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個就那個之
第064章 那個就那個之
江聲和沈暮洵總是吵架, 但每次都會和好,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沈暮洵的朋友甚至打趣般對他說過,“你也是時候要收斂下你的脾氣啦,不然什麽時候被撬了牆角都不知道。”
那只是開玩笑而已……
只是玩笑。
誰都沒想到, 一時的玩笑話會成真, 畢竟所有人都在見證他們的契合。
他們在校園彙演的同臺演出, 至今都還是無數循聲cp粉的入坑指南。
已經磨損到滿是噪點和卡頓的錄像中,兩個少年上演盛大的演出。在謝幕的紳士禮後, 牽手對視, 然後鞠躬。
“啪——”
那瞬間追光同時落在他們的身上, 臺下的尖叫歡呼和掌聲沖破雲霄。
他們般配,又同樣驕傲,是未來繁花似錦的少年,看起來應該一直這樣手牽手走下去。
“啪。”
沈暮洵關掉了燈。
窗簾被拉得緊實,室內只剩下濃稠的黑暗。
他打開落地燈,暖色的柔光頓時籠罩在江聲身上。青年在沙發懶散地側坐,歪着腦袋看他, 眼角眉稍甚至帶着點淺薄的笑意, 似乎在好奇,他說的“舒服”能有多舒服, “不留餘力”又能有多不留餘力。
有一瞬間,沈暮洵以為這還是從前,是沒有分手他們親密無間的時候。
這裏靠近陽臺,下午的光總是會落在這張沙發上, 江聲喜歡呆在這裏, 一個人霸占一整張沙發,因為他完全知道沈暮洵會一邊說他霸道一邊又忍讓, 完全對他沒辦法這件事。
從前、從前、從前。
沈暮洵忽然覺得有些茫然和可笑。
缭繞在他思緒裏的只有從前,他在多年的回憶裏把每一件小事都雕刻在心裏。
因為他們已經不會有未來。
沈暮洵的頭腦已經因為酒精有些不清醒。又或者根本不是酒精的問題,他只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在用一個謊言去圓數不盡的漏洞。
他沉默片刻,忽然拿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在江聲不解的目光中扶着他的下颌深吻下去。江聲張着嘴被迫吞咽,舌尖被勾着□□,淡紫色的酒液順着他的唇縫淌到下巴,又弄髒了衣服。
這個酒好苦。
苦得江聲舌根都發澀。
他擡起頭正想抱怨,沈暮洵的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腰窩,江聲腰腹驟然收緊一下,頓住。
“我想過無數次。”沈暮洵溫熱的嘴唇一路親吻他的脖頸和喉結,把酒漬吻去,濕漉漉又輕忽的觸感卻像是留下一串火苗。
他輕聲說,“如果那一次去酒吧找你的時候,沒被蕭意的人纏住。”
清晰的酒精味潆洄唇齒間。
明明不久前還覺得又辣又苦讨人厭的味道,這會兒又讓他有些上瘾。他含吻着,吞咽着,濕黏的輕響像是被撥動的弦,在腦海中不住震鳴,擴開一陣讓他失控的電流。
“……如果我能更早地找到你。”
在極近的距離注視江聲翕動的睫毛和霧一樣的眼睛,沈暮洵手指解開江聲的扣子,冰涼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發顫,沒有他語氣那麽平淡與鎮靜。
“一切是不是都會變得不一樣?是不是我們根本沒有必要那樣收場。”
江聲其實想用一些俏皮話來打破現在有些沉重的氛圍,然而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不到,他頓了下,“……你要走出來,不要總是把自己困在從前。”
好沒力度的一句話。
好局外人的一句話。
他自己品鑒。
胸膛的扣子已經被解得差不多,但江聲沒什麽所謂,因為他裏面起碼還穿了三件。
他看向那面牆,未拼完的拼圖。那是什麽圖形?江聲已經全然忘光了,事情過了太久,江聲也不是會喜歡回望過去雕琢細節的個性。
他說,“你之前那樣做得不是很好嗎,恨我的話就一直恨下去好了。畢竟做錯的是我,為什麽要折磨自——”
江聲的聲音驟然頓住。
拉鏈的輕響在黑暗中放大。冰涼的手指輕抵住滾燙的一處,簡單地劃弄一下。江聲抽了口氣,神經血管驟然膨脹又收縮,下意識地蜷縮起來。
沈暮洵的膝蓋頂入他的腿間,溫柔又不容抗拒的吻封緘江聲口中刺耳的話語。
“好了。”他輕聲說。
“我不乞求你明白我的掙紮我的煎熬,我只是求你可憐我,除了可憐我,什麽都不用說。”
沈暮洵常常不明白,江聲嘴裏吐出來的話語怎麽總是碎玻璃一樣的東西,就算是僞裝成糖果樣子,甜蜜又帶着漂亮的色素,也是嚼下去會一嘴血的碎玻璃。
他對磨難的漠視讓人覺得他太遙遠。
因為江聲是個冷漠的人,所以他覺得所有人都該和他一樣無情。
“你根本不是關心我,擔憂我,你只是覺得我現在的樣子凄慘極了,讓你良心不安很有負罪感,是不是?”
沈暮洵的聲音帶着笑意,以至于讓江聲無法判斷他的情緒。或者說他的全副心神已經被下面那只冷得想讓他哆嗦的奇怪觸感攫取,每一次蹭動,都讓江聲輕顫一下。
這種冷竄上大腦,本該讓江聲覺得清醒,但達成的效果卻恰恰相反,他有些渾噩起來。他嘴角剛溢出喘息,又盡數被沈暮洵濕熱的吻吞咽下去。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呼吸變得急促,險些要沉浸在這種怪異又離奇的舒服裏。
他的目光動了動。
沈暮洵視線下垂着,睫毛落影很長,頭發淩亂地散落,眼睛擡起,透過間隙看了眼江聲。
江聲在密密麻麻上湧的快感和逐漸湧上頭的酒勁裏感覺到陣陣混沌,但他還是伸手抱住沈暮洵的臉,直視他的眼睛。
江聲見過這雙眼睛不可摧毀的樣子。他有着在龐大的資本面前斡旋都不屈的傲氣,在最失意的時候,他都滿是飛揚和神氣地拉着江聲的手鄭重承諾,會在光芒最盛大的舞臺和他相見,要比校園彙演的舞臺大很多很多倍。
玻璃碎掉了。
呈現出蒼白的顏色,尖刻的斷面,和在巨響之後歸于死寂的生機。
江聲的視線在對視中漸漸有些恍惚,胸腔膨脹起來的情緒讓他忍不住摩挲沈暮洵的側臉。
沈暮洵的手太冷了,這種冷帶來一種異樣的感受,觸感清晰得有些過分。江聲忍耐着一些讓他頭皮發麻的刺激感,他想往後退,但是又情不自禁地享受。
他輕聲說,“你猜對了,因為你真的是我少數有負罪感的前任。”
沈暮洵的眉眼怔松着顫動,發絲垂落緊盯着他的表情,他無法意識到自己的表情狼狽與期待兼具,只覺得心口的空洞似乎在被重組填滿。明明被深深觸動了一下,沈暮洵卻在江聲的臉上尋找謊言的痕跡。
他找不到的,因為江聲本來就是在說實話。
江聲的三觀覺醒得很晚,但是和沈暮洵在一起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知道怎麽樣是普世價值中的對,怎麽樣是錯。
他是明知道錯,還是繼續了。那是蕭意,一直很聽話的蕭意,他有叫停的權利。
但是沒有。
他順水推舟,将錯就錯。
因為他想分手,他對這段關系感到厭煩。
為什麽總是要和他吵架,又總是用幼稚又低劣的手段來哄他,既然每次都是這樣的結局,那為什麽一定要争吵不可。
江聲是因為他的傲氣和他在一起,也會因為無法忍受他的傲氣和他分手。戀愛就是這樣,曾經最欣賞的朱砂痣,會在相處中變成蚊子血。
江聲始終覺得,分開是必然,有沒有蕭意都一樣,但蕭意的一環讓他給沈暮洵的傷害變得更加難堪。
空調的熱風機在輕響,空氣中帶着很淡的馥郁玫瑰香,還有沒有完全散去的葡萄爆珠味,酒味,現在又隐約夾雜了其他的飄渺的味道。明明是具體的可嗅到的,卻又像是煙霧一樣。
心跳的聲音,呼吸交織的聲音,親吻的聲音,黏膩的聲音。
江聲無法控制地,思緒開始動蕩,無法思考更多東西,像是一湖泛起波瀾的水維持不了平靜。他捧着沈暮洵臉頰的手開始失去力氣,滑落在肩膀上。
沈暮洵的手按着他的背,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江聲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還帶一些淺淡的酒味,忍不住貼近了一些。
“我……呃,嗯……”他的聲音随着沈暮洵的動作發出顫栗而稠熱的變化,“我承認我真的是個不那麽好的人。”
他埋在沈暮洵的頸窩,嘴唇就印在他的鎖骨,呼吸短促而炙熱,快要把沈暮洵燒起來。江聲的耳朵好燙,并且緋紅,沈暮洵低頭吻着,手下動作不停。
或許他想看江聲被他故意打斷得斷斷續續的樣子,或許他想知道江聲到底要在這樣的事情下堅持到多久,他要表達要和他聊的東西,能支持他的理智述說幾分。
可是聽到江聲這麽說,沈暮洵還是忍不住抿起嘴唇,沙啞的聲音輕聲道,“我又沒這麽說。”
江聲似乎哼哼着笑了聲,在他的控制和懷抱中聽到混淆的心跳。
他的神思已經完全蕩開,江聲畢竟是個定力真的不怎麽樣的人,他竭力把語句拼接,錯開他的吻,在滅頂的熱意中有些艱難地、斷斷續續地輕聲開口。
“一直都沒有和你說。”
沈暮洵輕聲開口,“……我在聽。”
“雖然我沒有刻意留意過,但偶爾還是得到你在國外的消息……等……嗯……獲獎,登上更大的舞臺,站在光芒最盛的地方,都是我們曾經的約定……不過這條路你現在是為自己走的了。其實我很開心,你真的做得很好。”
沈暮洵被叫做鬼才不是沒有道理,他用幾年時間壘砌了別人十幾年的成就,資歷還不夠,地位已經超然。這樣的速度太快了,幾乎像是在和誰較勁,又要證明給誰看似的。
“……”
沈暮洵的嘴角抿得更直,一種熾熱的茫然讓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胸腔被壓縮着到發疼的地步,他幾乎感覺到額角鼻尖的汗滑落,酸澀感膨脹起來,眼睛在發熱。
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說。
江聲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的贊譽,只會讓他更加地……
仿佛有狂獵的風撞擊着門窗,讓沈暮洵有了幻聽。
江聲喉嚨裏破碎的喘息拼湊起低低的呢喃,他幾乎是在失神的狀态下下意識地說:“我還是,更喜歡以前的你。”
沈暮洵已經整個人都僵硬住了。他的所有思緒驟然斷掉,亂竄的電流讓他的心髒劇烈跳動到快要爆炸的地步。
他呼吸聲變得極其壓抑,聲音都顫抖起來,“……江聲,你到底知不知道對我說這些話意味着什麽?”
江聲不知道。
沉淪在快感裏,他只是在說真心話而已。
和沈暮洵在一起兩年,貫穿江聲半個大學生活,迄今都沒有人能破掉這個記錄,幾乎每一個前任都為此崩潰過。
就和江聲不能理解為什麽沈暮洵走不出來一樣,他無法理解為什麽這個事情值得他們崩潰破防。
無論時間長短,都是一段普通的閱後即焚的戀愛而已。
愛情在江聲這裏,從來稱不上什麽重頭戲。
江聲擡起臉。他的臉上已經有了幾分濕潤的潮紅,頭發像是濃黑的墨水般流淌,眼眸被水澤浸潤得發亮。他似乎不知道現在的樣子有多好看,甚至擡起手,溫熱的指尖摩挲在沈暮洵的棱角分明的下颌,有些茫然地摸了摸他的臉。
被吻紅的嘴唇還帶着一點水潤,他張開嘴,好像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麽人會變呢,我總在想。”
為什麽沈暮洵要變呢?永遠做桀骜不屈的少年不好嗎。
為什麽楚漆要喜歡他呢?永遠做他的朋友不好嗎。
為什麽這個世界不能按照江聲自己規則運行呢。
他根本不想看任何人發生改變。
沈暮洵怔松地看着他,感受他輕飄飄的觸摸,在那瞬間,有種膨脹起來的悲傷無可阻擋地籠罩住他。這樣的悲傷太過龐大,幾乎擊碎他的軀殼,鑽入他的靈魂。
沈暮洵無法從他的褒獎中獲得快樂,無法從他給予的回憶中拾到愛意、因為江聲聽起來字字句句都在和他告別。他陷入惶恐,惶恐中又帶着隐秘的勝利感,勝利感中又無可救藥地感到崩塌。
他跌入漆黑的深海,沈暮洵終于找到了他始終未能找到的方向,他無法控制地低下頭,細密潮熱的吻落下來,唇齒相接,一切話語都交換成為帶着酒味的氣息。
江聲的後背一陣陣發麻,腦袋裏面發熱。沈暮洵的手藝可比楚熄好多了,能把話說到現在完全是靠江聲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他沒有拒絕沈暮洵的親吻,手指從他的臉頰移到他泛紅的眼眶,那點和蕭意相似的淚痣上。他半眯着眼,胸口起伏壓抑着喉嚨裏哼吟喘息,輕聲問,“是我毀掉你了嗎。”
沈暮洵望着他,瞳孔收縮着,久久失語。
這一瞬間的感覺很難描述。
就好像有一支槍抵在他的胸膛。然後砰地一聲,開出一朵花。
沈暮洵的世界只剩下江聲的這句話,他感覺時間的潮水在不斷不斷地後退,把他拉拽回過往的記憶中要他溺死。
沈暮洵輕笑一聲。
江聲的确不是個很好的人,但讓人難過的是,他也不是個很壞的人。
沈暮洵從來知道江聲的冷酷,他的漠然,他的高高在上,憐憫都是指縫漏下來的施舍。他預料過江聲的溫柔,但是依然無法應對。
他用力抱着江聲,幾乎要把他揉進骨頭裏交融成為一體。潮濕的吻往下,滑落到江聲的脖頸,接連不斷的輕吻每次落下都伴随他手指的磨蹭搔刮,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攢動的電流和纏縛他的荊棘。
江聲的情緒在不斷累加,他恍惚聽到沈暮洵模糊的聲音響在耳邊,可他已經聽不清了,“你說什麽?”
“沒什麽。”
沈暮洵只是在問。
為什麽不是你成就了我。
是江聲送給他的吉他安妮,成為他夢想最初的起點。
是江聲一邊罵他是自作聰明的廢物,一邊咕咕哝哝地改掉他的編曲。
是江聲在那個能看到經紀公司的陽臺,在黃昏的風中被風吹開頭發,對他說,“你要是真的火不起來,我砸錢把你捧上去。”
……
甚至,他才華的徹底覺醒,都是因為江聲的背叛。
是江聲。
是江聲……
全部都是,江聲。
沈暮洵真的覺得,他這一生和江聲已經完全脫不開關系。
他的嘴唇貼在江聲的耳垂上輕咬,手背有青筋浮現。
江聲說的東西,比沈暮洵預料到的情況溫柔無數倍,卻也讓他的承受能力下降無數倍。
哪怕是強迫他,讓他早點滾開他的身邊,哪怕是帶着譏諷,說他根本比不上楚熄年輕,比不上蕭意溫柔,沈暮洵都已經在等待中做好了準備。
唯獨江聲這樣,沈暮洵才無法招架。
江聲手背壓着嘴唇,黑發黏在側臉,清澈的黑眸像是下着一場帶霧的雨,聲音的音符黏連破碎。
沈暮洵配合地加快了速度,炙熱又寂靜的視線始終沒從他的身上挪開。他聽到江聲呼吸越來越急促,直到眼前一陣白光化作飛散開的羽毛,江聲才靠在沈暮洵的肩膀上緩神。
江聲有一段時間沒能回過神,腦中的筋還在跳動,他甚至無法回憶起自己剛剛都說過些什麽。
等他發現的時候,他的外衣已經被脫掉,只剩下一件貼身穿的打底毛衣。
身體被抱起來,江聲茫然地抓着他的肩維持平衡,問,“幹什麽?”
“髒了。”沈暮洵的目光看江聲的褲子,“……去洗澡。”
*
水淋在江聲的身上,沈暮洵把他的身體看得很清楚。除了剛剛他留下來的吻痕,沒有一點別的痕跡。
那樣的星星點點的紅出現在江聲的身上真的好看,會漂亮旖旎到讓人想要留下更多的痕跡。
沈暮洵的襯衫已經濕透緊貼在身上,他臉上有些潮紅,看着江聲的視線帶着一種極為深刻的晦澀感。
沈暮洵的浴室裏放着一只凳子。
江聲本來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用的,但很快他又知道了。
沈暮洵把他推坐在椅子上,江聲一瞬間感覺到了什麽,飛快把腿并起來。
高大的青年在他面前半跪下來,俊美到閃亮的一張臉湊近江聲的腰,炙熱的吻混着溫熱的水流從腰腹的線條往下,回溫的手把他的腿分開。
江聲痙攣似的輕顫,弓起背聲音恍惚起來像是混着雲朵和沙子,“沈暮洵……你、你——”
他幾乎發不出聲音。
沈暮洵仰起頭看他。
江聲那張總是無害幹淨的臉已經完全被暈紅浸染,眼睫毛被水流打濕成一簇簇的,眸子恍然帶着失焦的霧氣。在爽透了的時候,江聲的表情總是有兩分空空如也的茫然。
那種漂亮到讓人失語的茫然全然打破他的傲然和冷淡,把自大、自我,擅長給人無與倫比的驚喜、踐行他人所有妄想又盡數打破的小王子狠狠拉回人間。讓被鮮花寶石陽光包圍的人來踐踏地面的泥土,金子的鞋面沾上泥巴。
沈暮洵的心跳幾乎無法控制,他沉迷于這樣的視線。
不再是平靜的,恹恹的,懶散又随意,好像他只是路邊不值一提的野花般不配他投諸視線的。
而是迷亂的,遲鈍的,興奮的……被濕漉漉的霧氣浸染出混沌又澀情模樣的。
江聲看着他。
江聲的快感會來源自他。
所有似有似無的感情都需要猜測,耍得人團團轉。唯有這個,是清晰可見,擺在面前,無論如何都無法否認的。
他因為這樣的幻想一刻都不能呼吸。
沈暮洵的視線垂落,睫毛上的水珠滴落,視野都恍惚一瞬。
漂亮的人身上的一切都是漂亮的,他薄唇張合,似乎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喉結吞咽兩下,胸腔中突兀地竄出一股火苗灼烤。他感到難耐,還有一些口幹。
是他說要江聲舒服。
所以做這樣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無可指摘的,是承諾的一部分,也并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
“我會證明的,”他鼻梁和下颌滴着水,濕潤的黑發被浸透捋到腦後。眉眼俊美,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沙啞但清晰,但江聲甚至有些聽不懂了,“我可以做得比楚熄好,比蕭意好,比任何人都好……”
他的身體中滾燙地湧動着生理性的興奮,神經上無法忽視的熱和急迫,卻同時被巨大的落寞籠罩着。
所以能不能……看着我。
能不能只看着我。
沈暮洵親吻過來,江聲的手指幾乎瞬間就攥緊,無力地在空中繃緊一瞬,然後摸到沈暮洵的頭發。
些微痛感從頭皮傳來,都沒能将沈暮洵從極致的黑暗與深淵中拉出來,因為他一直都很清醒,他也許是迷失在沒有月光的監獄,也或許是自己不願走出來。
他只是覺得,快樂。
這怎麽會是深淵。
“沈暮洵、哈,沈暮洵……”
江聲的反應很大,聲音帶着顫抖,一手抓着沈暮洵的頭發,一手緊貼在唇上。用力的手背繃出清晰的骨感,指尖的顏色像是被洇濕的玫瑰。
沈暮洵入神地看着他,沒有時間管自己。
……喜歡。
好喜歡。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他的視線也變得模糊。喉中的不适感在江聲唇邊溢出的輕哼中得到虛幻又真實的快慰緩解。他忍耐着也恍惚着,情不自禁把江聲抱得更緊,不太熟練地試着不同的方式去讨好他。
熱流在沈暮洵的面頰緩緩流淌,一雙總是帶着些戾氣的桃花眼泛着紅。有尖銳的耳鳴穿刺他的耳膜,有冰冷的河流在心中流淌,似乎想讓他清醒。
是的,他應該清醒,沈暮洵很清楚。
他對江聲搖尾乞憐,說出那個恬不知恥的邀請的時候,說的是“最後一次”。
就連江聲來赴約,在剛才對他說的那些話,似乎都是在印證這“最後一次。”
如果放任自己沉淪進去,可能就不是最後一次的事情。
可是沈暮洵做不到。
如果夢境可以延續就好了,如果可以一直不去前往殘酷又冰冷的現實就好了,如果時間可以永遠地停留在今天就好了。
他從年少就那麽喜歡的人。
他一直以為有可能、有未來的人。
他的初戀,他的執念,他的王子,他的月亮,他的靈感之源,他的不可言說的幻夢。
沈暮洵的頭腦倥偬地回響着雜音,又似乎被空白籠罩。
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江聲。
在從前是摻雜對他天賦嫉妒的愛戀,不久前還是混淆着恨的愛,如今已經完全堕落成為沒可能的掙紮與矛盾的期待。
他的舌根擠壓着。
江聲幾乎看不見眼前的亮光,連方向感都缺失。耳朵很燙,呼吸很燙,熱水在他身上流淌,蒸騰起來的霧氣模糊了鏡子。江聲胸口劇烈起伏着,嘴巴裏全都是胡言亂語,幾乎是粘稠又纏人地喊着同一個人的名字。
……他的名字。
這一刻沒有任何人打擾,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沈暮洵身體中所有血液都在奔流着叫嚣,把他所有輕哼呢喃和反反複複的絮語收錄進耳朵裏,胸口的心髒不斷泵血收縮,脖頸的青筋全然顯出他的忍耐。
忽然某一瞬間,抓着他頭發的手猛然收緊,江聲的腰腹痙攣般顫動一下,眼前眩暈着發白。他近乎力竭地垂落下來,被沈暮洵伸手接在懷裏。
他失焦的目光望着沈暮洵,看他臉上頭發上沾染刺眼的白,等看到他吞咽的喉結之後,江聲終于回神過來,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茫然地張了張嘴,“你……”
沈暮洵看了他一眼,目光是一種濃稠的黑。他把水流調大了些,豐沛的水打在他的身上,白襯衫把身體的肌理勾勒得很清晰。在江聲的注視下,他慢慢把頭發和臉清洗幹淨,臉上還帶着有些難受的潮紅,卻抿着唇問他,“不喜歡嗎?”
江聲不是不喜歡,他只是覺得這件事發生在沈暮洵身上很奇怪。
啊,但是……
江聲眨了眨眼,拉扯沈暮洵的頭發松開,濕漉漉的手揉揉他的發根,溫熱的嘴唇貼在他臉頰,似乎是給他的獎勵。
沈暮洵瞳孔收縮着顫動起來,呼吸一滞,水流不斷滴落,淌入他的眼睛。
他沉默下來。
他身上的一切躁動都沉默下來,一切不安的焦慮、渺小的狂熱、瘋狂的求證,熾烈的欲望,都在這一刻空空如也地靜止。
河流不再往前流,月光不再往前走。
他慢慢收緊手臂,把臉深深埋進江聲的頸窩,用力地汲取他的溫度和味道。
這是江聲今天主動給他的第一個吻,足夠讓他感受到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