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烏望迫不及待地跑到門邊,剛人立而起要撞開房門,小屋內忽然“叮”了一聲。
【未達到要求人數(1/2)】
【請選擇跟随周瑾離開時的玩家,同時推開木門。】
冰冷的系統通知音尚未落下,一道半透明的空氣牆便驟然浮現,嚴絲合縫地将整個屋子籠罩其中。
“……草。”小桃在烏望身後低罵了一聲,“它倒是變機靈了。上次拆愛麗絲大廳的時候還沒這腦子。”
烏望不明所以地伸腦袋啃了啃這果凍似的牆壁,只覺得這玩意兒滑不留嘴,尖銳的獠牙一沾上牆壁就跟擦了幾斤潤滑油似的,哧溜一下滑開,毫無着力之處。
正歪七扭八地調整着下口的角度,一道腳步聲不急不慢地踱到它身後:“你在躁什麽?”
他們站在門邊,背對着所有人。
在這個只有彼此才能看見對方神情的狀況下,扶光收斂了總挂在臉上的笑,眼神寒涼地注視着仍像是什麽也沒聽見、依舊和空氣牆死磕的狗:“你在着急?害怕我比你先一步找到那個人?”
“不。”
扶光輕聲說着,因為對話的另一方并不急于回答,更像是一段自言自語:“不希望我比你早找到人,你只需要保證我一直跟着你一起行動,并不需要一會跳花瓣缸,一會焦躁得看什麽都想咬一口。”
他和烏望同行兩回,雖然上一次的本裏烏望也喜歡看什麽咬什麽,但那都是順便嘴欠,是放松散漫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像在急躁地尋找着什麽發洩口。
扶光審視着輕輕橫甩着尾巴的烏望:“是不是被李迩說中了?你現在很不舒服。”
所以才閑不住似的東搗西戳,實際上只是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烏望頓住啃咬空氣牆的動作,端莊地坐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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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秒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用尾巴一卷扶光的小腿!
“?”扶光向前踉跄,手掌按上木門時,神情都是有些驚愕的。一雙蜜金色的眼睛微微瞪大,仿佛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條狗的尾巴卷卷就拽倒。
但他的反應速度極快,根本沒給烏望搭上爪子的機會。迅速轉身的同時長腿一踹,逼得烏望向旁邊猛蹿了一步,踩着旁邊的木櫃借力,躍至房間中央的空書桌上。
吵得都快掏家夥了的衆人只覺頭頂“歘”地飛過一抹黑影,房中央的桌上就多了一條狗子,引得跟烏望不怎麽熟悉的人群錯愕低語:
“——這狗哪來的?!一早就在屋裏嗎?”
“我剛剛沒看到它啊……嘶,這狗怎麽還帶着懷表?”
“算了,剛好!少主既然不想拿人命試陷阱,那狗的命,總不至于也不舍得吧?”
烏望還沒做什麽反應,扶光先冷不丁地哼笑了一聲。
不過他笑得很輕,沒影響到正在對峙的那兩撥人。只有小桃忍不住側目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隊長。
“賴桦。”李迩在笑,笑得很譏諷,透着厭惡。
他覺得他父親這幫子人真的是又惡毒又愚蠢,惡心到令人見之反胃,實在不知道這群人為什麽要活在世上污染空氣。
他盯着那個提議的胖子,輕聲細語:“如果你願意站出來,親身試陷阱,我保管舉雙手雙腳贊成。”
“李迩,”一直坐在太師椅上沒吭聲的中年男人終于開口,嗓音沉沉,語帶譴責,“不害自己人的命,這是我們天海幫的底線。”
“不害自己人?底線?”李迩看起來像是被逗樂了,“我還以為,你和我那個老娘沒有底線呢。”
他笑到一半,神色驟沉。反手摘下背後的琴匣,重重往地面上一杵:“李聞。”
他大逆不道地直呼親爹的名字:“我不想和你談往事,只說現在。”
“別以為你的人多,就能有恃無恐。你我都心知肚明,有些你在現實裏玩得轉的手段,在這游戲裏,什麽都不是。”
李迩的目光并不銳利,像是蒙着一層朦潤的光,可他手上随意把玩、又鞭子一樣指向天海幫的琴弓和話語,又銳利得不給人留半點遮羞布:“你們,也什麽都不是。”
“只要我願意,你們就算是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人知道。”
“所以,給我收起你們嚣張跋扈,指手畫腳,都給我夾着尾巴聽話。”
李迩手裏的琴弓指向李聞,“你,我知道你的技能可以組隊,讓系統将整個小隊視為一個人。把除了哈哥以外的所有人都組進同一個隊裏,我們所有人一起出去。”
“李迩你是不是有病?!”賴桦忍不住啐罵,“系統只要求兩個人出去送死,你非要把所有人都拽着,讓那條狗去不——嗬!”
他雙目瞠大,手還在下意識地劃摳,想拽住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鎖鏈,視線卻已經飄出去了。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接着墜落在地。頭顱滾落時,他的身體還站着。
“……”滿座驚愕。
烏望差點被濺了一身血。險險躲開後倏然看向扶光,瞧見那人正将不知何時順垂在兩手間的鎖鏈慢慢向袖子裏捋。
那鏈子也很詭異。明明才殺了人,飲了血,依舊幹幹淨淨,不濯塵埃。
那種奇異的金銀色熹光籠着整條鏈身,互相交織着,纏繞着,看久了莫名讓人有種非禮勿視的感覺。
扶光捋着鎖鏈,順便将沾在身上的血凝成冰渣拍掉。
再開口時,語氣依舊溫柔,只是比往常更低一點,帶着一股山雨欲來:“害人就罷了,害狗不可以。”
他臉上挂着笑,視線掃向天海幫時卻是涼的,涼得讓人發顫:“我都沒動手,哪裏輪得上你們。”
“……”李迩原本搭上琴弦的弓都放下了,震驚片刻,忍不住扭頭沖着小桃嘀咕,“聽說過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沒聽說過為狗的!我現在是真有點相信他說的被掏心那檔子事了……”
小桃面無表情地看他:“……他剛殺了人,你別一臉高興的樣子做得那麽明顯。”
李迩挑眉:“明顯怎麽了?我巴不得聘一隊銅鑼唢吶吹吹打打地慶祝。”
他說這話時半點沒遮掩聲音,回過頭迎着天海幫那群人的仇視:“瞪什麽?我剛剛說的話,快點照做。你們也不想聽我拉小提琴的對吧?”
李聞看過來的眼神很陰沉,但他帶的這幫子人又的确沒什麽強有力的技能。只能一邊撥開懷表,一邊沖着李迩寒聲道:“你這樣和我們不對付,能有什麽好處?我們所求的也不過是早日通關,早日回家而已。賴桦家裏還有妻兒等着他回去,他就這麽死了——”
“誰不想回家?”
李迩寒聲打斷,臉上像凝着冰:“誰不想有一個完整的家?”
“賴桦的家是家,你們的家是家,那那些被他害死、害得家破人亡的人,他們的家難道就不算家了?!”
“……”李聞看着他:“不是你們,是我們。我們是父子,是一家人。”
李迩捏了下指根:“我沒有你們這種會打斷親兒子脊梁骨,給親兒子下藥的父母。”
“铛——”
大廳外,忽然傳來西洋鐘的鳴響。
原本還趴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的烏望一翻起身,恰好躲開長舌鬼倏然刺穿窗紙,穿進屋內的舌頭。
【導航任務倒計時:5秒】
【如想接取本次導航任務,請在倒計時結束前,将手掌放置在大門上,随周瑾離開。
接取人數限制:0/2】
“操、什麽意思?!導航任務?這任務是幫咱們認路的?”
所有人都在躲閃長舌鬼揮舞的舌頭,天海幫裏有人低喊:“所以選出來的兩個人不是去送死的,是被周瑾領着逛宅子的?”
李聞原本還在懷表上猶豫的手指立即按下,幾乎同一時間,除了烏望以外,所有人都聽到一句系統提示:
【組隊成功!】
扶光低頭瞥了眼自己的懷表,忽地向旁邊退了一步,給大步上前的李聞讓開位置。
【導航任務接取成功!】
“哐——”
木門驟然被狂風吹開,重重砸在牆上。
原本站在窗外的長舌鬼終于收了他的舌頭,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慢騰騰地走到門前,露出一張绀青色的臉。
烏望舔着獠牙看長舌鬼,見周瑾眼珠微微上翻,舌頭近乎拖至大腿。脖頸處有一條極其明顯的勒痕,喉結兩側分布着十來條指甲掙紮摳撓出的吉川線。
“你們……兩個……跟我走?”周瑾微凸的眼珠子滾了一下,目光從烏望和李聞身上掃過,似乎完全沒看到站在後面的一大幫子人。
“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李聞這個技能能屏蔽NPC的感知,周瑾看不見我們。”李迩轉了下手裏的琴弓,很明顯仔細搜集過親爹的資料。
顏洄微微放下持着傘的手:“周瑾是被勒死的?土匪劫掠時,會用繩子殺人嗎?”
一直縮在傑克背後的小骷髅探了下頭,幾秒後站出來,舉起兩只骨頭手做出拿着武器的動作,嘴裏嗚啦嗚啦叫着向前沖。
沖了幾步,它又忽然停下,抛開皇帝的新武器,從旁邊的花園裏撿出一截斷掉的草繩,對着空氣比了個勒人的動作。
傑克指着賣力表演的小骷髅:“很明顯不太合理。如果周瑾真是土匪殺的,那土匪是出于什麽目的,殺到他時抛下正常武器,特意改用草繩勒死他的呢?逼問錢財藏在哪?可這宅子裏還有個老爺夫人呢,問錢放哪兒根本輪不着其他人。”
烏望扭着頭看小骷髅表演,欣賞完又哼哼唧唧地回頭,眼睛繼續瞅着鳕魚……瞅着周瑾。
這鬼也是身殘志堅,舌頭都拖得那麽老長了,每隔幾秒就得嗬嗬地抽幾口涼氣,居然還有心思回過頭搭讪:“兩個好弟弟……你們叫什麽?真可惜……小林子這次沒物色到……漂亮的妹妹,一龍一鳳,那才是……快活似神仙。”
這話也不知哪裏惹到扶光了,烏望敏感地感覺到身邊的人氣壓低了幾重。
不過看在周瑾還得當導游的份上,扶光并沒有出手,只是手裏把玩着他那根光弦,顯然是準備着秋後算賬。
周瑾沒察覺到危險,依舊将頭扭成一百八十度,垂着舌頭笑開:“你們倒是懂規矩……上一回找的那兩人,大呼小叫,差點将我娘引來……”
他雖然走得慢,但這麽久,總算還是走出了這個小後院。沿着走廊繼續向前時,周瑾指着假山邊的一處小屋說:
“那就是我娘住的地方……你們日後聽話些,我也多帶你們去她面前……露露臉,萬一被提拔了,能拿更多月錢……”
烏望歪頭瞅着那處小屋,只覺得簡陋破敗,看不出屋主人掌握着提拔的權利,還能讓雜役多拿月錢。
整個柳宅都布置得雕梁畫棟,只有這間屋子跟遭過災似的,就連窗戶都破漏着洞。
它好奇地打量了幾眼,忍不住躍到窗臺上,毛起腰往窗洞裏看。只瞧見滿屋子的蜘蛛網,灰塵在家具上堆積了厚厚一層,似乎許久都沒人住過。
“你對我娘很好奇麽?”
長舌鬼陰恻恻的聲音響在頭頂:“還是你想找她來救你?別指望啦……她幾天前獨自出門,現在都還沒回來……這就是命……命裏注定你得服侍小爺,沒人能幫你。”
他青色的臉貼得很近,令皮膚上那些屬于死人的特征更加明顯。然而烏望又聽不懂鬼說話,只覺得鳕魚排離得好近吶,這如果不炫一口,天理難容!
它黑色的唇線立馬龇開了,森白的牙剛露出一點點尖,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什麽。
它迅速回頭,同時聽見李迩低問了一句:“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好像有人在唱戲。”扶光側耳聽了片刻,“不知唱的什麽。”
“《西廂記》。”李聞也聽見了逐漸清晰的戲腔,“是不是柳夫人?”
他的問題不需要回答,走廊另一端影影綽綽晃來的人影,已經證明了他的猜想。
傑克在旁邊吸溜了一口冷氣,有些牙疼似的低低問:“難道是我看外國人臉盲嗎?我怎麽覺得,這個柳夫人,長得和很多人很像呢?”
他問得委婉了,如果說得更直白一點,應該是:“怎麽進宅子以來遇到的所有人,都他媽長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呢??”
他們能分得清周瑾和柳夫人,全憑這倆人身上套着的衣服。周瑾穿得是黑緞長衫,柳夫人穿得是一身華麗的戲服,如果把這兩人的衣服兌換一下,他們當場能指男認女,指女認男。
李迩推了傑克僵硬的肩膀一下:“先別考慮這個。考慮考慮柳夫人一會兒如果向我們這兒來,你能不能控得住她?她肯定是鬼了吧,你的技能應該對她能生效——”
“生個屁啊!!”傑克攥着懷表,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哭腔,“要是能控住她,我還至于在這兒哆嗦??”
“嘶!”人群中有人低呼,“她看過來了!”
也不知是李聞的技能失效了還是怎麽的,傑克這一聲哭腔剛吊起來,走廊那頭的柳夫人就驟然轉頭,死死盯住衆人。
她穿着繡鞋的腳一轉,幾乎像是閃現一樣,每往前邁一步碎步,整個鬼就往前閃三四米。
周瑾還跟沒看見柳夫人似的,沖着前院指:“那間主屋……看見沒?那就是老爺和夫人住的地方……嘿嘿。金風玉露那倆小子就跟在老爺夫人身邊伺候……”
沒人在聽了,幾乎所有人都在狂翻懷表,意圖找幾個能克制鬼的道具。然而連續扔出五六個,那道紅色的身影依舊毫發無損,哪怕李迩用了【讴歌】,柳夫人依舊踏着節拍步步逼近。
“先躲!”李迩果斷地一背琴盒,“都進屋!”
他裹着西褲的長腿一撩,暴力地踹開周瑾他娘的屋門。系統這次倒是挺有人性,沒再建一道空氣牆,所有人都争先恐後地蜂擁而入。
“轟隆——”
屋外響起一陣殷雷。
傑克大大打了個哆嗦,小聲嘀咕“這就是中式恐怖嗎,這他媽怎麽解”,烏望則在讨厭的人群逼迫下一退再退,索性壓低身體鑽進床底躲清靜。
床下居然比外面幹淨。烏望趴在裏面張望了一下,瞧見床尾的位置似乎鋪着一張紙片,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最頂端寫着:方省日報。
它扒拉過來,歪着腦袋看了會,剛想接着往下瞅瞅下面的故事,一道金色的光弦忽地溜進床底,橫在日報前沖它扭了扭,像是某種逗弄。
嘈雜焦慮的低語聲中,有人不輕不重地叩了叩床板:“在底下偷看什麽?”
那光弦立馬欠嗖嗖地一下穿過日報,勾着紙片就飛出去了,氣得烏望當場在地上撓出幾道深深的爪痕。
它不樂意出去跟人擠,扶光倒也沒再逼它,只是吱呀一聲在床上坐下,不急不慢地念那段新聞:“……三省均告兵敗。原本流竄于方省的玄燈匪亦撤離逃難,周邊縣市需加強防範……”
傑克挺迷茫地問了句:“玄燈匪是什麽東西,搶劫的時候挂黑燈的土匪嗎?”
沒人知道。李迩猜着這是不是什麽中二土匪名時,小桃冷靜地低頭給周末發了條消息,半分鐘後擡頭:“是白蓮教。這教派禁而不絕,有的教徒會假借皮影戲班的身份四處走動,引發動亂,這類匪徒被稱為玄燈匪。”
傑克虔誠地感謝了一下周末的答疑解惑,并誠懇地握着雙手說:“就周末這種正書不看閑書都懂的狀态,考那什麽中考,我都替他愁。”
“……”小桃無語片刻,湊到扶光旁邊看報紙,“為什麽周瑾他娘的床底下會有這麽一張剪報?她和玄燈匪有關系?”
扶光又手欠地叩了下床板,恰好叩在烏望耳朵貼着的那塊床板上:“床下有剪報不是很正常?只要床擺的時間夠久,床下還會長狗。”
“……”狗在床下狠狠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