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賭婚完

第030章 賭婚完

死亡是什麽感覺?

上一秒, 還覺得身體沉重疲倦,怎麽也睜不開眼睛,下一秒渾身一輕。

他下意識伸手去抓, 卻只抓到一手空氣, 輕飄飄的,什麽也沒有。

望着空蕩蕩的手,應缺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

窗外風雪飄飛,他也感受不到絲毫寒意。

就這麽靜靜看着站在窗前的人, 像是時間凝固在了這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就像他也不知道池眷青等了多久一樣。

一道弱弱的聲音響起:“宿主……你沒事吧?”

幼崽音雖然有些性別模糊, 但依然能夠分辨,那是男性幼崽的聲音。

應缺目光動了動,微微垂下眼睫, “你夾裏夾氣的幹什麽?惡心心。”

999:“……”那不是擔心你生氣, 心情不好嗎?!

還有,它夾一下怎麽了?說得好像疊詞不惡心一樣。

“那啥,咱們該走了吧?”999小聲提醒,它其實不是很希望應缺繼續停留太久,這要是一個生氣, 把剛剛穩定的世界搞翻怎麽辦?

雖然如此,它也不好說得太嚴厲, 實在是……

怎麽說呢, 雖然有點不厚道,但宿主剛剛……應該算是被氣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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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宿主平時不做人, 但是臨死被擺了一道,還是非常值得同情一波的。

這種情況下, 999覺得自己應該要更包容更理解一下對方……畢竟不包容也不行。

應缺瞥了一眼床上已經漸漸失溫的身體,又看了眼站在窗前仿佛沒有一點要動作跡象的池眷青,聲音平靜得像是壯闊的海面,表面風平浪靜,海面下卻早已經波濤暗湧。

“走?走去哪兒?”

999:“下個世界啊,這個世界已經結束了,不需要繼續留下,當然是趕緊去下個世界啊,難道宿主不想盡快重新擁有人的身體嗎?”

應缺沒回話。

999小心提醒:“宿主?”

這回應缺說話了。

“他好狠。”

999瞬間噤聲。

應缺低沉的聲音裏充斥着滿滿的委屈,“他好狠……”

池眷青是成功的,在應缺臨死之前擺了他一道,讓他就算想要反擊也沒辦法。

雖然應缺确實應該今晚死,但他說的那番話,到底讓他心緒翻湧,早死了那麽幾秒。

應缺:“你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和你一起指責池眷青嗎?

可是宿主你是不是忘了,人家本來就這麽狠,你當初不就是喜歡這一點,喜歡他的特別,才緊抓着他不放嗎?

而且當初人家也提前說過,如果你不還債,他就自己親自讨吧?你想賴賬,現在人家自己讨了,這、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或許讓人死不瞑目是狠了點,但對宿主也就剛剛好吧?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池眷青都沒有什麽可指摘的地方。

999:“太過分了!”

999:“怎麽可以這樣呢!”

999:“這不是欺騙宿主的感情嗎!”

應缺:“……你怎麽比我還激動?”

應缺:“難道你也喜歡他?被他溫柔的外表欺騙後,于是惱羞成怒?”

應缺:“先提醒你,他是我老婆,至少在這個世界裏是,不許你打他主意。”

999:“…………”我、我特麽!

就該氣死你!

應缺垂了垂眼睫,又擡眸看了看池眷青,半晌,才輕輕一嘆,“算了,本來就說了,任由他讨債,現在他讨了,也是應該的。”

999:“……”好話壞話都讓你說了是吧?行行行,祝福,鎖死,滾遠點,它就多餘安慰。

應缺低頭委屈,“我能怎麽辦呢,當然只能任他讨了。”

999轉頭別過臉去,不想再搭理這個戲精。

望着站在窗前,迎着風雪的人,應缺目光久久沒有移開,半晌,抿了抿唇,淡淡道:“他好狠。”

池眷青很成功,兩年時間,他成功讓應缺幾乎忘了自己還欠着債的事,人在病中,病得神志不清時,更是什麽也想不起來。

可他卻在這時候給他迎頭痛擊,成功将人砸懵。

池眷青謀劃兩年,直到今天,還念念不忘要他還債這件事,确實讓應缺沒想到。

可直到今天之前,應缺更沒想到的是,池眷青的讨債方式會是這樣。

他曾經想過對方會在他死後去找其他收藏物,将他這個舊人忘到角落,也曾想過在他死後,池眷青或許變态到将他的身體泡在福爾馬林裏保存,做成标本。

卻怎麽也沒想到,池眷青的讨債方式……就是不要他了。

不要他了……

怎麽能不要他呢。

應缺心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死,又或者因為還沒有走,把這個世界的後遺症帶上了,從剛才到現在,應缺都有種空落落,茫然沒有着落的感覺。

999:有沒有可能,和後遺症無關,你就是單純被池眷青給虐到了?

雖然它也覺得宿主不可能真的被虐到,但是被池眷青一腦袋砸懵還是有的。

何止宿主,它現在也有點懵懵的。

“宿主,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應缺:“你急什麽?急着投胎啊?”

999:可不是急着幫你投胎嗎。

應缺:“再等等,我還沒參加我的葬禮呢。”

999:“咳……如果我沒記錯,你老婆應該不會給你辦葬禮。”

連骨灰都要揚了,還有什麽葬禮?

應缺:“是嗎?我不信。”

999:“……”行吧。

也不知道是較勁還是怎麽,應缺非要留下來參加自己的葬禮,那看就看呗,到時候誰破防它不說。

應缺抿唇盯着池眷青的背影,嘴裏還在念叨着那句:“他好狠。”

而池眷青也果然沒有食言。

第二天,就将應缺的屍體送去火化。

應钰還沒從應缺去世的消息中回過神來,緊接着又被池眷青這麽幹脆利落的動作弄得一愣。

“眷青哥,這也太匆忙了吧?沒有停靈也就算了,甚至連親朋好友都還沒通知到來見最後一面。”

自己最喜歡的老婆要送他早日火化還要挫骨揚灰,一直當工具人的弟弟卻反而幫忙說話,見到這一幕,應缺心情複雜:“我錯怪他了,是個好弟弟。”

“如果我還活着,一定讓他多多吃……呸,多多工作,他喜歡那就支持。”

999:“……”

池眷青輕嘆一聲,“這是你哥的主意,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死時的模樣,那樣太難看了。”

應缺睜大眼睛,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他怎麽可以這麽一本正經地說着鬼話?”

999:他連氣死你都敢,還有什麽不敢的?

應钰倒是沒有懷疑池眷青,這段時間池眷青和應缺感情有多好他是親眼看見的,要他說,這個世界上估計沒有人會比池眷青對他哥更好了。

因此,雖然有些疑慮,卻還是同意了。

而等池眷青說,應缺也不想辦葬禮,不想立墓碑時,應钰就不願意同意了。

池眷青卻只說:“這是你哥的意思,他不想要那麽多和他沒什麽關系的人來看自己,他還說……”

池眷青扯了扯唇角,似乎笑了一下,“萬一有人活着的時候搞不過他,死了來挖他的墳,那可怎麽辦?他也沒辦法反擊。”

應钰:“……”雖然莫名其妙,但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池眷青說這話是應缺說的,他就更覺得真有其事了。

最終,也不好違逆了應缺的意思,答應下來。

應缺靜靜看着這一幕,默然無語。

999忽然有些發抖,它忽然覺得,宿主臨死之前摔那一跤真是一點也不冤,就這手段,池眷青想搞誰不成?

“宿主,你害怕嗎?”

應缺揚聲:“……怕什麽?我怕什麽?!”

999不說話。

應缺:“青青他只是太愛我了,愛得越深,恨得越深你懂不懂!”

999不懂,但它知道突然刻意大聲說話要麽是真怒,要麽是惱羞成怒,宿主選一個吧。

999:“葬禮也沒了,宿主打算什麽時候走?”

應缺:“急什麽急,我累了歇會兒不行嗎?”

999:“可是繼續留下來的話,會被世界排斥吧?”

已經穩定下來的世界,不接受外來靈魂,應缺簽證到期(身體無了),應該會被驅逐出境(排斥出這個世界)。

應缺:“我偷渡不行嗎?”

999麻了,行行行,你上天都行。

反正被排斥的主要目标也不是自己。

應缺努力為自己辯駁:“我拼命維護好的世界,自己都沒好好看兩眼長啥樣,還有倆主角,都還沒謝我不殺之恩呢。”

你早八百年就把人家忘了吧?!

不,應該說從來沒記住過。

然而也不知道應缺是不是真有言靈,說到倆主角,很快就見到了。

當然,他是跟着池眷青見到的。

寧易之也沒想到世事變化這麽快,這才多久,人就沒了,本來還想祭拜,誰知道人家根本不辦葬禮,連個墓都沒有,本來還奇怪,一聽說這是應缺的主意,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節哀。”

池眷青微微抿唇,“多謝。”

“應該的,以前也是熟人。”寧易之感慨道,“不知道他骨灰牌位在哪裏,我可以去上柱香嗎?”

池眷青轉了轉眸,微微一笑道:“抱歉,他可能不太喜歡不熟的人看他。”

寧易之:“……”

行吧,這是應缺能說出來的話。

陸陸續續送走不少來探望的人,其中還有池家人。

池淩萱也沒想到,那個神經病這麽早就被老天爺收走了,她問池眷青要不要回家,什麽時候回家。

她也是想讓池眷青換個環境,以免他睹物思人。

然而池眷青拒絕了。

“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姐,你們放心。”

池淩萱所擔心的睹物思人在池眷青這裏行不通,因為在應缺死後,他就真的把應缺曾經的東西處理了,連院子裏的桃樹,也都重新挖出來,栽進了梨樹。

這是已經長成的梨樹,只是還沒到花期。

望着大變樣的院子,應缺是真體會到了池眷青當初說的話是有多真,也是有多堅決。

“他真狠啊。”無奈嘆了一聲。

所以……

那句不要他了,也是真的?

應缺站在樹下,望着不遠處躺着的人。

池眷青的生活似乎并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應家分了,沒人打擾他,除了繼承一筆天文數字的遺産,他和從前也沒什麽變化。

999以為宿主看見池眷青好好生活就放心了,再次提醒他該走了。

應缺不為所動。

池眷青沒有再提起應缺,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傭人打掃房間,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搜羅出了個箱子,裏面都是一些用過的廢紙,擔心裏面有什麽重要東西,就拿來問池眷青。

看着那箱陌生雜物,池眷青眸光微微動了動。

“我看看。”

“你們去忙吧。”

箱子打開,将那堆白紙撿起來翻了翻,在看到內容時手不由頓了頓。

這是應缺交給他的那份30、40、50歲必須做的事的原始稿件。

應缺後來給他的,應該是删減修改過後的。

看着上面的內容,池眷青輕輕啓唇吐出一句:“騙子……”

應缺就坐在放着稿件的桌子上,看着他微垂下去的眉眼,不知怎的,一直緊繃的情緒似乎松開,化為一道淡淡的悵然。

陌生的情緒讓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心口,似乎在奇怪這種情緒的産生和來歷。

他就這樣跟着池眷青,看着池眷青,用999的話來說,像個纏着池眷青的怨鬼。

應缺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麽這麽做,他想,他就做了,一直都是這樣。

直到池眷青重新撿起那些白紙,應缺忽然笑了一下,眉眼彎彎,仿佛終于為自己遲遲不走找到了理由。

“都說過了,會和他全部做完上面寫的事,那就要做啊。”

“青青從不食言,那我也不能食言。”

他故作委屈:“青青怎麽能冤枉我呢,我都說到做到的啊。”

“如果他知道,一定會心疼我的吧?”

999:“……”大可不必,你自己不想走又沒人逼你,除了它,到底誰能看到宿主演戲啊?

演得再好,池眷青也看不見啊。

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太無聊,池眷青将那些白紙整理了一下,從裏面挑出了曾經應缺選在冊子上的內容,一件一件,慢慢嘗試起來。

除開一些需要兩個人完成的,又或者像在雪地裏睡一晚這種看着就很傻的,池眷青直接略過。

偶爾他也會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

他去了很多地方,走過許多風景,也見過許多人,卻始終沒有另一個像應缺一樣,那樣完美,那樣讓人心動的藏品。

是了,又怎麽會有人一樣呢。

每個人都獨一無二。

時間越久,池眷青就越是明白,不會再有第二個,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另一個藏品。

只是應缺。

輕輕笑了一下。

應缺眉眼彎彎,陷入甜蜜,他趴在池眷青面前,甜甜地說:“青青他想我了。”

999就看着他自個兒隔空戀愛。

許多年後,陽光正好,池眷青懶洋洋睡在院子裏的椅子上,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耳邊似乎傳來一道輕快的笑聲,那聲音是那樣熟悉,熟悉到他聽着就能想象到那人此時的模樣,狡黠的雙眼,直白又坦然傾付的快樂,仿佛能将笑意傳染。

“青青你看,春天來了。”

春風一吹,梨花飄飄灑灑,恍惚間,池眷青似乎回到了當年的雪夜。

他微微睜眼,似有一道身影坐在樹上,輕輕晃着腿,陽光也不如他耀眼。

千樹萬樹梨花開,似雪入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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