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妙氤帶着寵物龜和小精靈回了S大寝室，她在陽臺角落裏搭了小型躲避，把寵物龜放了進去。
鳶辰自己選了一個地方，擺上了精靈包裹，“粗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卧可以自己捉的，就不用你幫忙啦~”
妙氤想到昨晚鳶辰扒拉着光影屏幕不肯下來，後半夜才被她拉回去睡覺，不禁問道，“你昨天是不是看了什麽電視劇了？”
“嗯”鳶辰煞有其事晃了晃小腦袋，“星際幼崽之勇闖天涯，裏面有只蟲族超酷噠~”
妙氤默默吸了口氣，動手整理自己的東西，最後看了眼時間，快到了她和戎熄約定玩游戲的時間。
戎熄離開之後，兩人空閑時又就着稀松平常的事情聊聊天，好像什麽也沒改變。
有點神奇，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兩個人可以一直有話說嗎？自己平常也不是話多的人啊……妙氤盯着自己給對方發的一連串精靈族照片，不知道在想什麽。
“正在為您接入……”
妙氤剛進入全息游戲，就聽到戎熄的聲音，“你來了。”她轉過身，沖對面的初始模拟形象笑了笑。
“我們邊走邊說。”戎熄走在前面，“SEPER科普地圖一共四卷，涵蓋了星際發展史。第一階段在游戲裏被命名為遠赴塵荒，是星際歷史中污染最嚴重的時期，所有地方只有污染和非污染的區別。那時生命體的最大願望就是存活。”
妙氤跟上戎熄的腳步，和他并行，“一個游戲還貫穿了星際歷史？”
“權威對全息游戲一直沒有明确的态度，”戎熄低頭看向妙氤，“但是卻着重誇贊過SEPER科普地圖的概念。SEPER能在一衆全息游戲中脫穎而出，獨特的游戲理念和先進的神經傳導技術占據了很大的原因。”
“它的游戲理念是什麽？”妙氤不禁有些好奇SEPER背後的游戲設計公司。
“可能。”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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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任何可能。”
妙氤擡頭，想去看清面前戎熄的SEPER初始模拟形象小人，漫天黃沙迷蒙住她棕色的雙眼，很快一雙手覆了上來，耳邊戎熄低着身子靠近，“忘了說，我們已經進入第一卷了。”
SEPER全息模拟得很真實，妙氤感到眼前溫熱的觸感，和他淡淡的、低沉的嗓音，“閉眼。”
肩膀突然一重，無機質聲音響起，“玩家已穿戴防護服。建議疼痛等級設定值域3-7，十秒內為您傳輸。”
“10……8…5……2……”
“歡迎進入SEPER科普地圖，第一卷遠赴塵荒。祝您游戲愉快！”
“星際歷-893749年，污染塵暴正在進行中，編號2099-8請原地待命。”
厚重的防護服讓妙氤有些憋悶，更不論眼前能見度只有半個手臂，腳下應該是紮實的，她試探性向前挪了下步子，前腳掌下似乎探到一片空洞，她慢慢收回腳，待在原地。
她想到戎熄之前說的，“科普地圖和所有SEPER地圖一樣，随機傳送。一般來說，你游戲中的光腦會不定時向你介紹一些背景、所飾人物信息、時間節點。”
“所飾人物？”
“全息游戲角色中與你匹配度最高的人物。意味着人物邏輯、思想行為、抉擇方式和你本人會很相近，也是SEPER為了增加玩家體驗感設計的。”
“玩家能在地圖中保留自我意識，自我意識的留存或多或少。但玩家不能直接操控人物，也無法改變既定的故事線。”
“就像是呆在人物身體裏看世界。”
什麽都不太了解的情況下，妙氤選擇原地待命，也不知道污染塵暴會持續多久，她嘗試呼喚游戲中的光腦看看有什麽提示，也是一片茫音。
透過厚重的防護服，她仿佛漂浮在塵暴中，如果不是自己的四肢還有反應，她都快以為自己只剩下半截，除了能思考的腦子，其他都和那彌天的塵霧融為一體。
耳邊除了塵暴撞擊防護服的悶響和自己緩慢的呼吸，妙氤得不到任何信息，所處的空間裏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久到不知道多久，半夢半醒間，她好像做了一個決定：睡覺。
“這裏有情況……”
“哎，又是個倒在塵暴中的，嗯？不對，掃描下！”
“編號2099-8，生命值67%，營養不良，睡眠中。”
“咦，我還以為又是個9%的……”
“別說了，這人還活着，先扔上去！下一波塵暴就要來了！”
“這麽心大！敢在污染塵暴中睡着？”猝不及防被踹醒，妙氤捂住疼痛的肚子，接着刺眼的光亮和一陣雜亂的腳步，她的腦袋連着後背一齊撞上堅硬的金屬，整個人重新歸于昏暗。
妙氤醒來時一眼看到了牆上的巨型标語，标語有被火燃燒過後留下的痕跡，但依稀可以辨認出寫的是：“清潔污染，人人有責！”
她是誰？妙氤有些頭疼，這裏又是哪裏？她半撐着身體坐了起來，周圍密密麻麻躺着各個年齡段的“人”。
不對，正對着她的男人不知道還能不能稱為人，他的腦袋被斜切了一半、手腳都有不同程度的殘缺，腹部應該是簡單做了包紮，但依然淌着血，皮膚上布滿了散發着惡臭的黑色粘液，混合着不知名的砂礫或者是岩石？兩只眼睛空洞無神地看着她的方向，黑黢黢的洞口順時針旋轉，由慢及快、由遠及近，好像是古書上會吸人魂魄的……
“編號2099-8！”
“編號2099-8！”
“編號2099-8！”一股大力施加在妙氤的身體上，她愣愣地回頭，張開了嘴巴，但是發不出聲音，“啊、啊啊。”
她怎麽說不了話？
“是個啞巴？”
她是啞巴？妙氤不解，下一秒右手被拽去，裝上了一個磁環。來人身穿防護服，錄入完磁環信息，将她用力一推，送到了一邊的隊伍裏去。
“這隊滿了沒？”
“沒呢！缺人。”防護服一號看了看周圍，“生命值39%以上的越來越少了。”他踢了踢腳下的殘肢，“隊伍送過去，上頭還要挑人走，後面真的能去N區清理污染的也沒幾個。照這種情況，這狗娘養的清潔污染！清潔個幾萬年都清不完！”
另一個交談的防護服二號嘆了口氣，彎腰去撿泥濘裏一塊還算新鮮的指骨，順手放進了口袋，而後拍了下一號身側當作安慰，“行了，先幹會活吧，好歹我們還有防護服，看看這垃圾堆裏，到處都是被污染的……”
防護服一號“嗯”了一聲，不知道想到什麽，也從殘肢上取了點肉，放進随身口袋裏。防護服一號在“垃圾場”裏挑挑揀揀了一圈，直到他的口袋終于裝不下了，這才牽着妙氤一衆人直接往外走去。
妙氤排在隊尾，前面是一個斷了一只手的少年，少年渾身濕漉漉的，她一開始以為對方之前淋了雨或者碰了水，直到燈光明亮一些……那少年分明在不停地失血，可是光憑肉眼她又看不出傷口在哪裏，只覺得情況不好。
少年踉踉跄跄地往前，一不小心撞上了他前面的一位中年女人，就在妙氤以為少年要摔倒的時候，前面那位中年婦女率先倒了下來，此時妙氤才看清那人的臉色，紫色的臉龐上露出漆黑的血管，慘白的唇大口大口吐着黑血，黑血中隐隐約約有東西在蠕動……
少年急忙往後退了一步，離中年婦女最近的幾人也不約而同散開，将磁環綁定的鏈條繃着筆直。似是察覺妙氤的目光，少年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妙氤更加茫然，她沒有惡意。
最前頭的防護服聽到動靜，罵罵咧咧走了過來，他解開離中年婦女最近的兩條鏈條。
“滴——生命值20%”檢測儀發出數據報告，防護服啧了一聲，撥通了身上棕色的按鈕，“垃圾場B區，女的，有蟲，紫色黑血。”
一道雜音過後，按鈕發出聲音，“廚廳已接單。”
防護服重新鎖完鏈條，帶着新的隊伍往垃圾場門外走去。
妙氤發不出聲音，不知道是暫時還是……她的防護服也沒有了？廚廳又是什麽？她拖拖拉拉地跟在最後，右腿上莫名火辣辣的，可她綁着鎖鏈又不能蹲下去看，她現在什麽情況？
在一片安靜的腳步聲中，他們踏出了垃圾場的大門，垃圾場之外還是垃圾場，垃圾場昏黃的燈光外還是昏黃。
“你們就在這等着垃圾車，會有人來拉你們。”防護服将隊伍收尾的鏈條綁在B區垃圾場門口的磁樁上，然後往下一區垃圾場走去。
“要下雨了。”隊伍裏一個老頭出聲。
“下雨？呵呵呵，這次是強酸還是強堿，又或者什麽亂七八糟的污染物？……”年輕的男子譏諷。
老人沒有回應，他只是望着天空，“我小時候是看見過下雨的，可讨厭了……現在想看，也看不到了。”他平靜的很，沒有情緒，也沒有溫度。
遠處打着刺眼閃燈車子駛來，靠近了，妙氤看到車門上寫着“廚廳專車”四個字，下來兩個穿着防護服的人，一人看見隊伍中的小女孩吹了聲口哨，“哦呦，這個小娃白白嫩嫩，看起來很鮮美，怎麽不請我們來收拾呢？”
隊伍中沒人出聲，被點名的小女孩伸手将臉又摸黑了一層，垂着眼睛。
“走了走了。”另一個人看着被固定住的磁環，“這些已經內定了。”
過了幾分鐘，垃圾堆場內冒出一股燒焦的味道，夾帶着令人有些心動的肉香，剛剛下車兩人拖着半人袋子，晃晃悠悠走了出來。
厚重肮髒的防護服遮蓋住兩人的表情，但是從他們行走的姿态和偶爾上揚的語調，渾身都彰顯着心滿意足。
與廚廳車擦肩而過的是垃圾車，車上下來帶着武器的三人，橘黃色的防護服比妙氤之前看到的防護服更為輕薄和精致。
三人清點完人數，将人押上車，一人按照流程再次給隊伍打了預防針，“見你們的是上頭的貴人，挑人的時候不要大聲喧嘩、大吵大鬧，給我保持安靜，乖乖的。”
妙氤身旁的少年嗤笑一聲，在車廂內格外明顯。
帶着武器的一名防護服壓低聲音，“我跟着跑了那麽多趟，知道上頭挑人的标準，能吃的、有用的、聽話的，懂？”他将匕首尖端抵在少年的下巴上，“像你這種，也只配和那些污染物一起。”
“小垃圾。”
妙氤被困住了。
她在編號2099-8的軀殼裏。
唯有一顆胸腔內劇烈跳動的心髒能夠證明她還活着。
車廂中的人影忽明忽暗，車廂外的道路沒有盡頭。
“不論發生什麽，何時何地。你都要記住。”
“流血證明你還活着，還有力氣抗争，一動不動的麻木與默認意味着你快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