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花生核雕

花生核雕

蕭瑾甡拿到了茶莊的鑰匙,臉上沒什麽喜悅的表情,她眉梢垂下,一直盯着手裏的令牌和鑰匙發呆,她在想父親,想父親先前将鑰匙交出去的時候,可曾想過今日的情景。

父親會怨她嗎?

父親會不會,也未曾想過會有今天這一日,自己的女兒會将他曾經給出去的鑰匙、不是很光明地拿回來?

蕭瑾甡想起父親,在她小的時候,父親很忙,經常天不亮就出門,擦黑了才回家,父親有時會給她帶些她從未見過的玩意,笑着陪着她和她母親玩上一會。

父親很愛笑,也很愛逗她和母親笑。兒時的記憶不是很清晰,可蕭瑾甡記得的,總是一家三口開心快樂的模樣。

父親有時會将她舉高到頭頂,讓她看看自己見不到的視角,聞聞高處的紅梅是什麽樣的味道,學學屋檐上的小鳥是怎樣叫的。她也記得茶莊開張營業那天,父親抱着她講了許許多多對未來的規劃,父親說,他會好好經營這間茶莊,要将他們江南的香茶賣到各個地方,要讓各地的人都喝到這麽好喝的茶葉,甚至有一天,他還要将茶變成變成別人口中的舶來品。那一日,父親喝了些小酒,整個人都醉暈暈的,話也比平時多一些,她靠在父親懷中,聞着酒香,眼中浮現的就是父親的茶葉和父親的茶莊。

父親是何時将茶莊交給四堂叔的呢?

好像是茶莊營業後的第三年春天,那一年,蕭瑾甡六歲,那一日,父親喝了許多的酒,四堂叔架着早就睡着的父親回家。父親一身酒氣,四堂叔眉眼含笑,他将父親送到榻上後,還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瓷娃娃遞給了蕭瑾甡。

“——小姐。”車夫黃三喊了聲。蕭府到了,馬車也停穩了,黃三搓了搓手,他想了一路,還是沒忍住說:“小姐,有一件事,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和小姐說一下。”

小橘将簾子撩開,蕭瑾甡探出頭,輕聲細語道:“黃伯,什麽事,我們進去再說。”

“好,也好。”黃三将馬趕進馬棚,用一旁搭着的布條擦了擦手和臉,他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身上的馬糞味淡了不少,他才走上前,對蕭瑾甡說:“小姐,今日的事,是我的錯,黃三甘願受罰,任憑小姐如何罰我都行,只是那馬……還請小姐不要怪罪它。”

“黃伯,要是說這個事情,那就不用再提了,馬兒一時受驚,許是天性,我不怪它。您又何錯之有?我怎麽可能懲罰?我應該謝謝您救了我和小橘才是。”蕭瑾甡雖然當時沒有表露出來多少的恐懼,但是現在再想想,也是心有餘悸。

黃三聽小姐這麽說,聽出小姐是不會懲罰自己也不會遷怒馬兒,他放了放心後,才接着說:“小姐,您大度,是蕭府的幸事,可是今日的意外,或許并不真的是意外。”

蕭瑾甡微微皺了下眉,一旁險些被吓死的小橘一聽黃三這麽說,趕緊問道:“黃伯,您這麽說是什麽意思?不是意外?那是人為?”

黃三點了點頭,搓着手解釋說:“因為小姐要出門,今日我駕的這一匹馬,是府裏所有馬匹中最溫順的,出門前,我還特意給它多喂了些糧草,如果不是意外,我黃三敢對天起誓根本就不會出現這樣事情,小姐,我養了一輩子的馬,也趕了一輩子的車,這點事情,我還是能保證的。”

蕭瑾甡自然相信自家的馬夫,“黃伯,您想說什麽,就直說好了。”

黃三聽到準話,一雙生滿老繭的手慢慢摸向自己的懷中,又将手攤開。

“這是什麽?黃豆?”小橘湊着看過去。

“不錯。這是兩顆黃豆,小姐可知我是從哪裏撿來的?”

蕭瑾甡盯着黃伯的眼睛,又看向黃伯手裏的黃豆,黃伯趕了一路馬車,若說他有機會下車撿黃豆,那只能是在佳園巷的蕭府——四堂叔家。

回家的路上,蕭瑾甡本有些掙紮,如今,倒是不用在掙紮了,黃伯說:“這幾顆黃豆,是我從四爺家的那兩個丫鬟身後撿到的。”

“我知道了,是她!”小橘突然喊了一聲,她轉過頭看着小姐,雙眼瞪大說:“一定是她!三小姐今早派來喊小姐的丫鬟之一!我今早攔着她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當時就覺得很咯手,我還尋思三小姐何時對下人這麽好了,丫鬟都有手串珠子戴!現在我知道了,就是這些黃豆!”

一聽說是蕭若楠的丫鬟所為,蕭瑾甡并沒有多少意外,她家的這些“好”親戚,連生意的主意都能打,又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

···

當天傍晚,北岩安回家後,就将藍螳叫了過來,梅羽刷鍋刷碗累得不想動彈,躺在床上瞥了一眼藍螳,什麽話都沒說。

要是曾經,他一定會嫉妒主子又派任務給藍螳而不叫上他,但是現在他可不會這樣想了。

北岩安簡單吩咐了兩句。

佳園巷、熒光粉、兩個丫鬟,好好教訓一頓。

藍螳不知道這兩個丫鬟是做了什麽事情惹到了自家主子,他也是越來越看不透主子了,原來,主子讓他們辦的事都是與當前時局、朝堂紛争有關的大事,他們潛入中堂獲取情報,跟蹤奸細取得證據,他們兄弟以一敵百,各個精英,如今倒好了,雖然他們兄弟倆每天都有活幹,還能天天跟在主子身邊,可這每天幹的卻都是小吃攤攤主的活,迎客、擦桌、收拾碗筷、燒水、包馄饨……,晚上還要去別人家裏替人家教訓丫鬟。

藍螳搖了搖頭,伸出右手給了自己一個大巴掌。他怎麽能質疑主子的任何決定呢,或許是這些天和梅羽在一起時間長了,差點都被他影響了。

主子讓他們做的事情都是最重要的事情,主子做的決定也都是最正确的決定。

他要對此深信不疑。

夜晚的佳園巷,靜悄悄的,藍螳循着點點熒光,就來到了蕭清海的院子前,藍螳身手極快,悄無聲息就翻了進去。

沒想到進去以後,這戶人家竟然還不小,藍螳有些意外,佳園巷并不是風水很好的巷子,只能說一般般,住在這裏的人家,想來也不是多有錢的門戶,可藍螳眼睛多尖啊,他只要粗粗一看,就看明了其中的門道,這一戶人家應該是将這條巷子裏的三四戶人家的地合在了一起,在裏面将院牆打通,這樣從外面看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可住在裏面的人,倒是寬敞惬意得很。

藍螳估摸了一下,這占地面積,就算稱不上首富,那也是家中富得流油的富戶了。

路經柴房,藍螳竟然還聽到女子的哭聲,聲音不大,斷斷續續。

惦記着主子的吩咐,他并未停留,而是循着熒光,一路來到青蓮閣,藍螳瞅着青蓮閣三個字砸吧砸吧嘴,他記得,皇宮內也有一個青蓮閣。

不過裏面住的人,早死了。

青蓮閣內只點了一盞燈,昏暗不清,角落的熒光粉,倒是格外的清晰,順着熒光指引,藍螳來到了邊角的下人房內,兩張粗窄的床榻上,皆有熒光,藍螳找到了地方,看了一圈,最後将視線鎖定在矮桌上的水壺上。

主子說要教訓一下,想來應該不用傷及性命,藍螳從懷裏摸出提前準備好的一包粉末,往水壺裏倒了大半,他還不忘将水壺晃一晃将粉末晃地更均勻一些。

這樣就完事了麽?當然不會,喝了混着粉末的水,只會讓人多去上幾日淨房,既然是主子交代的事,藍螳自然要盡心盡力些,他來到兩個丫鬟的床榻前,又從懷裏掏出了兩包與先前不一樣的粉末,一左一右的灑在枕頭和床褥上。

這可都是他之前審犯人用的好東西。一個會讓人身上奇癢無比,一個會讓人無法停止的大笑不斷。

藍螳笑笑,腦海中便冒出了之前審的那些犯人一個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模樣。反正他也不着急回去,他想留下來看一下自己的成果。順便回去好和主子彙報。

外院無人,藍螳輕輕一跳,就跳上了內院的房頂,他動手掀開一塊瓦片。

藍螳眼極尖。

內院裏,三個女子,兩個跪在地上臉龐腫的像饅頭一般,另一個坐在榻上,說:“都賴你們兩個不中用!”

“小姐,我們知道錯了,可是,我們明明都讓那馬兒驚慌了,街上的小攤小販都能證明……”

另一個丫鬟揉着臉,也說:“我們真的不知道蕭瑾甡為什麽沒去大夫人那裏,我們真的看着她出去的,小姐,我們說的句句屬實,我們真的是冤枉啊!”

蕭若楠惡狠狠盯着二人,說:“你們休要再哄騙我!你們說什麽都沒有用,如果不是你們兩個不中用,我娘怎麽會……怎麽會被搶了鑰匙,我爹又怎麽會這麽生氣!将我娘關進柴房……”

兩個丫鬟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蕭若楠不知從何處扯出來一條皮鞭,對着兩個丫鬟揮去,鞭子打在丫鬟們的臉上,身上,留下數條紅色的傷痕,丫鬟們衣衫都被打破,露出滲血的皮肉,她們大聲求饒,偏又畏懼蕭若楠,不敢站起來躲避鞭子更不敢法抗,她們倆和外院做工的奴仆不一樣,她們自小就被買來伺候蕭若楠,身契全在蕭若楠手裏……小姐就算把她們打死了,官府都不會來管一下。

藍螳嘴角抖了抖,他還從未見過如此狠辣殘忍的小女子。

蕭若楠抽到自己胳膊酸了才停手,她狠厲的眼盯着面前兩個将自己從小伺候到大的丫鬟,沒有一絲的憐憫,盡是無盡的怒火。

她不知道爹爹要将娘關多久,她也不知道娘還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出來,她不敢去找爹爹,不敢給娘求情,她也不敢去柴房見娘,她怕爹爹知道也将她關起來。

她只能将所有畏懼、所有不甘、所有對蕭瑾甡的狠,都發洩在眼前兩個不中用的丫鬟身上,年紀尚輕的丫鬟已經撐不住昏倒在地,蕭若楠便将視線轉到了另一個丫鬟身上,丫鬟渾身顫抖,淚水混雜着血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小姐,求您了別打了,我真的是不知道為什麽啊。”

鞭子在揮動,被抽打的疼痛再次襲來,丫鬟豁出去了一般地喊道:“小姐,您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保證讓蕭瑾甡斷胳膊斷腿,讓她再也威脅不到小姐您。”

蕭若楠放下鞭子,前傾着身子如地府裏的厲鬼一般說:“你剛才……說什麽?”

丫鬟淹了咽口水,似是從蕭若楠眼中看到了鼓勵,她重複說:“我保證、讓蕭瑾甡、斷胳膊斷腿。”

蕭若楠卻笑了,她起身走上前,丫鬟像篩子一樣抖個不停,預料中的巴掌沒有落下,帶血的鞭子也沒有再揮起。蕭若楠竟然伸出手摸了摸一身是傷,甚至不知在何時失了禁的丫鬟,輕聲說:“不夠,斷胳膊短腿實在是便宜她了。”

丫鬟雙眼顫動,大氣都不敢出,然後她便聽到,蕭若楠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對她說:“我、要、她、死!你明白嗎?”

蕭若楠要蕭瑾甡死。

丫鬟都忘了呼吸,大腦更是嗡嗡作響,胸腔裏傳來陣痛,她頭皮發麻,卻不得不看向面前的蕭若楠,說:“小姐的吩咐,奴婢一定照辦。”

藍螳放下磚瓦,他先前還短暫的認為自己剛才灑的藥灑得多了些,現在看來,或許他還是下手太輕了。

主子交代辦的事情,果然都有主子的道理,這樣的丫鬟和這樣的主子,活該被教訓。

更何況,她竟然有心要害蕭瑾甡,藍螳眼珠子一轉,她早品出了絲絲縷縷得不對勁,雖說主子從未說起過什麽,但是藍螳卻留心到,主子好像格外在意這個蕭瑾甡,要不主子為何沒問他蕭府內的其他人,卻直獨獨問了他蕭瑾甡是哪個甡?

藍螳自作主張的又遛進了蕭若楠的閨房,黃花梨的屏風、上等紅木的床榻、市面上不流通的書畫、還有工藝極其上乘的白瓷花瓶,藍螳啧啧兩聲,感嘆了一下這世道還是不太公平,如此心腸歹毒的小人,竟然住在這麽好的地方,用着這麽好的東西,既然如此,那他就給她的屋子裏多加些料吧。

順便,藍螳還去了趟柴房,趁着那婦人昏睡,在柴房裏也加了些同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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