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沒見過市面
七點整,晚宴正式開始,廳內燈光調暗了些許,周琛抱着孩子走上了臺,休息區衆人也端着酒杯陸續往中央走。
禮廳很大,紅毯從臺前一直鋪到了門口,人群站的松松散散,宗柏随人流站在後方。
“首先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到我家小孩的周歲宴……”
宗柏不認識周琛,也不想認識,他總覺得那人面相不好,宗柏浸潤社會多年,看人挺準,不是他吹,要不是他尚還存在一絲絲良知,他家門口那半吊子算命的攤位早被他頂走了。
視線從臺上掃到臺下,宗柏看到了不少活躍在大熒幕上的一線明星,這麽豪華的宴會,宗柏很有自知自名,一看就不是他這種糊咖能來的。
但張萌還是把他帶來了,甚至還只帶了他一個。
為什麽呢?
還不是因為對他抱有期待,認為他未來肯定是娛樂圈一顆不可多得的新星,能一舉斬獲三金影帝那種。
張萌還沒給他畫餅呢,宗柏自己先給自己畫了個餅美美吃了,吃到感動深處,轉過頭,小聲對旁邊表情冷淡的張萌說了聲:“張姐,謝謝你。”
“……”張萌正在人群中通過後腦勺分辨還有哪些導演制片沒敬酒,突然聽到這句話,有些茫然。
謝我做什麽?剛剛敬酒給他産生了錯覺?以為自己在辛辛苦苦給他拉資源?
那宗柏肯定就想多了,這種層次的宴會好不容易來一次,有周琛鎮場,來的都是些娛樂圈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張萌肯定要給人打好招呼,争取多給盛世拉點資源回去。
至于宗柏,演技在盛世倒數,但臉絕對算盛世的門面,有一種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驚豔,帶過來撐場面剛好。
更何況背後裴大佬撐着的,想要什麽資源吹吹枕邊風就有了,哪兒需要她來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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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萌心裏百轉千回,最後飽含深意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宗柏盯着張萌那雙深邃的眼,知道張萌肯定也被自己感動到了,他熱血沸騰地幹了杯子裏的酒,一切盡在不言中。
張萌簡直沒眼看。
“接下來大家吃好喝好,博攬山莊所有的娛樂設施和服務在今晚八點,會對大家全面開放,到時候可以泡泡溫泉啊,做下按摩啊……”
大多都是圈內好友,大家捧場地笑了,舉杯敬了酒,逗了幾下小孩,漸漸散了。
宗柏又被張萌拉去敬了一輪酒,果酒度數雖然不高,但喝多了還是會讓人暈暈的。
長長的餐桌擺了一堆宗柏沒見過的食物,侍應生立在一側挨着給人介紹是什麽,宗柏還惦記着門外鑲金邊的請帖,呸,門外吹冷風的裴衍松。
他小聲對張萌說餓了。
張萌眼尖,又看到個之前合作過的品牌方老總本人,對他連連點頭:“嗯嗯,你去吧,別走遠了。”
宗柏到了水晶餐桌前,霧氣在桌面萦繞,侍應生禮貌問他想要什麽。
宗柏不認識那些被加工地異常精美的食物,但精準說了很多不要:“不要蔥姜蒜,配菜不要切成塊狀的辣椒,片狀的西紅柿、片狀的檸檬,檸檬汁可以……”
宗柏報菜名式地說了一串,全是裴衍松不愛吃的,他深呼吸一口氣,擡眼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除開上面那些,其他的能給我裝一盤麽?”
旁邊傳來一聲嗤笑,周琛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到了餐桌前,西裝面料硬挺,泛着一層奢華的啞光,他整了整袖扣,腕上祖母綠的表盤很閃。
侍應生微微彎腰沖他打招呼,周琛眼都不擡,只是對着宗柏,語氣有種高人一等般的不屑:“你就是宗柏?”
年過四十應該是個沉穩有韻味的年紀,但宗柏盯着周琛抹了發膠的大背頭,只覺得生理性不适應。
宗柏莫名想到裴衍松之前有一回也弄過這種頭發,形沒弄好,落了兩撮在額角的地方,赤着上身在鏡子前倒騰,視線透過鏡面和身後的宗柏對上——
宗柏心跳下意識砰砰兩聲,怎麽現在越想越帥呢?
他收斂好表情和心情,擡頭看着周琛,禮貌微笑:“是的,我是宗柏,請問周總有什麽事嗎?”
周琛盯着宗柏手上堆的滿滿當當的盤子,嘲弄道:“盛世這個小作坊養出來的都是你這樣沒見過世面的人麽?我這裏又不是菜市場,堆這麽多,八輩子沒吃過?”
宗柏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的東西,旁人拿的确實少,也就兩三樣,占據四分之一的地方,侍應生還能再擺個精美的盤。
但挺大一個盤,能一次裝完想吃的,為什麽還要分幾趟?
不等宗柏開口說話,身旁突然傳來一道激動的女聲:“阿臣啊,這個,夾這個,這個看起來好吃……那個還有那個,那個顏色看起來也不錯……”
裴母指揮着裴父夾了一盤子海鮮,走着走着就到了宗柏旁邊,一扭頭,瞧見宗柏手上的盤子。
“喲,這麽多啊,”她沖宗柏笑了笑,眉眼很柔和,“看着好香啊,都有些什麽啊?”
宗柏垂眼看着她,剛剛周琛說那麽難聽的話都沒覺得有什麽,現在聽裴母問,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他有些局促地把盤子往裴母面前遞:“我……我随便拿的,您,您要麽?”
裴母捂嘴笑了聲:“害羞什麽,不搶你的。”她扭頭對侍應生說道:“來一份一模一樣的。”
裴父兩手不空,小聲道:“老婆,拿不下了。”
裴母嗔了他一眼,回頭像是才看見周琛似的,驚訝道:“呀,周總,這麽巧。”
周琛一個大男人站這麽久,怎麽可能現在才被看到?
他臉上表情有些挂不住,還是扯出笑:“陳伯母好。”
裴母意味深長:“這可不敢當。”
周琛臉色微變。
裴母看不到似的繼續說:“周總站在這裏做什麽?當監工嗎?哎呀你看我,一不小心就拿多了,周總不會請不起吧?”
裴父道:“亂說,周總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裴母又笑:“是是是,周總才不會說我們沒見過市面,像逛菜市場一樣,這不是拉低自己的格局嗎?咯咯咯。”
周琛臉色鐵青。
都到這兒了,他怎麽可能還看不出來,這兩個人就是給宗柏出氣來了!
宗柏偷偷瞥了裴母一眼,她笑得很開懷,眼角壓出了一道微微上彎的紋,眼睛很亮很溫柔。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有點眼熟。
宗柏收回視線,心裏好像也跟着笑聲一起變得溫暖。
裴父裴母平時就不怎麽參加宴會,今天純看周老爺子的面子,更何況裴衍松和周琛一向不對付,這些因素加在一起,不少人的視線都好奇地投向餐桌那方。
品牌方看了眼張萌,又看了眼宗柏,問道:“那個年輕人,是剛剛跟你在一起那個?他叫什麽名字?”
張萌:“宗柏。”
品牌方應了一聲,猶豫了片刻問道:“他和裴家?”
張萌:“抱歉,我不知道。”
品牌方又應了一聲,轉過頭,表情認真:“你剛說你們公司是什麽?”
“盛世傳媒。”
那麽多雙眼睛看着的,周琛就算有火也只能憋着,他硬生生壓下喉口氣出來的腥甜味,笑道:“陳伯母說笑了。”
周琛一刻不想在這裏多待,深呼吸一口,明明心裏恨的要死臉上還不得不賠着笑臉:“陳伯母,裴伯父,你們吃好喝好,小柔還有事找我,我先去一趟。”
周琛腳步匆匆,走的略顯狼狽。
宗柏耳朵精準捕捉到裴伯父這三個字,裴?裴姓大佬?書裏那個很會投資的裴姓大佬!
宗柏眼睛唰一下擡起,亮晶晶地看向裴父。
裴父原本還想端會兒,被宗柏真誠的視線一盯,有些端不住了,咳了聲正要說話,裴母先一步開口。
“小朋友,你認識他啊?”
宗柏謙遜道:“我知道裴先生,是個很厲害的人。”
裴母來興趣了:“怎麽知道的?他怎麽厲害了?你跟我說說。”
宗柏內心默默道,總不能說看小說看到的吧,也不能說從小就很尊敬,萬一人要你舉幾個例子怎麽辦?
宗柏決定把裴衍松拉出來擋槍:“說來挺巧,我有個同居的室友他也姓裴,他是搞金融的,經常在我耳邊說他很敬佩一個姓裴的大佬,說他很眼界寬闊,很是優秀。”
這麽多年總是被好友嘲笑被兒子壓一頭的裴父,瞬間挺直了腰杆:“他真這麽說的?”
宗柏連連點頭:“嗯嗯嗯,他說他一直以你為目标,想成為你那樣的人。”
從來沒從自己兒子嘴裏聽到一句好話的裴父,在今天很是傲嬌地哼了一聲。
裴母在旁邊偷笑,又看了眼宗柏手裏的盤子:“好了好了,不說了,快涼了,你快端出去吧。”
宗柏疑惑:“您怎麽知道我要端出去?”
裴母眨眨眼:“我猜的,準不準?”
宗柏連連點頭,說了聲謝謝,又說了聲再見。
裴母目送宗柏出了門,還在心裏回味這小朋友真可愛,裴父手裏端着盤子,胳膊肘捅了捅自家老婆:“老婆,這些。”
裴母瞥了眼:“太膩了,你自己吃。”
裴父:……剛是誰說喜歡這個喜歡那個的?
門一開,宗柏就被外面的冷空氣吹得一哆嗦。
他找了個風小的角落,和裴衍松發消息。
-在哪兒?
那邊回的很快。
-六角亭。
離這裏不算遠,但在湖邊,應該挺冷的。
-去六角亭做什麽?
裴衍松發了張圖片過來,石桌一角放了厚厚一沓請帖,另一邊放了個瓷碟,正中間是一張金邊被小刀撬了一半的請帖。
手機嗡一聲震動。
-給你攢金子。
五個字加一個标點符號,宗柏心裏莫名抽動了一下。
他腳下步子快了些,六角亭過去有一條長窄的橋,小燈嵌在底下,光暈很暗,亭子內倒是挂了不少黃燈籠,湖面都被映亮了很多。
裴衍松就等在橋的盡頭,脖子上圍着宗柏那條圍巾,手裏拿着宗柏的外套,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去拿的。
宗柏腳步微微一頓,裴衍松背着光坐,陰影落在他身上,安穩寧靜。
“給我帶的?”裴衍松接過宗柏手裏的瓷盤,“這麽多?”
宗柏含糊嗯了聲,去看石桌上的請帖:“你一直在這裏撬嗎?撬多少了?”
裴衍松輪椅跟着他滑過去,把瓷盤放在桌上:“也沒弄多少。”
宗柏把叉子和筷子遞給他,裴衍松随手插起一塊裹了醬汁的肉,很自然地喂到宗柏嘴邊:“啊,你先吃。”
宗柏微頓。
裴衍松嘴又要貧,好兄弟剛出個形,就被宗柏反手一把捂住了嘴,他嚼着叉子上那塊肉,惡狠狠道:“你以後再說那三個字,我就讓你露宿街頭!”
“你好兇啊,”裴衍松不怎麽走心地說着,又插了塊肉喂給他。
不遠處岸邊,兩個人鬼鬼祟祟地靠在一棵樹下。
裴母反手從包裏掏出新買的望遠鏡,調着焦:“清楚了清楚了,兒子在喂他吃東西呢。”
“我剛特意給小朋友塞了個青桔子,衍松從小就不吃那種桔子,他嫌酸,我今天倒要看他吃不吃!”
“害,衣服怎麽能讓人家自己穿啊!你兒子不行啊,圍巾都不給人圍?”
裴父瞪着眼睛看了會兒,能大致看個形但看不過瘾,忍了會兒猶豫着和裴母商量:“老婆你也給我看一眼。”
裴母胳膊肘搗了他一下:“你急什麽!”
“剝桔子了剝桔子了,”裴母略有點興奮,“吃了,裴衍松吃了,嘿,連着吃了三瓣,情人剝的要甜點是吧?”
“擦手了,擦手了,兒子拿紙巾給人擦手了!”裴母心滿意足地放下望遠鏡。
宗柏手指被裴衍松攥着,一根一根擦拭,宴會上本就喝的暈乎乎的,現在冷風一吹,似有若無的酒味飄上來,宗柏好像更暈了。
他盯着裴衍松修長的手指,指尖微微蜷了蜷,不自在道:“可以了……不用擦了。”
宗柏想縮回去,裴衍松又往自己的方向攥了把,把指縫裏最後一點青黃擦幹淨後,松了手。
他盯着宗柏紅潤的耳廓,沒再多說別的:“還回去嗎?”
宗柏點頭:“要、要的。”
“那走吧。”
宗柏起身,宗柏走了兩步,宗柏又倒回來,宗柏不舍得那堆金子。
“這些請帖怎麽辦?”
裴衍松:“就放這兒,沒人會來的。”
宗柏推着裴衍松從小路往回走,剛巧路過禮廳一側,裏面的紅帷幔不知道什麽時候拉開了,正好能透過落地玻璃,看到主臺上。
裴衍松狀似無意道:“裏面在做什麽?好熱鬧啊。”
宗柏也跟着停下腳步:“不知道,看起來像是誰的禮物送到了?”
裴衍松輪椅滑到玻璃前,手機屏幕亮了下,李秘發消息說禮物已經送到了。
再往前幾條,是李秘發過來的視頻,裏面詳細記錄了餐桌前周琛說的那些話。
裴衍松反手回了句,看來禮還不夠重,你再去幫我買個東西。
禮廳門緩緩打開,兩個工作人員擡着一個紅布裹着的東西進來,站在臺上哄着小孩的周琛一副阖家歡樂的模樣,旁邊還有幾個媒體在拍照。
看到李秘那瞬,周琛心裏頓生一種不詳的預感,盯着緩緩放下的物品,猶豫道:“這是?”
李秘清了清嗓子:“周總,這是我們裴總送給您的禮物。”
人群的視線霎時游移過來,裴衍松送給周琛的禮物?兩人一向不和,衆人都很好奇他會送個什麽過來。
周琛剛想擺手說謝謝,不用掀開了,他一會兒自己回去掀!
但李秘動作比他還快,一把揭了玉觀音上的紅布,兩個工作人員立馬把自己袖子裏的聯抖了出來。
一邊幸福美滿,一邊阖家歡樂,橫批多子多福。
周琛心梗了一瞬。
圈內人都知道周琛隐疾這事兒,涉及男人顏面,平時都是能避就避,人群隐隐有人低笑了一聲。
周琛克制着自己翻騰的情緒,忍耐忍耐,攝像機還拍着呢?他剛調整好語氣,想從牙齒縫裏蹦出來個謝謝。
就聽李秘繼續說道:“我們裴總還說了,周總這個年紀,精力不濟很正常,讓周宗您不要諱疾忌醫。”
周琛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我們裴總為了你,特意問了醫生,醫生給推薦了這個藥。”
李秘反手從自己兜裏摸出來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字正腔圓:“金水寶膠囊,男人床頭櫃必備!”
周琛眼前一黑,險些從臺上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