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妙氤！你家的崽要被抓走了！”

“你的元夕要被吃掉了！哇哇哇！救命！”

“妙氤！妙氤！妙氤！”

妙氤朦胧中聽到有人喊自己，她翻了身，正對着陽臺，只見元夕在空中拼命想要掙脫束縛，身後一團純黑色的漩渦堪堪覆蓋住元夕的後腿！

她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從床上跳了起來，墨色察覺到不妙，但仍然不願意放開到嘴的肥肉，準備将元夕的後腿硬生生撕扯下來逃走！

純墨撕咬元夕的血肉，鮮紅色的血液落盡漩渦中，下一秒，元夕陡然下落！

一雙手接住了元夕，感受着沉甸甸的份量，妙氤舒了一口氣。她定下神來，仔細檢查元夕的後腿，奇怪的是，它的後腿上只有一道撕咬的痕跡。

剛剛明明……

元夕緊緊趴在妙氤手心，“嗚嗚嗚嗚！好害怕！有東西要吃我！妙氤保護我！哇哇哇！”

妙氤第一次清晰地聽見元夕說話，不由地有些新奇。她看了眼恢複平靜的四周，輕柔地摸了摸龜殼，“沒事了。”

至于剛剛那是什麽？她需要證實。

一人一龜收拾了一下，繼續入眠。

純墨色潛藏在陽臺的玻璃一家，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妙氤……”

“你家的……”

“是誰？”

清晨天微亮，妙氤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她習慣性摸向床頭的時鐘:6:03？迷茫的平躺在床上，這麽早？有誰敲門？

她記得當初買下這套房子的時候，入住率不到三成，就是圖一個清淨，這樣的時間？會是誰呢？

她帶着被人吵醒的煩躁，随手抓了一件外套，門外監控并沒有掃描到生命體，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張蒼老和藹的面孔，很陌生，她一下警惕起來，“你找誰？”

老人向後一縮，尴尬地笑，“我是樓上新來的鄰居，是這樣的，我一早下來扔垃圾，看到你門口躺了個人……我睡覺淺，昨晚上聽到你們家有陣子的動靜……就想啊，你們家是不是吵架了？不然怎麽把家裏人趕到外面睡着呢？深秋的，多冷啊！”

“人？什麽人？”妙氤一頭霧水往外看去，距門口不遠處躺着一個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她瞅了一眼、抿了抿唇，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這個人！

老人看着妙氤的神情，心下有了計較，又多勸了幾句，“诶，哪有說不開的事情，兩個人好好談一談，不如你等會叫醒他，讓他進去說清楚。”

妙氤深吸一口氣，這個老人是不是有點多管閑事了？但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待會解決，多謝您的好心。”

“哦呵呵，”老人笑容滿面，仿佛促成一件好事，“那就好，那就好！我先走了，有空來串門！”

“哈、哈、哈”，“好的好的，”配合幾聲幹笑，妙氤點頭附和了幾句，待人走遠，她盯了地上沒有反應的戎熄幾秒，面無表情地關上了門。

元夕聽到動靜忍不住爬出來，“怎麽了？”妙氤搖搖頭，她還沒明白。

她照常洗漱、做早飯，暫時将門外的人抛之腦後。

等她再次打開屋門，戎熄正倚靠在門邊的轉角，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門磁打開的聲響，他轉過頭，神思依然有些游離，到嘴邊的話不知怎的轉了一圈，變成，“救命,有人追殺我。”

元夕：這話，怎麽有點耳熟。

妙氤：不用懷疑，學你的。

元夕：啊……哦哦。

“你不把事情前因後果、完完整整講清楚，我會立刻轟你出去，明白？”妙氤在開門前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她該生氣、失望，還是怎麽樣？

可是她又不是主動騙人的一方，她為什麽要覺得無法面對戎熄呢？這只是一種被愚弄、被欺騙後，一點無地自容的羞愧在作祟，很正常，況且在這其中，她也只是有時候被短暫的蒙蔽住了。

她将對方帶進家門，給沙發上的戎熄倒了一杯熱水，就像每個拜訪家裏的客人，出于基本的禮節。

戎熄感受着熱水滾燙的溫度，點點頭，“好。”

“開始吧。”妙氤神色怏怏，不去看他這副不知道是不是裝出來的可憐。又忍不住補充，“從頭開始。”

戎熄想了想，“我會用你們人類能聽懂的邏輯和詞彙解釋。”

妙氤從鼻腔中擠出一個“哼”，“好的，高級的生命體閣下。”

λ-伊萊西普族，一個妙氤正在理解中的生命體。很顯然他們不是人類，沒有人類的道德準則，又擁有着極強的模仿、學習能力。

她聽着對方一步步将他自己塑造成——她心目中可能會心動的人類男性，接近、誘導，只是為了完成一個雇傭任務。

如果說是一個人類，費盡心機想要完成一個任務，那最後怎麽可能願意自己親手去破壞、甚至挑釁既定的規則？

妙氤覺得任務、模仿就像是他們的玩具，失敗、輸贏也沒有關系，反正會有下一個。

是覺得所有的一切對他們來說毫無威脅，亦或是百無聊賴？

他在說這些經過的時候，就像個旁觀者、不帶情緒，甚至還附帶着一些自己的點評，說出哪裏的不足和優勢。

他又有當事者的第一視角，描述親歷的細節。

他極端的坦誠，沒有遮掩，更不在意妙氤聽完這些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只是交換着她需要的信息，這是一種手段，為了達到他接下來的目的。

妙氤不知道，連帶着自己也跟着陌生。

她居然平心靜氣地聽着，戎熄講述他接近團隊的目的，如何利用自己、或者說人類的情感，作出一系列虛假的欺騙。

那她是不是也很奇怪？

她越聽下去越沒有情緒，她想的是如今盡快明白其中的原委，然後解決問題。

她喜歡了一個非人類模拟研究、塑造出來的人類，何嘗不是自己對于愛情的一種幻想？就在最近，她确定自己是喜歡的，對于這種虛拟的産物和想象，對于這個名為“戎熄”有關的事物。

而在一切謊言戳穿後，她好像……也可以抽身脫離出這份喜歡。

最後，她還問了些問題，為了理清一些不太清楚的節點。

……

“那你，如果沒有那次任務，你不會來Q星找我？”

“是。”戎熄不加掩飾的回答，“我以為你看出來，在當時，最初你并不信任我。”

戎熄突然感到這副人類身體的異樣，愣了一下，“現在你問我，我突然有點不知道。可能是因為這具軀殼被賦予過人類的情感，為了防止我模仿的不太像，我在日常中收集過一點你們人類的情感，放到“他”身上。”

“哦，”妙氤拿了一顆硬果糖扔進嘴巴，她就說誰會千裏迢迢找一個星網上的陌生人呢，果然…完全戳破了她最後一絲幻想，她幹巴巴得笑了起來，“那你真是煞費苦心。佩服。”

戎熄坦白了之前的事情，他所在的人類實體很快恢複平靜，帶着對妙氤方才那句話的琢磨，“你這是人類的諷刺嗎？”

“你可以這麽理解，是的。”妙氤咬碎口中的糖果，牙齒發出碾碎研磨的聲音。

“可是你臉上表情又不一樣。”

“哦豁，”妙氤展露出揶揄的笑容，“那說明你理解不夠。”

“你可以暫時收留我住在這裏嗎？”戎熄心中計算着這套房産的價值，“我可以每月付你一定的租金，提供打掃、清潔的服務。”

話題轉得很快，妙氤毫無波瀾，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不太行，你現在很危險。追殺你的人能力在你之上，我可不想被連累。”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再教你一個詞，朋友。”妙氤看向戎熄，“朋友不會讓朋友處于危險之中。”

“你對朋友的要求太嚴苛了，據我所知，你們人類出賣朋友的也并不少。”戎熄陳述着自己得到的認知。

“我沒地方去了。”他模仿出一個落魄、能夠引起人類同情的表情，“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你知道我的族群但是從沒告訴過別人。”

妙氤挑挑眉，“你怎麽知道我沒告訴過別人。你欺騙我，我也會欺騙你的。你應該清楚，這是人性。”

“是人之共性。但你有自己的特性，妙氤。”

妙氤總會不自覺出神在戎熄海藍色的瞳孔裏，那顏色就是她每次點燃紙片的幽藍色火苗，細細密密、彙聚在他的眼中……此刻裏面裝滿了信任和真誠，當然、那也可能是對方使用的僞裝。

那種色塊讓她受到某種蠱惑，而她的心也跟着一起順着飄進了漩渦。她可以掙脫又忍不住沉溺。

她改變了主意，提出收留要求，“定期打掃、照看我陽臺的植物、每月付租金、隐匿好你自己、不得損壞室內任何物品、不能帶陌生生命體。”

“成交。”

妙氤打包好東西，指了指次卧，“裏面有常備的生活用品，”她想到什麽、語調一轉，“哦不對！你不是人類，想必也用不到。”

戎熄不置可否，後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入鄉随俗。我這副身體需要的。”

妙氤這才上下打量了戎熄，“所以當初你給自己塑造人類身份的時候，怎麽不給自己換張稍微吸引點人的臉？”

“我是來吸引你的。”

妙氤沉思，有些不可思議，“你所了解的……我的審美是這款？”

“人們說的，外表和心靈，”戎熄茫然地攤開雙手，“我想你應該追求的是心靈美。”

“你心靈美？”妙氤睜大眼睛反問。

“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在這具身體正常存活的條件下，讓你看看他的心髒，那是我比較得意的作品。”

聽到戎熄一臉正經地讨論如何把自己的胸膛剖開、怎樣挖出心髒沒有傷害，妙氤呆傻且機械地擺擺手，“我拒絕。”

“我先走了，有事光腦聯系。”

留下戎熄站在原地獨自脫掉上衣，低頭審視這副人類的軀殼，“這種身材已經是人類頂尖了吧。”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的目光很誠實。所以說人類女性、一種容易口是心非的生物。”戎熄重新扣好上衣的紐扣，自問自答，“拒絕……她的用詞頻率很高。”

元夕從他們談話開始一直張着嘴巴，似懂非懂，那個男人就是讓自己開口說話的人啊。

妙氤疑惑地問，“你怎麽了，一直張着嘴巴？肺炎了嗎？”

元夕慢慢收回下颚和脖子，溫聲溫氣，“沒有哦，打哈欠。”

“那你的哈欠可真夠長的。”

元夕覺得妙氤的語調怪怪的，伸長脖子去看她，哦，看上去不太高興啊……他的理解能力有限，人類，奇怪？

還好他只想成為一只平平無奇、不問世事的小龜崽。

妙氤将自己這邊了解到的信息交換給隊內，隐去戎熄所屬的族群，妙鄢葶有些憂心，“你能肯定對方說的是真的？”

“暫時沒有欺騙的理由。”妙氤歪了歪腦袋。

“這人好奇怪!”妙渺渺叉腰，“你把他留在你的那套房子裏，危不危險啊？”

隊內另外兩名男性也看了過來，妙氤迷惑，“一個空房子，我又不住在那裏。我沒危險啊。”

妙渺渺一臉不認同，“畢竟是陌生人，要不他沒離開前，你先住我家來，周末就別回去了吧。”

“哈？”妙氤轉過頭看向妙鄢葶，換了話題，“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應該注意下追殺戎熄的雇主，他們和我們調查的事件必定有某種聯系，而且，他們在暗處，我們自身的安全也需要加強注意。”

戎熄搜出學習到的人類生活模式，将次卧布置一新，順帶在廚房給自己做了一份晚餐。

“妙氤。”他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本體并沒有人類的饑餓，“……可以再給他增加點味覺。”或許是受身體裏收集的微末情感影響，他饒有興致地欣賞、觀察着這間房子裏的擺設、布局，以及頭頂微暖的燈光，“你家的……”

“燈光很特別。”

“喜歡。”

“這裏是，”

“你的、”

“家……？”

……

“妙……氤？”

如果他當下能夠識別出這種情緒，他就能更為貼近這所房子的主人——那個他在晚飯時念了多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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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多看了好幾眼我那天賦異禀的體格。

妙氤:（試圖辯解）我不是、我沒有

戎熄:你的眼神告訴我其實你很想摸一摸

妙氤:審核第一個不答應（你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