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宴時庭甫一出現在門口,賓客們便簇擁了上去。
今天雖然是宴奶奶的八十大壽,可接了請帖參加宴會的,誰不是沖着宴時庭來的呢?
給老人家賀壽的同時,又能在宴時庭面前刷刷臉。要是能和宴氏談下合作,就再好不過了。
“宴總,幾月不見,風采不減啊。”
“多虧宴總,上次A港的合作……”
宴時庭端起一杯酒,随意與最近的幾人應酬過後,便将這事交給了特助江苗。
他來到屋裏,餘光先是瞥見了角落麻将桌邊的俞栗和宴隋。
宴時庭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神情冷漠地走到宴奶奶面前。
“生日快樂,奶奶。”
就這樣簡單一句話。
宴奶奶冷哼一聲,“宴時庭,你的派頭可真大啊。我的壽宴,只是你談生意的場合。”
宴時庭冷淡道:“辦壽宴是您自己的主意。”
宴奶奶握着拐杖的手驟然一緊。
辦壽宴是她自己的主意,賓客的名單也是她看過的。所以那些人沖着宴時庭來、沖着利益來,不管怎樣,都怨不得宴時庭。
宴奶奶自嘲道:“呵,是啊,有你宴時庭在的地方,怎麽可能不會涉及到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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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色不虞,看了眼角落的宴隋。
“別的就不說了,我問你,你難道打算讓你弟弟一直這麽無所事事下去?”
辦這場壽宴,她也有讓宴隋在別的那些商圈老董面前刷刷臉的意思。
奈何宴隋沒什麽上進心,陪她說完話就溜走和朋友玩去了。
宴奶奶不滿地敲了敲拐杖。
宴時庭看着她,聲音似乎更冷了些:“宴隋如何選擇,是他的事。”
他在宴奶奶驚詫的眼神中轉過身,道:“你的算盤注定落空。”
*
角落裏,注視着這一切的俞栗微微愣神。
他沒聽到二人的談話,卻将宴奶奶眼中的恨意盡收眼底。
俞栗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宴奶奶,在這之前只聽宴隋說過,他奶奶對他還不錯。
原本以為宴奶奶對宴時庭的态度應該也差不多,可是……
不過,畢竟是別人家的事。
俞栗收起心神,抿緊唇,沒再去想。
這時,宴隋突然過來把他拉到了麻将桌邊,“小魚兒,你來幫我打。”
俞栗瞪大了眼,指了指自己:“我?”
“對。”宴隋的手按在他肩膀上,“我腦子不好使,你幫我打。”
“你放心,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俞栗視線一掃,看到另外三人臉上志得意滿的笑容。
他壓低聲音,對宴隋道:“可我一點也不會啊。”
宴隋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別怕,我給你講一下規則。你腦子好使,打兩把肯定就上手了。”
他說完,雙手合十:“拜托了,哥就靠你幫忙翻盤了。”
坐在俞栗對面的是宴隋的一個表哥,見狀笑了一下,道:“宴隋運氣差得很,跟他打,他一直都是輸的那個。”
左邊那人一聽,也道:“對啊,你別怕,保不準你這個新手比宴隋還要厲害呢。”
“別緊張,大家都只是打着玩玩兒。”
他們都這麽說了,俞栗也只好點頭。
宴隋簡單給他講了一下怎麽打,一輪結束,俞栗便已經上手了。
打到第三把的時候,他甚至胡了牌。
将面前的一排麻将推倒時,宴隋和另外三人都震驚了。
“嗯?這就胡了?我甚至還沒聽牌呢。”
“這技術,可比宴隋厲害不少。”
俞栗輕輕一笑,道:“可能是新手保護期,運氣好。”
“哈哈哈哈。”幾人都被逗笑。
下一把俞栗又胡了,而且還是清一色。
看得一旁的宴隋眼熱不已,搓着手又想來一把。
俞栗起身讓出位置。
在四人開始拿牌的時候,俞栗轉過頭,看見了獨自站在院中牆邊下的宴時庭。
那面高牆爬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宴時庭微微仰着頭,身影被陽光投到葉片上,随着風輕微擺動。
俞栗怔了怔,莫名覺得,宴時庭的背影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小魚兒,你幫我看看打哪張比較好?”
宴隋的聲音喚回思緒,俞栗收回目光,看了眼宴隋的牌。
他指了指一張一筒,又随口問:“要不要叫你哥來一起玩?”
話音剛落,桌上的氣氛突然沉寂了幾秒。
宴隋表哥整理牌的手都停頓了下。
宴隋打出那張一筒,道:“我哥不跟我們玩。”
“對對。”另一人附和,“宴總的社交圈可不是我們。”
“宴總太強了,高不可攀。雖然是同輩,但能跟他說上話的,得是我爸他們。”
宴隋表哥也道:“是啊,我們這些混日子的富二代,跟宴總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俞栗聽着,逐漸有些出神。
他只知道他和宴時庭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想到在場這些人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注意間,宴隋點了個極其罕見的炮——一張牌打下去,另外三家都胡了。
“哈哈哈!胡了!”
“我也胡!”
“我跟!”
在三人的笑聲中,宴隋仿佛裂成了好幾塊。
“我這……”他擡起顫抖的右手,泫然欲泣:“我這什麽手氣啊!”
“小魚兒,還是得你來打。我去洗個手,去去晦氣。”
宴隋猛地站起來,将位置讓給了俞栗。
這一把,俞栗有些開小差。
等到第七次摸牌時,他皺起眉頭,有點猶豫不決,不知道要出哪張。
他抿着唇想了想,正要打出一張六筒,身後卻伸過來一只手,替他打了張五萬。
“打這個。”
一道如寒風般冷冽的聲音響起。
俞栗轉過頭,發現宴時庭正站在他身後。
看到他的動作,宴時庭緩緩垂下眸,平靜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俞栗一怔,随即仔細想了下,發現宴時庭幫他打出的那張牌确實是最優解,留着那張六筒還能試着再做一次清一色。
“謝謝宴大哥。”他朝着宴時庭笑了笑,心頭一松,注意力又放回牌局上。
俞栗沒看到,另外三人在宴時庭出現後,那突然僵住的神情。
以前這樣的宴會,宴時庭可從來不會多看他們一眼,更別說主動走過來跟他們一起玩了。
正如他們說的那樣,宴時庭的社交圈永遠不會是他們。
但現在,宴時庭居然來看他們打麻将了,還主動指點,眼神也很溫和!
今天的太陽不是從西邊出來的吧?
宴隋表哥又偷偷擡眼看了下宴時庭,這次卻撞上了一道冰冷的視線。
呃……
溫和什麽的,原來是錯覺啊。
這把結束後,宴隋從洗手間回來了。
看到坐在俞栗身側的宴時庭,他也是一愣。
“哥,你怎麽在這兒?”
一句話問出了麻将桌上其餘三人的心聲。
宴時庭淡淡掃了眼俞栗,站起身,道:“該開席了,來叫你們。”
他說完便徑直走了出去。
那三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起身收拾着麻将桌。
開席前,宴隋被宴奶奶叫了過去坐一桌。
同桌的都是她好友的子孫們,俨然是想介紹宴隋給他們認識。
俞栗隔了一桌遠遠看着,發現宴隋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
飯吃到一半,宴隋才脫了身,溜到俞栗他們這一桌。
他和剛才打麻将的三人算了算賬,然後捧着手機,樂不可支地對俞栗道:“小魚兒,贏錢了,我第一次跟他們打麻将贏錢!”
宴隋表哥見狀打趣道:“都是你朋友贏的。”
宴隋道:“小魚兒是我的代打,他贏就是我贏。”
俞栗笑了笑,問他:“贏了多少?”
宴隋伸出兩個手指頭:“兩塊!說好了贏了就是你的。”
幾人都是朋友,打麻将也就是娛樂一下,賭資并不多。
宴隋雖然點了好幾次炮,但好在俞栗胡了兩把清一色,就贏回來了。
宴隋正要給俞栗發紅包,俞栗卻突然道:“最後那一把,多虧了宴大哥提醒,我才能胡清一色。”
他頓了頓,道:“所以,我和他平分吧。”
宴時庭當然不會在乎一塊錢。
可是今天是宴奶奶的生日,她卻那麽明顯地區別對待兄弟二人,還說那樣挑撥離間的話。
這讓俞栗覺得有些不安,他不希望兄弟倆之間産生什麽隔閡。
剛才宴時庭會來看他們打麻将,肯定是因為看到了宴隋在。
如果宴隋對此只是感到意外的話,便是和他表哥他們一樣,将宴時庭當成了跟他兩個世界的人,而不是至親的親人。
那宴時庭會失落的吧?
“謝謝你哥哥,讓他有點參與感。”
宴隋愣住。
聽到“參與感”三個字時,他突然懂了。
是啊,他贏錢了,這麽高興的一件事,是有他哥參與其中的。
“小魚兒,謝謝你提醒我。”
宴隋嘿嘿一笑,拿着手機給他哥發了個紅包。
【哥,我贏錢了!因為最後一把你提醒了小魚兒,所以也有你的一份。呲牙.jpg】
【謝謝哥!撒花.jpg】
遠處,與幾個大集團老總坐在一起的宴時庭低下頭看着手機。
他的視線在宴隋發的那兩句話上停留了幾十秒,搭在一側的拇指摩挲了幾下手機,才點開那個紅包。
然後,領取到了一塊錢。
坐在宴時庭左手邊的江苗突然注意到,他老板那原本淩厲的眼神,竟然變得,有些溫和。
……
宴奶奶的生日過後,宴隋的生日也快到了。
這天俞栗正上着班,突然來了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他。
小包間裏,俞栗看着對面的許長珂,有些意外:“你問我,宴隋喜歡什麽?”
“嗯嗯。”許長珂雙手合十,“我喜歡什麽、讨厭什麽,阿隋都知道,可我卻不知道他有什麽喜好。你是他很好的朋友,一定知道他最喜歡什麽吧?”
俞栗沉思了會兒。
他聽室友劉琮說過,談戀愛的人一開始都要裝裝樣子,争取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許長珂和宴隋交往還不到一個月,所以她覺得不夠了解宴隋,也是正常的。
俞栗道:“我其實也只知道,他喜歡搭樂高。”
“诶?”許長珂微微愣神,“樂高?”
俞栗點點頭,道:“他搭了很多,宴家還有一個專門放他搭好的樂高的房間。”
“有一次他跟我們說,高考前他壓力很大,就幹脆在房間裏搭了半天的樂高解壓。”
許長珂垂下眸,抿唇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有點看不出來。”
“在我面前的阿隋,雖然看上去很孩子氣,可遇到什麽事,都是他在照顧我。”
俞栗平靜聽着,在她說完後,道:“可能是不想讓你覺得他很幼稚。”
他心裏默默感嘆了一下。
愛情可真是個奇怪的東西,能讓心大的人變得心細,能讓幼稚的人去保護照顧別人。
許長珂笑道:“那我得告訴他,其實我也挺幼稚的。”
她說完,便感激地看向俞栗:“謝謝你。對了對了,今天我問你的事,你幫我保密好嗎?”
“他生日快到了,要是知道我問過你他喜歡什麽,他肯定能猜到我要送什麽禮物。”
俞栗笑了笑,點頭:“好,我不會告訴他的。”
“謝謝你!”
-
三天後就是宴隋的生日。
由于上次他辦的派對上出了那樣的事,所以這次過生日,他只叫了幾個交情不錯的朋友來莊園玩,吃完下午飯,那些人就走了。
等到莊園安靜下來了,宴隋開始拆自己的生日禮物。
拆的第一個就是其中最大的那個禮物盒,裏面有二十二盒樂高。
是許長珂送的。
最上面那盒樂高上貼着一張紙條,寫着一行字。
俞栗不知道那紙條上寫了什麽,只看見宴隋慢慢地紅了眼眶。
他再去看那些樂高,發現最底下那盒是二十二年前的一個動畫片人物。往上數,幾乎每一盒都代表了某一年。
俞栗看着那些樂高,出了會兒神。
他似乎明白,許長珂送的這份禮物,可能是想告訴宴隋,過去他喜歡的東西,以後可以繼續喜歡,她不在乎幼不幼稚。
想通後,俞栗倏地笑了,半晌過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也好,兩個人是相愛的就好。
俞栗靜靜地感受了下內心,發現自己現在一點也不難過,只有高興。
一方面,為宴隋這個朋友高興。另一方面,為自己真的徹底放下了而高興。
*
第二天晚上一起吃晚飯時,宴隋對俞栗說道:“小魚兒,謝謝你送我的球鞋。”
昨晚他只沉浸在許長珂帶來的感動裏,直到今天才拆開別的那些禮物。
俞栗側過頭,笑道:“不用客氣。”
宴時庭夾菜的手頓了頓。
他擡眼看向俞栗,看到那張臉上輕松自然的笑容。
宴時庭知道,前兩年宴隋過生日,俞栗送的都是樂高。
他當然也知道,他弟弟最喜歡樂高。
但今年俞栗沒有送了,他只是送了一雙球鞋。
看來的确是放下了。
宴時庭收回目光。
他夾了一筷子菜,突然道:“宴隋。”
“你一直叫着你朋友的綽號,不太好。”
宴隋呆呆地看着宴時庭,聞言撓了撓後腦勺,“啊……可是我不是欺負他的意思。”
宴時庭漠然看着他。
宴隋喃喃道:“好像也确實不太好。”
他轉過頭,“那,對不起啊小魚兒……可是,我都這樣叫你三年了,以後怎麽叫啊?”
俞栗看了眼宴時庭,道:“叫我名字吧,或者和劉琮他們一樣,叫我四兒。”
宴隋笑了笑:“四兒不好聽,那就叫名字吧。俞栗。”
“嗯。”俞栗笑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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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俞栗在花園的亭子裏賞月。
耳畔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轉過頭,看見宴時庭走了過來。
自從那天談心過後,俞栗也不再怕着、躲着宴時庭。
因此這次他沒被吓到,還向宴時庭打了個招呼:“宴大哥。”
宴時庭颔首回應,在他身邊坐下。
俞栗又道:“晚飯時候的事,謝謝宴大哥。”
宴隋是大直男,不會意識到自己親昵的稱呼,會給喜歡過他的人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但已經過去了三年,這時候他想讓宴隋別這樣叫了,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還擔心會引發矛盾。
所以他很感激,宴時庭能注意到,然後替他開口。
只要他和宴隋之間沒了那些親昵,他們也就能更好地做朋友。
宴時庭沉聲應道:“不用。”
俞栗笑了笑,繼續趴在欄杆上看月亮。
在這樣的夏夜裏,有蟬鳴作伴,反而更讓人覺得寧靜。
宴時庭垂下眼簾,靜靜地看向俞栗。
今晚月亮很圓,映在俞栗瞳孔中,顯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宴時庭的視線又落到那顆淚痣上。
他想起了那晚,他克制不住落在那裏的吻。
那個吻,是那晚的開端。
這時俞栗忽然轉過了頭,宴時庭一驚,匆忙收回了視線。
俞栗沒發現他的不對,指了指不遠處,道:“宴大哥,那裏有東西在發光。”
他有些興奮:“是螢火蟲嗎?”
宴時庭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草叢裏,一顆顆小小的光粒忽隐忽現。
宴時庭仔細看了會兒,道:“是螢火蟲。”
“哇。”俞栗驚嘆不已。
沒想到宴家莊園裏還會有螢火蟲。
他拿出手機想拍點照片發給媽媽和妹妹,但像素不夠好,拍不到。
正遺憾着,宴時庭遞過了自己的手機,将剛拍到的照片給他看。
那些草叢中的螢火蟲都被拍的很清楚。
俞栗抿了下唇,道:“宴大哥,可以把照片發給我嗎?”
宴時庭點頭,打開微信二維碼,“加好友發。”
俞栗一愣,這才想起來,三年了,他們其實連個微信聯系方式都沒有。
他連忙應了一聲“好”,掃了宴時庭的二維碼。
他将宴時庭發過來的照片保存好,又轉發給媽媽和妹妹。
身後,宴時庭手指滑動,另一張同樣角度的照片出現。
跟剛才那張只有草叢和螢火蟲的照片不一樣,這一張,俞栗的背影也在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