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人抱貓不稀奇,但人抱哈士奇着實是有點奇怪了。

落座之後,烏望就感覺到對面的孔家主盯着它看了好幾眼,目光從它支棱的耳尖游移到蓬松的大尾巴。

“……”烏望緩緩勾起自己的尾巴,揣進小桃懷裏藏好。警惕之時,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

原本喧鬧的長街不知何時變得安安靜靜。回頭一看,那些烏泱泱的兩腳獸竟沒了蹤影,只在現場留下一地慌亂逃亡的痕跡。

“你們逐夜者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招人待見啊。”李迩随意拖了把椅子坐下,從懷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透明自封袋,丢上酒桌,“喏,我從剛剛那群家夥手裏搶來的。是不是你一直想找的那個人的東西?”

烏望緩緩将自己的脖子抻長了。

自封袋中,團卷着幾根絲線。乍一看和扶光常用的那條光弦很像,但其實這就是幾根普通的琴弦。

孔家主撇了幾眼,眼神變了:“是顏洄的東西。怎麽會在剛剛那些人手裏?那個紅毛說什麽‘情義’,我以為他們是你從前的故交,所以你才找他們麻煩。”

“的确是故交,我找他們的麻煩也确實有這方面的原因。”李迩叩了叩桌子,“不過更重要的,還是看到了這幾根琴弦。”

他談起正事來居然還蠻嚴肅的,都沒在意快把腦袋支棱到他眼前的烏望,最多就是擡手把狗子的毛腦袋推開:

“我跟他們打聽過,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他們說,他們之前在有個副本裏被人暗算,進了曠野。本以為必死無疑,誰知道在黑暗中摸尋了一段路,看見遠方有團橙紅色的火光在動。他們循着火光找過去,就碰見一個背着古琴的男人。”

烏望輕輕嗅了下鼻子,感知到孔家主的情緒變得有些濃烈。

激動、急切、困惑……但這些情緒通通都沒上臉。

孔家主明面上依舊表現得很冷靜:“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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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是他們懇求幫助,說自己身上的道具快用光了,再走下去,勢必會被黑暗侵蝕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李迩聳聳肩:“你的那位好未婚夫就幫了他們一把。至于後來,怎麽會有幾根斷掉的琴弦落在他們手裏……這我就問不出來了。”

烏望舔舔嘴,感知到孔家主身上的困惑變得更加濃烈,倒是沒有多少擔憂。

她頓了頓,甚至還能追究李迩的責任:“紅絲絨是所有組織工會中情報最通達的。我付錢雇傭你們尋找顏洄,等了半年,你只能給我幾根斷琴弦?”

“我好歹還能找到幾根斷琴弦,你們逐夜者呢?找出什麽東西來了?”

李迩調整了一個更随性的坐姿,禮服胸口的硬質布料被結實的胸肌撐緊:“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未婚夫一天到晚的就喜歡往曠野裏跑。有多少好人家進副本會專門往死路裏闖的?我能順藤摸瓜找到這琴弦,已經是有天大的本事了。”

他一臉興致盎然地打量着孔家主,眼神卻是冷靜審視的:“要我說,你不如趁早放棄尋找他。”

“我看他在外面混得不錯啊?守燈人、引路人、執火者……多少厲害的綽號,他都快成玩家間的傳奇人物了。就這樣都沒打算回來……是真的不想回吧?”

李迩難得好心地勸了句:“強扭的瓜不甜,會長大人。以你的條件,真想要未婚夫,願意自送上門的青年才俊多的是,幹什麽非得盯着顏洄?人家都特地逃跑了——”

“李迩。”

孔家主平靜地打斷:“我懸賞顏洄的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與我定下了交易的契約。現在,你是想毀約嗎?”

“……”李迩不說話了。

繃了幾秒,他才像是有點煩躁地叩了下桌面,勉強履行職責:“……他總是獨行,行蹤成謎。這幾根琴弦是我追到的最後一條線索,現在也斷了。再想找他……除非天天下本,去曠野裏碰運氣。可這游戲那麽多的副本,要碰到猴年馬月才能碰得着?”

孔家主也沒有生氣,只是淡淡說了句“繼續找”,就将視線轉向烏望。

“……”烏望感覺自己仿佛被人用視線挼了一遍,脊背的毛毛頓時有點炸。

孔家主:“能摸——”

“最好不要。”小桃替他炸毛的狗祖宗婉拒,“上一個想亂撸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排洞,希望他能在副本裏找到狂犬病疫苗。”

孔家主的眼神茫然了一下,手倒是收回去了:“我接到消息,說你們在副本中幫助了周末,非常感謝。”

她的視線總算從烏望身上挪開,轉移到了小桃身上。

“……”烏望無聲地放松下來,重新在小桃懷裏趴得舒舒坦坦,眼睛惬意地眯起。

頭頂是兩只兩腳獸的絮語:

“周末他到底什麽毛病?為什麽跟失憶了一樣?這幾天哥來哥去,我的寒毛每天起立幾十遍。”

“抱歉。技能相關,我無法透露。”

“行吧……那你們工會有可以入夢,或者窺伺記憶的道具嗎?我想要一個。幫哈哥找主人。”

烏望一下支棱起來了,仰起頭炯炯有神地看着小桃。

“一提主人這麽激動?你還真是喜歡他。”小桃有點酸溜溜,“可你連他的臉都記不住,看來對他的愛也就那……樣……”

仿佛就是為了打他的臉似的,一條大大的彈幕從烏望頭頂跳起,展露出一副完整的、清晰的畫面。

畫面中的男性閉眼仰躺在一只特制的黑色豆袋沙發裏,明明該是非常舒服,卻緊緊蹙着眉宇,右臂壓着額頭,滿臉煩躁。

他很白,非常白。

但不是小桃這種吸血鬼式的蒼白,也不是扶光那種聖潔的大理石白。

他更像是一張照片,被洗褪了顏色,黑的部分異常之黑——譬如短發,仿佛比純黑的沙發布料顏色還要再深濃;白的部分異常之白——譬如皮膚,好像比電腦色板拉到最白還要再白。

再配上他過于淩厲的眉眼,随意扔在身邊的染血繃帶……整幅畫面充滿了沖擊力和攻擊性,好像躺在豆袋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亮着寒芒的利刃。

“……小桃,小桃?”

老大的聲音将小桃從畫面的沖擊性中脫離出來,再一擡頭:“?孔會長呢?”

“她早回去了,丢了個入夢的道具給你。”李迩晃了晃手裏的古式手持鏡,“你發什麽呆呢?看到什麽了?你懷裏這狗是怎麽回事?”

烏望于期待之餘,敏銳地捕捉到李迩向它伸來的雙手,霎時兇狠回頭。

李迩:“是公是母啊,絕育沒——啊!!!!”

十分鐘後,紅絲絨別墅。

李迩像死了一樣癱在客廳沙發上,旁邊是給他包紮的小桃:“……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我已經把哈哥主人的樣貌臨摹出來了,你找顏洄的時候,順便也幫哈哥找找。”

烏望惱火地坐在李迩對面,看着這混賬居然還有臉瞪大雙眼:“你知不知道右手對于一個小提琴家來說多麽重要?它咬穿我的手掌,我還要幫它找人?”

烏望憤怒地用尾巴敲了下地面。

“轟!”

“倏倏……”

穿堂風,從被烏望敲穿了的地板洞中吹了進來。

“……”李迩震驚幾秒,喃喃,“你撿回了個什麽啊小桃?”

烏望的尾巴頓時又揚了起來。

李迩迅速坐起:“別敲了。找人是吧?我的老本行。”

這還休息什麽?別休息了。

趕緊把這狗的主人找回來,該賠的賠,該把狗帶走的把狗帶走。這他媽再多留幾天,別墅還能要嗎?

·

李迩這一走,就是半周沒有消息。期間小桃還單獨去下了一次本。

老玩家越到後期,垃圾系統給的假期越短,烏望還能在中轉站蝸居半個月,他卻只能修整三四天。

烏望倒不在意一狗寡居。畢竟它本來就喜歡清靜,享受獨處。米澤西戴又通過懷表将答應好的限制器給傳送來了,它每天玩玩漂亮蛾還蠻惬意的,至于漂亮蛾惬不惬意……那就不清楚了。

這樣鹹魚的生活,一直到第14天才結束。

最開始是李迩風塵仆仆地回別墅,沐浴着清晨的陽光睡倒在沙發上。

後來是小桃白着一張臉從副本中傳回來,踩着月色踏入客廳。

烏望毫無憐憫地一腳将李迩踩醒:“汪!”

“我……”李迩猛然驚醒,将不夠紳士的髒話險險咽回肚裏,揉了下額角,“幾點了?嘶,我這覺睡得可夠長的。”

他站起身,活動活動四肢,又從懷裏摸出大量道具塞進小桃的懷表裏,像給超市補貨似的:“狗主人的行蹤,我查到了。”

“汪!”烏望圈在身邊的尾巴很輕地動了一下。

李迩看向烏望:“他最後一次露面,是出現在一個黑塔副本裏。不過剛他進本的時候,那個本還只個中級難度的白塔副本。”

“他進本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副本難度突升,跟他同批入本的玩家倒是都活着出來了,可他沒出來。後續再有玩家進去,也沒有一個能活着走出來。”

小桃在沙發邊坐下,緩了口氣:“那個副本一天24小時都開着?”

“不。随機開放。”李迩摘下沾滿灰塵的手套丢開,“開放時間随機,允許進入的人數随機。不過根據我的調查,那個本最近的準入人數越來越多了,這一次如果再開放,應該能容得下十來個人。”

他看着烏望:“你要是想找你的主人,那可得看運氣。誰也不知道它下一次開放的時間是什麽時候,也許以後都不會再開放了呢?”

這人進本之前也不知道是什麽出身,渾身上下寫着西裝暴徒四個字,行事作風還頗為豪橫。

就這最後兩句話,李迩還特地丢了個S級的翻譯道具,生怕烏望聽不懂他的打擊。

烏望冷靜地飽以老拳:“不。可能。”

嘴硬是它最後的倔強。

在運氣這張賭桌上面,烏望向來是傾家蕩産的輸家。

于是好好一個副本,定位也清楚了,準入條件也清楚了,幾人依舊生等了又半個月。

直到李迩和小桃單獨下了兩三輪副本,直到烏望的最後休息期限即将結束,他們才接到準入通知。

李迩這次也跟着一道下本,正式傳送前,特地往烏望身上又拍了個翻譯道具:“來,出發前說出你心裏最大的願望。哥盡量幫你實現。”

“……”烏望幽幽地瞅了他一眼,很倔強地沒有吱聲。

李迩遂騷擾小桃:“你呢?你有想法沒有?”

小桃和烏望同款倔強抿嘴。

這一刻,他們雖然物種不同,卻擁有着相同的、不敢說出口的祈願,生怕說出口反而會實現。

祈願的內容是:千萬不要遇見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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