,“徐識淩,你太小看我了。”

“我錯了。”徐識淩跟在她一側,誠懇道歉。

兩人很幼稚的拌嘴,離開。

回到車上,徐識淩問:“送你回去?”

“嗯。”知杳回答,然後她便閉上眼睛,将頭偏向另一邊。

……

徐識淩扭頭看已經睡過去的女孩,他沒叫醒她,靜靜看了一會她安靜的睡顏,徐識淩收回視線。

他拿出手機跟林钰發消息。

【徐識淩:我記得你說過知杳是她爺爺帶大的,她父母呢?】

【林钰:?為什麽問這個。】

【徐識淩:陪知杳來雲大,看她畢設的時候,她的情緒就一直不對。】

【林钰:知杳跟她父母關系并不親近,知杳爺爺是在她準備畢設期間去世的,能說的我只能告訴你這些,剩下的要看知杳想不想告訴你。】

徐識淩看着林钰發的這條消息,視線在某幾個詞上多停留了一會,然後轉到最後一句話上。

【徐識淩:謝謝兄弟。】

【林钰:沒事,對了,知杳現在還好嗎?】

徐識淩偏頭看還在睡得知杳,他低頭回複:【睡着了。】

【林钰:???】

徐識淩看到這麽多問號,難得表情凝噎。

【徐識淩:帶她回錄制的地方收拾行李,路上睡着了。】

【林钰:我知道啊。】

【林钰:買杯熱可可給她,不用謝我。】

“……”

徐識淩看完這句話,熄滅手機屏幕。

……

知杳醒過來的時候還是有點蒙的,這次徐識淩倒是還在車上坐着,她說:“到多久了,你怎麽不叫醒我?”

徐識淩将手邊的袋子遞給知杳,他說:“剛到沒一會,昨天睡得晚,看你睡得沉就沒喊你。”

知杳接過徐識淩遞過來的東西,拿出來看清楚之後,她嘀咕:“熱可可?”

徐識淩聽到了,扭頭:“嗯,估計不太熱了。”

知杳打開嘗了一口,她回答:“還好,溫熱的。”

她要下車,徐識淩見狀,便說:“一會我送你去機場。”

知杳喝着手裏的熱可可,都沒想就直接點頭答應了,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這會兒拒絕,徐識淩也會有其他方法讓她答應。

她下車,右手舉了舉手裏的熱可可紙杯,輕笑:“謝謝你。”

知杳回去的時候見姜青芳拎着行李箱準備下樓。

姜青芳:“杳杳,我還以為你一早就回去了呢。”

知杳:“沒有,跟朋友出去吃早飯了。”她想要幫姜青芳拿手裏的手提包,但是被姜青芳拒絕了。

“現在就要回去嗎?”

姜青芳笑:“嗯。”

知杳捏了捏手裏的杯子,她問姜青芳:“青芳姐,今天早上你們在一起吃的飯嗎?”

姜青芳知道她在問什麽,她說:“婷婷今天看起來挺好的。”

知杳點頭,表面挺好,實際上情緒如何還是需要她自己去消化。

姜青芳:“沒事的,申屠老師陪着婷婷,很快會好起來的。”

“嗯。”

“好啦,不說了,再聊會我估計飛機要誤點了。”姜青芳站的比知杳高一層,她拍了拍知杳發頂:“我先走了,咱們下次見。”

“好的,青芳姐再見。”知杳說。

目送姜青芳離開,知杳才轉身回屋。

她的東西昨晚失眠的時候就已經收拾好了,每一次的錄制時間其實只有兩天而已,小小一個乳白色的行李箱立在牆角。

知杳将手裏的熱可可放在桌子上,腦海裏還在回想剛才和姜青的對話,最終她還是放棄了心裏的想法。

想到徐識淩還在下面等自己,知杳拿着東西下樓。

徐識淩在看見知杳的時候就下了車,他大步走過去接過知杳的箱子,打開後備箱将箱子放進去。

這一次知杳自覺自己先坐在副駕上。等到徐識淩上車提醒知杳系安全帶,知杳拉上安全帶扣好。

“你真的跟我同一趟?”知杳問他。

“你希望嗎?”徐識淩開着車,将問題又抛給知杳。

知杳将最後一口熱可可咽下,她随意:“你随便。”

“我今晚要回家一趟。”徐識淩不逗她,他說:“我明天上午過去。”

“哦。”

“你想我跟你一起回去嗎?”

“不想。”

徐識淩抽空往她那裏瞅了一眼,知杳嘴角平直,很明顯的有些不高興,徐識淩心裏喟嘆。

他語氣裏帶着寵溺:“騙你的,跟你一起回去。”

知杳:“不需要。”

徐識淩點頭,了然:“知道了,是我需要。”

徐識淩并沒有直接開往雲圳機場,距離登機還有三四個小時,徐識淩往右打方向盤,帶着知杳先去吃午飯,雖然在車上知杳表示自己并不餓。

到廣雲的時候,是傍晚五六點。

與雲圳的陰天不同,廣雲天氣很好,粉色晚霞将天空都染得一片粉,不過沒有風,所以即使是傍晚還是有些悶熱。

徐識淩将知杳送到家,看她将門打開之後就準備回去,知杳卻突然叫住他。

“徐識淩,明天晚上有時間嗎?”

“嗯?”徐識淩反應過來之後點頭,“有時間。”

“那明天下午五點,落日餐廳見。”說完這句話,知杳沒有看徐識淩表情,直接拉着箱子回去了。

看到人進去,徐識淩并沒有直接離開,看着緊閉的大門,關于知杳今晚約他的事情,他心裏大概也是有幾分明白了。

蝸牛遇到讓自己猶豫不決的事情,會選擇将自己縮回自己的殼裏,認為這樣自己會找到所謂的安全感,可實際上不過是自欺欺人。

徐識淩停了大概五六分鐘,才驅車離開。

知杳将行李箱随手丢在屋裏,她走到床邊,将自己整個人摔進柔軟的床上,過了會擡手扯過一邊的枕頭,将臉頰蓋住。

這兩天的事情一幀幀的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閃過,她看到了那晚申屠俊與宣婷婷,看到了自己留在美術館裏的畢設,也看到了徐識淩。

最後,透過這些畫面,知杳看到了十九歲的自己。

可是,畫面突然變得雜亂又模糊,周圍似乎有人在吵架,尖銳刺耳的咒罵聲充斥在知杳耳際,背後伸出的一雙裹滿老繭的手将知杳一把推搡到角落,肩胛骨撞到冰冷的牆壁上,可她感受不到疼痛,冷眼看着眼前這一場可笑的鬧劇。

是夢,夢裏,知杳睡得并不踏實。

一聲巨響,身體突然失重,往下墜,下面是無盡的深淵。

床上的人突然驚醒,知杳額頭凝着冷汗,眼神恍惚。

聲音還在繼續響,知杳手臂伸到枕頭下面摩挲,睡前定下的鬧鈴在響,她将手機鈴聲關掉。

這一覺睡的并不安生,卻也沒想到居然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知杳擡手在臉上揉了揉,掀開被子下床。

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知杳換了身衣服,她站在全身鏡面前,鏡子裏的人頭發淩亂,臉色煞白,她突然扯了扯嘴角,鏡子裏的人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知杳皺眉,看着鏡子裏的女人,嘴裏無聲吐出兩個字:女鬼。

她垂眸思索,轉身走到梳妝臺那裏,眼神掃過桌子上的化妝,然後拿起一支唇釉塗在嘴巴上,想了想又拿起一旁的金絲邊眼鏡戴上。

拿起手機,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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