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3

第023章 Chapter 23

可能學霸就是會在做正式事情的時候，自動屏蔽外在幹擾，且格外認真、充滿信心吧。顧柏柏想。

“第一百九十一場，第一幕，action！”

清晨，琳安城外，鄉野農莊雞鳴悅耳。

而舊都中的寧綏侯府門前，雪鋪了滿地。

竟是下雪了啊。

玉笙被杖打後，他躺在冰涼的地面上一整夜，終于因為父親下令被下人們扔到了侯府後門外。下人們臨走前，還用力地踢了幾腳，順便得意洋洋地吐了好幾口痰。

曾經那個走到哪裏都被人簇擁着的尊貴小世子，如今以天為被以雪為床。他稍一動，新鮮的血液就又從傷口處湧冒出來，幹涸的血跡瞬間被覆蓋掩沒。

玉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辰清醒的，他的意識時模糊時清明。然後，他向着遠處爬去。

雪地上被拖出一道痕跡，蜿蜒曲折。

鮮血被白雪襯得更加妖冶豔麗，宛若散落的玫瑰花瓣。

忽有踏雪聲，漸行漸近。那聲音，在離玉笙幾步之外時消失。乍然天地冷雪四濺，費力睜開眼睛的小世子立馬被濺灑了滿面。

“玉笙，我來送你了。來送你一份大禮，你一定會很喜歡的。”

聽聲音，來人是蔚幾瀾。

玉笙嘗試去看那人。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一個人趴在地上看站起的人，會是像塵泥仰望着天邊的雲那般。

雲泥之差，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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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幾瀾站在不遠處，唯有嘴角含帶笑意，面是冷漠的。正逢日出，蔚幾瀾擋住了身後的紅暈，玉笙被陰影遮蓋。

“就算是報答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料了。玉世子，你可不用謝我啊～”

玉笙無力說話，他怔怔仰着頭，連思考都緩慢了下來。

緊接而來的是，他被凍得無知覺的手遽然傳來劇痛之感。

當然，在拍戲中的顧柏柏并沒有真的用力去踩程谙意的手。但他需要呈現出角色陰狠、微咧嘴的笑，表現出蔚幾瀾緊繃無情臉上的大仇得報的快意。

鞋底堅硬無比，玉笙的手一點點地被鞋碾磨。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沒有錯過這般周到的“服侍”。

骨斷是無聲的，玉笙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痛，各種痛楚交錯混雜。

直到頭頂陰影散去，玉笙發現自己已經抓不住地上的雪了。白皙柔嫩的雙手紅腫得厲害，伴随着血肉模糊以及白森森的骨顯露。他躺了好久，直到金光蹦出地平線，普照黎氓。

這是他終于可以脫離忞國的機會，玉笙不會放過。恢複了清明的眼裏，浮現昨日黃花。

于是，血連成絲，從口中吐出，在純白的雪地上盛開出充滿希望的花。

這一幕戲雖不長，但要表現出的情緒卻極為複雜。對于新人來說很難一次就把握好，所以在正式拍攝之前，程谙意和顧柏柏對了好多遍。

蔚幾瀾不是單一的仇恨，玉笙亦不是單一的絕望。

在外景下，光照亮塵埃，紛飛如織。愈是動人心弦的景象，愈是凄美。

沒有多少說的詞句，基本上靠演員的動作與神态。

***

臨近下午三點，程谙意終于拍完了最後一場戲。他在別人的攙扶下，緩緩起身。身上穿的戲服為了真實，被設計得破爛不堪、滿是血污。

因為是倒在雪地上，所以衣衫該是濕透了的。雪是假雪，但戲服卻是真濕。

此時，程谙意的臉上手上全都黏糊糊的，他得去把妝卸下，可剛沒走幾步，就有工作人員迎上來。

程谙意以為他們只是路過，恰巧與自己是相反方向。然後，他穿過人群，倏地看到了在光下朝自己方向微笑的江斐然。

“我沒有打擾到你吧。”熟悉的聲音乍起。

“你，怎麽來啦？”程谙意甚至有點懷疑，是因為自己在地上待了太久，頭暈而導致出現了幻覺與幻聽。他說話聲音都輕飄飄的。

“我來探班。”這次，聲音響在了更近處。更真實了。

程谙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群人簇擁了。那些人各說各的，卻全是面帶着微笑，嘴裏說着表示歉意的話，讓程谙意不适應得緊。

“程老師，抱歉啦，之前是我說得不對。剛才江老師都和我們解釋清楚了。原來，那天下午你一直在《逍遙不記年》劇組呀。”

“許黎偷竊證據确鑿，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那天最主要的還是劉棋一直在帶節奏，所以我才會覺得可能是你做的，我為我曾經的懷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是啊，那天我也不知道誰對誰錯，沒有站出來說話。不好意思啦，程老師。”

……

在工作人員的心目中，江斐然是怎樣的人物啊，100%信任，絕無說謊的可能。

以及他們看到江斐然主動和程谙意打招呼，下巴都要震驚到掉地上了。

關系匪淺啊。

這不向程谙意道歉，他們還可以在江影帝面前刷一波好感度嘛，連着對程谙意的稱呼都改成了尊敬無比的“程老師”。

一句又一句的道歉，是程谙意從沒見過的場面。這讓他剛放松的大腦宕機。

“沒、沒事……”

他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那些人說了一段又一段，多虧江斐然解圍。

但也是直到腳都站累了，程谙意的周遭才稍稍安靜下來。

他們兩人走出了一段距離，在離人群較遠的地方坐下。

沉默後，見江斐然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臉看，程谙意隔了幾秒才恍然大悟。他的妝還沒有卸，現在在對方的眼裏一定很奇怪。

程谙意下意識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誰知手上的紅色液體更多，臉是越擦越糟糕。

這在江斐然的眼裏，雖然臉髒髒的，但一點也沒有影響到程谙意的好看。

于是，江斐然輕笑一聲。

程谙意以為對方是覺得現在的自己很搞笑，于是他說了聲就去卸妝、換上日常衣服了。

再次來到江斐然面前時，程谙意幹淨又清爽，他又變成了江斐然心中那個乖軟漂亮的小朋友了。

作為一個i人，程谙意要比江斐然內斂多了，但卻是他先挑起話題。

“你現在還在這裏沒事吧，下午不用拍戲嗎？”

“沒事，今天下午不拍戲。”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啊？”

“只要有心，知道不是什麽難事吧？”

更何況，事情在熱搜上挂着，誰還不知道程谙意目前人在《地上霜》劇組啊。

“那，你都和他們說啦。”程谙意支支吾吾地問，又紅了臉。

“你說哪個？”江斐然不免好笑地望着程谙意。

“就，8月23日下午……”

“你說那個啊？小周和他女朋友半夜約會，在路上撞見了許黎。小周的女朋友當場就認出了熱搜視頻裏的衣服，後來他們報了警，警察從許黎的身上搜出了首飾盒，人贓俱獲。”

“啊？小周？”程谙意不由睜大了雙眼，“是小周他……”

“對。你說，是不是很巧啊？”

“很巧。那江老師替我對小周說聲‘謝謝’吧。”

他與江斐然，一開始就是巧遇。“巧”字說來，都是上天注定。所以他覺得自己很幸運。

因而程谙意忽視了對方意味不明的目光，聽到江斐然輕應了聲“好”。聲音有些悶悶的。

手機鈴聲在此刻響起。

拍完了戲，程谙意剛在化妝間卸下裝扮的時候，就順手将手機的靜音模式關閉。

他看了一眼屏幕，放松的眉微皺，他又直視着江斐然，面色顯得為難。

“抱歉，我先去接個電話。”

程谙意走了一小段路，見左右無人才接通電話。

雖然沒有備注是誰的電話號碼，但程谙意記得這是“蘇辭韞媽媽”的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喋喋不休的女聲。

“程谙意，你可終于接電話了啊，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挂斷呢！聽說你在拍戲的時候欺負小辭了，到底怎麽回事，你最好能給我個解釋！”

蘇母不知道從誰那裏知曉了些什麽，又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翻出無意義的舊號碼，她一上來就是質問。

“蘇女士，你放心，蘇辭韞他好好的。”程谙意還想說更多，但又覺得實在沒什麽好解釋的。當然，蘇母也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什麽好好的，我聽人說小辭就是被你給推倒的！你好狠的心吶，怎麽能這樣對曾經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家人？蘇家，是我們讓你來住的，也是你自己要離開的，我們一家四口沒有任何一個人虧待過你。”

“哦，對，你一直都心狠的，你總是在欺負小辭，小辭他善良，可你卻半點容不得人。程谙意，你為什麽從開始到現在，你都要針對小辭！”

“程谙意，我警告你，若是小辭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我會讓你在娛樂圈徹底除名！”

哦，那再好不過了。程谙意默默地聽，不在意地緊抓着衣角。

“你知道的吧！像你這樣的人，就是不在娛樂圈了，不是大明星了，就算回歸了普通人的生活，還是會被很多人扔爛白菜扔臭雞蛋。你連一份好的工作都不會有！我現在還能容忍你留在娛樂圈裏，不就是因為小辭太善良了嗎？他為了你，居然來求我，我對他一直都是有求必應的，這點要求都滿足不了，我還怎麽配成為他的媽媽啊？”

“可你呢？我給過你機會的，如果你能在蘇家好好表現，不貪心不嫉妒，不争不搶，我願意讓你留在家裏，就當是多養一個吃白飯的、會寵小辭的哥哥好了。可你死性不改、死性不改、死性不改！！！你就和你在農村的爸媽一樣，貪圖蠅頭小利，目光短淺，內心肮髒，怎麽配和我們住在一起啊？你怎麽配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我要讓我老公封殺你，我要讓起書封殺你，你就等着吧！”

聲音不大，程谙意的耳朵貼在手機底部，恰好一字不落地聽清。

他沒能回應些什麽，手機那頭陷入死寂沉默，半點聲音也無。

看來是情緒發洩完，蘇母把電話挂斷了。

原來，在小兒子面前溫柔似水，在世人面前端莊大方的蘇夫人，在極度氣憤的時候，也會變成蠻不講理的潑婦。

程谙意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蘇夫人說這些話了。只不過這次，蘇夫人說得格外多。

隔着冰冷屏幕傳出來的聲音，好像更加不近人情似的。

怎麽辦，原本該無動于衷的心，終是起了波瀾。就連殺青與見到江斐然的欣喜心情，都在一點點地被冰凍、再被打碎！

***

江斐然站起，周遭的多道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看着程谙意接電話，走得離自己愈來愈遠。再見到程谙意停在某處，其背影清瘦挺拔。

……

“谙意，你打了好久的電話。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不開心嗎？”

程谙意回神，臉上沒什麽情緒，放下了還在耳旁的黑屏了的手機。

“我見你好久都沒說話了，所以過來看看。喏，給你送來玫瑰奶茶，這個可好喝了。”江斐然将周谌剛買回來的奶茶遞給程谙意。

程谙意愣愣接下，繼而才低頭盯着手中的奶茶看，輕聲道。

“沒有不開心。”

可又好似被人欺負了似的。

“程谙意。”倏地，江斐然喚了一聲。

程谙意擡頭，他的眸子氤氲而明曜。

江斐然看着對方的原本唇色，心想，玫瑰真是和小朋友相配極了。

“你渴了嗎？”

江斐然不自覺喉結滾動，不敢再把視線停留在屬于程谙意的任何一處。

“渴了就喝奶茶吧。”

“好。”

江斐然看着遠處正空閑着、因和女朋友通話而笑得燦爛的助理，思緒紛飛。

又想起他和程谙意每次見面的“好巧”，不禁再次把視線放在正在喝奶茶的小朋友的身上。

江斐然在想——

萬事萬物之間存在巧合，而你是我的人間丘比特。

所以，唯有第一面是巧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