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Chapter 86

第086章 Chapter 86

塑料盆一下被蘇辭韞扔了出去, 最後躺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好在程谙意躲過去了,不然就盆的下場而言, 可見扔盆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氣。而被砸中的那個人又會受多麽重的傷害。

“不歡迎你!不行嗎?”

蘇辭韞明明恨程谙意恨得牙癢癢, 他多想直接一拳揮上去,但看到江斐然俨然一副保護的姿态, 哪裏敢再真的去與其肉搏呢。

“小韞, 怎麽了?是誰來了嗎?”

外面巨大的動靜,終是引起了屋內人的注意。程母從裏頭出來, 在看到門外的人時, 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是小意回來了啊,你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她現在面對程谙意還尴尬着, 畢竟前一天他們兩人的電話是以不愉快作為結束的。

或許,那戛然而止的通話并不能作為雙方的對話結束, 只能是單方的不願意交流。

程母還沒分清蘇辭韞和程谙意的話裏,到底誰說的才是真話。她最近一直戰戰兢兢的,生怕自己的親生兒子真是一個偏激的殺人犯, 又怕程谙意在編造一個謊言來隐瞞錯誤。

程谙意已經和程家人很久沒見了。在從前的電話中,他也得不到屬于父母的關愛與理解。

不知為何, 他現在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提前說一聲”, 然後讓她通知蘇辭韞快跑嗎?

程谙意才不會這樣做。

“我沒有說過嗎, 那為什麽會有人來門口迎接我呢?”程谙意挺直了腰杆子, 理直氣壯道,“被這位少爺又是潑水又是砸盆的, 這的确是很特殊的歡迎儀式, 下次就不需要了。”

有江斐然在一旁眼見為實,程谙意根本不怕蘇辭韞惡人先告狀。底氣來了, 他想說的話自然也能飛快地抛出去了。

“哦,也不會有下次。”

對于蘇辭韞這類的人,程谙意怎麽可能以好言相對。

蘇辭韞改不了被寵壞的脾氣,他平時在蘇家能裝一裝,完全是因為那裏是用金錢堆砌起來的地方,他能得到無上享受,而且也不會有人敢找他的不快。在錄制節目和拍戲的時候,他也享受着被人供奉起來的感覺,便也樂于在人前保持着良好的風度和可愛的形象。

但是在這裏,某窮鄉僻壤,他無法接受。

可又不得不讨好他前來投奔的主人家——自己的親生父母。

最近的事情和巨大的落差,讓蘇辭韞沒辦法在兩種形象中靈活轉化,他越來越不想扮演可憐的小白花。但有時候卻不得不去重操舊業。

“媽媽,我沒有故意那樣做。我只是手滑啊,手好疼……”蘇辭韞顫抖地擡起手,将迅速掐紅的手展示在衆人眼前,然後委屈又膽怯地朝着程谙意低眉認錯,“對不起啊,哥哥。”

好一個雙面人,天生的演戲高手,蘇辭韞在可恨與可憐之間切換自如。讓看戲的兩個人嘆為觀止。

久違地被蘇辭韞喊“哥哥”,程谙意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他別過臉去。

“別叫我哥哥,我們不一定誰是誰的哥哥呢。”

程母讪讪,蘇辭韞則悻悻。

接着,程谙意正看到一直站在身側的江斐然。他恍惚再次見到了自己拎箱出走的雨夜裏,影帝那副嚴肅沉穩的模樣。

他向人介紹道。

“這位是我的朋友,我們能進去了嗎?”

程母更不知道應該相信誰的話了,她心疼壞了的塑料盆。地上一片狼藉,盆已經完全沒有補救的可能了。

四周都是鄰居,被人看笑話就不好了。

程母幹脆地點點頭,勉強挂上待人接客的熱切笑容。

“啊,可以。你們都別在外面吹冷風了,快進來暖和暖和吧。”

四人進了屋。

程家肯定比不上城市裏的大房子,但好歹窗明幾淨,整潔又敞亮。

正在煮菜的程父趁着鍋內炖着湯,出了廚房。眼尖的他一下子就發現了程谙意,嘴角堆砌着笑意。

“孩子回來啦!”

程谙意聽到耳熟的聲音怔了一下,很快點頭“嗯”了一聲。

“還帶朋友回來了,真好。帥小夥別客氣啊,随便找個地方坐一下,正好趕上吃晚飯。”

“伯父、伯母好。”

很久不出聲的江斐然終于找到了适當的機會,可以向程谙意的父母問好,就是那種對陌生人的禮貌問候。

程父顯然很容易和人熟絡,他就喜歡和年輕人聊天,尤其是健談的小夥子。這人一看,就很合他的眼緣,所以他一直在和江斐然說話。

“小夥子,你叫什麽?”

“江斐然。”

“哦,是小江,你這名字好啊,就是……好像和一個明星重名了。小江是幹什麽的呀?和我們谙意是怎麽認識的?”

“我是演員,我們是因為工作認識的。”

“撒謊。”蘇辭韞在另一邊小聲嘀咕着。

江斐然分明來劇組探過程谙意的班,在那之前這兩人根本沒有任何的工作交集。而程谙意的工作,也大部分都和他蘇辭韞相關。

因為大家都在一個房間裏,蘇辭韞再恨,也不可能當着程父程母的面直接對程谙意出言不遜,又或是大打出手。

他就像是陰暗溝渠裏的老鼠,讨厭着刺眼的光芒,就想要把光給徹底吞噬。

蘇辭韞正盤算着,程谙意和江斐然來到程家的目的是什麽?自己要不要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裏?

***

程家原本就三個人,正好三個房間三張床,因此睡下五個人根本不成問題。

程谙意先領着江斐然回房,現在唯一空着的房間還是程谙意以前一直住着的那間,屋內還保持着原來的樣貌。

得幸虧程谙意不在家的期間,房門幾乎是鎖着的,不然他可不能确定蘇辭韞會不會在他房裏偷偷放一些奇奇怪怪的吓人東西。

程谙意打開行李箱,檢查了又檢查,确認所有行李沒有問題後才頓松口氣。

“今晚就住這裏了,你不會覺得擠吧。”

這話是對江斐然說的。

“不會,挺好的。其實,你家還挺溫馨的。”

至少爸爸媽媽能常常見到。而且能從動作神态裏看出來,他們對程谙意不是沒有愛,卻可能因為某些原因互相産生了巨大的隔閡。也許是用錯了愛的方式,也許是外界客觀因素的影響……

否則江斐然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幫媽媽找貓的雨夜裏撿到另一只無處可去的小貓咪。

“只是看着還行,但我成為不了他們想讓我成為的樣子。”

窮人家的孩子,身上不知背負了多少期望,程谙意可以登上泰山的高度,卻無法攀上珠穆朗瑪峰。這太累,也太窒息。

程谙意對着江斐然無奈地笑笑,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而且程母此人總是聽風就是雨,最怕的就是程谙意真的如外界所言變壞了、長歪了。她又常常被村裏人挑撥離間的話影響到,固執地持有自己的觀念。

人上人,錢錢錢,和面子,她把這些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家裏頭三天兩頭都能吵起來的緣故無非就是,程母聽信所有外人的話,然後極度以自我為中心。只要是她說的話做的事,對的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

“程家歸我管,大的小的都得聽我的。”

“我說的就是真理,你們說的全是錯的。”

每天念在嘴邊的就是攢錢買房買車,要是偶爾提及那倒還好,可只要程谙意在家,他早晚都得聽程母念叨個至少幾十遍重複的話。

真的,準備考研的那會兒聽到無數次這樣的話,真的很崩他的心态。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程母疑心病重,她最不信任的人就是程谙意了,一邊盼着他好,一邊又猜忌着不好。

反正在她心目中,她以最高的要求約束着程谙意的恣意生長,美其名曰“嚴格”。

程谙意光是回想過去,心就累得不行。

如果人人都能反思自我,約束自己的脾氣,包容理解與适當後退,那一定會很好。很可惜,這在程家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可你已經長成了最好的樣子,谙谙。”

看出了小朋友的喪氣,說罷,江斐然安撫地揉了揉他的細發。

此時,他們仿佛身份地位對等,同樣成了優秀又溫柔的人,這樣就很好。

***

放好行李之後,程谙意和江斐然來到廚房的隔壁,這裏就是程家吃飯的地方。

此時,各色各樣的精致小菜擺放在飯桌上,十分整齊、美觀。滿滿一大桌,有熟食的擺盤,有才炒的熱菜,看來都是為了蘇辭韞準備的。

這時候,程父捧着最後一盤熟食碟子出來了,程母則在幫着盛飯。

蘇辭韞已經在狼吞虎咽了,一點都沒想着要等人齊了才能動筷吃飯。

舟車勞頓的人應該是程谙意和江斐然,而此刻餓極了的人卻是蘇辭韞。

那吃相,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愛吃的菜都席卷入口完畢。

蘇辭韞在蘇家時就是無拘無束的,但平時好歹是和蘇家人一起進食,他不是不知道上流社會的貴族人士的用餐禮儀。

但在程家,天王老子來了也甭想管他!

他得趕緊吃完,趕緊溜之大吉,萬一程谙意懷疑是自己交通肇事,把警察喊來了呢?

蘇辭韞不确定程谙意知不知道是自己開車撞的他,起先與程母的說辭只是為了抹黑程谙意來博取程母對自己的憐惜。

可就算程谙意知道,那他又有證據嗎?那個路段沒有攝像頭,誰也不會看到是他開車撞人。

蘇辭韞逐漸大膽,放下心。但他真正害怕的是,他沒了蘇夫人做靠山,又傷害到了蘇夫人,他這才是要真正地漂泊無依了。

警察一旦找到蘇辭韞,就很可能查到另外一件事情——他剛捅了蘇夫人不久。

以蘇明忠珍愛妻子的程度,蘇家一定會追查到底。

蘇辭韞也不知道他當時是着了什麽魔了,但他就是被蘇夫人的想法給吓到了。

因為蘇夫人溫和美麗的皮囊下,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醜陋血肉,她用蜜罐一般的毒藥讓蘇辭韞擁有了去殺人也有退路的信心。

那時,蘇辭韞心頭霎時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蘇夫人本就不喜歡程谙意,不然早就可以将人尋回來,并且她讨厭的程度已經到了看不得真人一點。

于是,雲婉哪怕放棄蘇辭韞,也要将程谙意扼殺在這個世界上。

蘇辭韞覺得這樣的一個可怕女人,就是他的好媽媽啊。

她都誘使他走向懸崖了,那他為什麽不能原地反抗呢?

于是,蘇辭韞拿起稱手的菜刀,先砍再捅,然後趕緊離去。

等跑了好遠,上了出租車,蘇辭韞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方驚覺他已幹了什麽。

……

“小韞,吃慢點。不夠還有呢。”

見狀,程母也沒多說什麽,顯然對此情景見怪不怪。

人的情緒就是敏感複雜而多變的,思想在不斷別扭着。

程母希望程谙意有前途,過上好日子,順帶父母也能沾光,為此有時候有各種極端的言行。

可在知道程谙意不是親生的以後,她同樣是那套對孩子的想法,只不過對象由程谙意轉為了蘇辭韞。

然而蘇辭韞本就過得順風順水、美滿幸福,從出生開始他就在人生巅峰,程母難免更偏心血緣關系。

當程谙意要回蘇家時,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在想這樣會不會影響到蘇辭韞。

程母把蘇辭韞的成功看得更為重要,加之她對程谙意的印象也愈來愈差。

孩子離她越遠,越不被管着,就會被人帶壞,變陌生,染上陋習。

漸漸地,她開始忽視這個孩子。

為了蘇辭韞,她的确有時候希望程谙意一輩子都是程家的孩子。

聽到程母雙标的話後,程谙意的心在一點點地變涼。

他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地坐下,所謂“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他在吃飯時是不允許彎腰駝背翹臀的。

程谙意以前稍微動一下腳,程母都得說“抖一抖腿,窮三代,別抖了,我們家就是被你給敗窮的”。可事實就是他把腳稍微動了一下,根本沒抖,程母都敏感得不行。

所以,她怎麽就對蘇辭韞如今吃飯的姿态如此寬容呢?

到底那是親生的,到底是自己怎麽做都不讨人喜歡。

“小意,吃飯了。”

程谙意耷拉着眼皮,突然就不餓了。

“嗯。”

“這位……”

程母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江斐然。

程父就提醒道。

“小江。”

“對,小江,快吃飯了,熱菜就得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程谙意才端起飯碗,那邊蘇辭韞就像是掐準了點似的,扔下碗筷。

“我吃好了,想出去散步,先走了。”

“天要黑了,你這是要去哪裏?”程母憂心地問。

“吃太飽,我要消食,不行嗎?管得可真寬。”說到底,蘇辭韞是看不上這些窮人的。

“那我不吃了,我陪你去。”程谙意倏地站起身來。

“你跟着我幹嘛?吃你的白米飯吧!”蘇辭韞反應激烈。

這更加驗證了程谙意的猜測,蘇辭韞想離開。

“天黑,你一個人不安全,而且村裏有惡犬,會追着咬陌生人,我在就會好很多。你叫我哥哥,那我就承擔起哥哥的責任來。”

“我不怕狗,你不知道我倆磁場不合嗎?”見程谙意固執,蘇辭韞只能求助于程母,“媽,你讓他不要跟來好不好~”

程母點頭:“小意路上辛苦,先吃飯吧。”

蘇辭韞便得意地笑:“聽到沒?那我走了。”

“蘇辭韞,你先給我站住。”程谙意快步上前就拉住蘇辭韞,怎麽也不放手,但他根本拗不過拼命掙紮的人。

眼看蘇辭韞就要跑出去了,江斐然一個箭步,攔在了門前。

“你們這是幹什麽?”

“媽媽,他們欺負我。”

程谙意問:“你是一定要包庇他嗎?”

程母失聲:“什麽包庇不包庇,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昨天電話裏,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蘇辭韞他蓄謀已久,故意殺人,他想讓我死。”

“啪嗒”,程父手上拿的筷子猛地被折斷了。

“你們在說什麽,誰殺誰?”

“可是,你不是好好地出現在我面前了嗎?媽媽很高興你平安無事。所以,我是希望你們以後能和諧相處的。不要計較小事,好不好?”

“是你洩露我的行蹤!你有病吧!我不是和你說了不許告訴程谙意我在這裏的嗎?”

蘇辭韞沖上前去錘打程母,程父忙去拉開。場面頓時混亂成一團糟。

好不容易,程父和江斐然一人一邊,拉住了拳打腳踢、正在發狂的蘇辭韞。

程母卻在一旁痛哭流涕。

只有程父一人被蒙在鼓裏。

“到底是怎麽回事?”

“伯父,或許你知道谙意在B國出了車禍的事情嗎?你上網應該能看到的,肇事者就是這位蘇辭韞蘇先生。而他的幫兇已經被他撞死了。”江斐然在一旁向程父解釋,“蘇先生,現在身上的确是背負了人命的,那我們也不能讓他跑掉吧。”

“胡說八道,別想冤枉我,某舂路哪來的監控,那個路口分明就是監控死角!”蘇辭韞被人制服着,不管不顧地大吼大叫。

“什麽?!”

程母的哭聲化作了不敢置信的尖叫。

蘇辭韞的那句否認,無疑就是承認了他去過、了解過那個地方,甚至就是為了不留下證據。

“要不,你們放他走吧,給他一次機會,小韞會改過自新的。”

程母癱跪在地上,淚水不停地湧出。她控制不住地抽搐搖頭,似是不想面對現實。

“你覺得死亡是一件小事,然後再給他一次機會,讓我真正地死一次嗎?”

程谙意就靜靜站在程母的面前,他看着因為方才的掙紮而散落在地的滿眼狼藉,這裏仿佛已經不能稱之為家了。

“不是,他不會的。”

“殺人犯法,如果那日他真撞死了我,媽媽也會是這樣的态度嗎?去包庇一個壞人。”

“不要瞎說,把死挂嘴邊。這不吉利,媽媽想你好好活着。但,但是……我想你們都好好活着……”

因為她的母愛在二十幾年間從來沒有給過蘇辭韞,彭紅真的很想偏愛自己的親生骨肉一回。

“壞人?程谙意,你才是壞人!我不是好人,那你是嗎?啊?哈哈哈哈,好爸爸好媽媽啊,你們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是什麽關系嗎?”

“他們可是同性戀!是包養的關系!對,沒錯,他們就是那種肮髒的關系!”

“你在亂說什麽?”程谙意驚呼。

“我才沒有亂說,你們要不是這種關系,他能同意和你炒CP?你又算哪根蔥啊!難怪啊,我一直扒不到你的金主是誰,這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看我把不把你曝光,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們見不得人的關系!”

蘇辭韞以己度人,他猜測程谙意不過就是靠身體傍上了大腿。反正他是忍受不了這兩人之間和睦友好得令人豔羨的氛圍了,早該來個魚死網破。

“我們只是朋友。”程谙意微抿着嘴唇,很認真地說道。

他是真的很在意這個話題,不想讓人随意談論、妄加揣測。

因而有心一點的人能感覺到程谙意的情緒起伏。

“朋友?別開玩笑了,你哪裏值得人和你交朋友了?程谙意,你就是一條流浪狗,即便在街頭被人打死了,都不會有人施舍給你一個可憐的眼神。”

程谙意和江斐然對視,因為他們先前已經通知警察在來的路上了,現在他們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

忍一忍蘇辭韞的嘴上輸出,又不能造成實際上肉|體的傷害。

蘇辭韞哪裏都去不了,只能用口來發洩,他卻在神經質的發癫中感知到了什麽真相,并用最險惡的心來出言諷刺。

“呵,程谙意,你該不會是喜歡上自己的金主了吧,你不會是以為自己有機會吧?江影帝可真有空閑,能陪你來這個破地方。”

“可是你別再做夢了啊,江斐然才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呢。呆板無趣,木讷又懦弱,他對你只是玩玩而已。”

程谙意聞言,垂下了眼,不再去看前方。于是,蘇辭韞好像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在此方面他可以樂此不疲地說下去。

“而且,你知道嗎?這裏的人都接受不了同性戀的。你是這個村子裏的人,你會被這裏的人當做是怪物。你怎麽不說話了,你不會真的這樣做夢過吧?和江斐然在一起啊?哈哈哈……”

蘇辭韞所說的一切,都是在程谙意的心上紮刀子。

越是在意,越是現實,程谙意就越能體會得到其中的毫無希望。

這下,他覺得蘇辭韞說得什麽都對了。

他對江斐然那剛萌芽的感情,要徹底埋進土裏了。

蘇辭韞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可程谙意他已經全然聽不見了。

程谙意稍微擡動目光,隐約瞧見程父無奈地按住蘇辭韞的一側,瞧見程母仍背對自己坐在地上望着蘇辭韞的那個方向,不住地搖頭。

江斐然,江斐然呢。

他的眉眼依舊嚴肅冷漠,高不可攀,仿佛對蘇辭韞的那些話置若罔聞。

程谙意在想,江斐然肯定在心裏生氣了。畢竟那人的心裏已經裝滿了對一個人的愛意,他又怎麽能對“別人意淫他們的朋友關系是混亂的”而無動于衷呢?

蘇辭韞說得對,江斐然不會喜歡他。

村子裏的人守舊,肯定也不能接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并結婚的事情。

可更讓程谙意覺得自己要眩暈過去的是,他現在嘴笨得厲害,根本反駁不了蘇辭韞的話,說他不喜歡江斐然。

他喜歡。

他喜歡啊。

他喜歡江斐然。

最讓他難受的是,他的心意是被蘇辭韞以這種方式開誠布公。這讓程谙意覺得,自己偷偷保藏的真心在被人踐踏。

蘇辭韞才不管江斐然是怎麽想的呢,他就是要讓程谙意痛苦。最好是每天心裏都能像紮了一根針那般,微痛感被一點點地傳遞到四處,但痛源不會被除去。

怎麽紮心他就怎麽說,怎麽歹毒他就怎麽說,從貶低謾罵程谙意到詛咒程谙意永遠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後來,根本沒人要理他了,蘇辭韞也還在說。

***

驀地,程谙意耳聰目明。

純白色的燈光更皎潔透明,柔和地為殘破不堪的場景打光,就像是在拍攝電影裏的一幕似的。

窗外漆黑如許,夜靜悄悄。

江斐然就像是一個正義的使者,身披光明而來。

“蘇辭韞,你猜伯父伯母知不知道你和付流光有婚約的事情?你自己都和男人有婚約,那為什麽要拿這件事情出來在這裏做文章呢?同性結婚在A國本就是合法的,戀愛自由,婚姻自由,那麽就不該存在嘲笑合法結婚的事情。反之,殺人從未合法過。”

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

江斐然擡眸瞧了一眼:“時間到了。”

緊接而來的是一個優雅華麗的轉身,江斐然從容地向門口走去。

蘇辭韞一下掙脫出程父的桎梏,他用血紅的眼睛死盯着那扇門,瞅準時機沖了出去。

外面很冷,但越過江斐然的那一瞬間真的很振奮人心。

蘇辭韞高聲大喊。

“我要自由,我自由了!”

然後眼睛再一眯一睜,他就發覺夜色中似乎藏着無數的人。

随着黑壓壓一片的人影湊近,蘇辭韞發現——自己被好多警察包圍了。

那麽多警察來抓捕一個嫌疑犯,就是怕人逃脫了。這可是警長的安排,而卡森家族和江家有密切的關系。

在這裏,便有一位江家的少爺。他們可不能丢了臉,一定要将人帶回去接受調查的。

蘇辭韞臉色大變,他在什麽時候都沒見過這麽多的警察。他想要向四處逃竄,卻發現自己已經徹底出不去了。

警察開始縮圈,蘇辭韞最終動彈不得,可那張嘴依舊不饒人,還在罵罵咧咧。

口不擇言得幾乎把自己的罪行全給招了。

村裏來了好多警察,自然驚動了村民。多少鄰居都來河西老程家湊熱鬧。

聽着蘇辭韞的小嘴在不斷地叫喚,鄰居們開始你一言我一句的,邊看笑話邊聊天。大冬天的,他們也不嫌冷。

“啊,天吶,他怎麽也叫彭紅媽啊?”

“我去,老程家養了二十幾年的居然不是親生兒子。你們聽到沒有,那個殺了人的才是。啧啧啧,老程家家門不幸啊。”

“這麽一說還真是,程谙意長得和程後兩口子都不像啊。他們早該懷疑孩子不是親生的了。”

“你們這些窮人賤貨,都在胡說什麽?誰殺人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捅死你們?!”

鮮紅的血絲布滿眼白,蘇辭韞聽到農民的議論就想要沖出去刀人的舉動吓退了一衆圍圈看戲的百姓。

“可真兇!兇什麽兇,你馬上就坐牢!”

“等等,我去,我認出來了,這個人不是那個什麽大明星蘇辭韞嗎?我就記得我在哪裏見過他,是我女兒買過他的海報!”

“聽到沒有?他好像殺人了,快用手機錄下來,給你女兒看,別讓她喜歡個殺人犯啊?”

“錄了錄了,全都錄下來了,媽呀,老程家的這個到底是誰啊,可吓死人了。”

“他兒子啊。”

“啊?什麽兒子?我就錄了個視頻,又錯過了啥?”

“他嘴裏說的那些事情不會都是真的吧,那我們是不是都誤會程谙意了?”

“別管真不真,能說出這樣的話,你覺得他能是什麽好人。呸,居然想要捅死我們,什麽東西。這麽一想,老程家那孩子有點慘啊。”

……

那位帶頭的長官與江斐然問了聲好,然後就帶着人回去了。除了江斐然以外,其餘的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衆人目送警察抓着一個人,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裏。

程父程母跟着出來,看着眼前的場景,無助地站在門前,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尤其是程母,本來就哭得通紅的眼,又冒出了淚水,受不了刺激地暈了過去。

“爸,你先送媽回去休息吧。”

程谙意對程母唯一的希望,都在今夜化作了泡沫。

“我想在外面待會兒。”

沒了熱鬧看,村民自然都散了,各回各家。

程谙意在想,人為什麽要心存希望呢?

如果注定是以絕望作為結局的話,那他不如早些放棄。

放棄親情,放棄愛情。放棄七情六欲。

“不是說好了,他說什麽我們都不要聽,也不要放在心上的嗎?我們等警察來就好了。”

江斐然沒有進去,而是靠近程谙意。

“你不開心了嗎,他說的又不是真的。”

程谙意搖頭,他現在不想和江斐然說話,更不想接受每次傷心時他的那份溫柔。

“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啊?”

江斐然盯着程谙意欲落淚的眼,終是嘆了氣,他可能猜到了小朋友的想法了。

如果他知道程谙意會因為蘇辭韞的那些話而難受,他一定早早地就堵上那張嘴。

“程谙意,你剛剛為什麽而難過?”

江斐然又認真地問了一遍。

程谙意還是搖頭,什麽都不說。

“不是單戀。”

程谙意沒聽清。

“什……麽?”

“也許我們兩情相悅。”像是随風飄來的,不太真切。

程谙意怔住,以為自己憋哭憋出了幻聽。

然後他就真的聽到遠處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

“程谙意!!!”

遠處,可能是真的覺得自己逃脫不了了,也有可能是悔不當初,蘇辭韞突然對着程谙意的方向大吼一聲。

“程谙意,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會互換身份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媽媽,你的親媽媽,蘇夫人!是她,她才是罪魁禍首,也是她慫恿我殺了你的!”

一時之間,未完全散去的人群嘩然。

我去,他們都聽到了什麽驚天大八卦——

程谙意不是老程家的兒子,那個瘋癫的殺人犯才是,雖然剛剛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更讓人震驚到原地爆炸的,還是蘇辭韞的最後那句。

程谙意的親生母親調換了程谙意和蘇辭韞,然後還讓蘇辭韞去殺程谙意!

***

蘇辭韞不甘心就這樣被帶走了,他就是要更加膈應程谙意,而且他說出來的這個消息的确是事實。

這是蘇辭韞在蘇家待了那麽多年從蘇夫人那處悄悄得到的真相,不然他不會提前知曉程谙意才是真少爺,并有了後面的計劃。

還站在程家門口的程谙意無動于衷,因為他對蘇家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也再不想有任何的牽連。

錯就錯了,都錯那麽多年了,計較真相又有什麽用呢?就算一出生在蘇家,也不見得他能活得多幸福。蘇辭韞就是最好的答案。

可讓程谙意在意的是,他的親生母親要殺他。

……

遠處,傳來混亂的聲響。

是蘇辭韞像瘋狗一樣,咬了好幾個人,沖破了警察的束縛,然後跌落在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冬日,夜色,慘叫,最終寂寂無聲。

警察拿出了手電筒,往田野裏一照,就見蘇辭韞滾落下了農田裏。

這農田與水泥路的高低差十分明顯,少說也有一米五。冬天的泥土不比其他季節軟和,摻雜着冰渣子。若是在白天,也不會有誰會從路上跳到田裏。

但這是黑夜,而蘇辭韞一心只想着逃跑,哪裏看得清四周的路況,于是一下就摔了進去。

剛才他們還能聽到蘇辭韞的呼叫聲,可一會兒人就跟睡死了一樣,靜谧到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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