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陶年貪杯,今晚入睡前沒有吃藥,本以為一夜無眠,可能是酒精作祟,他睡得格外深沉。
三次自我介紹的握手,事終究過了三,第四次恍如隔世。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今年的冬天似乎很短,陶年從20度的廣市抵達零下3°的首都,一下飛機就徹底感受到冬天的魅力。
冬天只是遺忘了廣市。
大一下學期開學回校,陶年是最後一個到宿舍。
333宿舍,又名生生不息,陶老太送他開學一見到這個宿舍門號,生意人脫口而出好意頭。
一個寒假回來,宿舍比他們在的時候還要整潔幹淨。
陶年看到自己座位幹淨得反光,懷疑是不是被洗劫一空。
對床左源示意他往上看,陶年轉頭去看,空了一個學期的隔壁床位挂起了窗簾和蚊帳。
“班裏來交換生了,剛好分在我們宿舍。”
宿舍門號333,入住人員只有3個,分別來自3個不同的省份,今日333似乎要變成444。
“外國人嗎?我的英文中看不中用啊。”李輝是倒數第二個回宿舍,也沒有看到新來的交換生。
陳森炜說:“交換生本人沒來宿舍,交換生的家政來宿舍了,好幾個人提溜着行李上來,一進門就鞠躬說抱歉打擾了,一聲不吭就開整,連帶宿舍衛生都弄得幹幹淨淨。”
陶年全程沒有參與交換生的讨論,放下行李默默重新清潔自己的座位一次,他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不是潔癖,是心理障礙。
這是程醫生告訴他的。
十八歲以前的陶年一直覺得自己和正常人無異。
小學時大家上臺說自己的夢想,而他站在臺中央只說了一句“我想去死,上天堂陪媽媽”,吓到老師半死,當天就被叫家長。
初中觀看催淚電影的時候,其他同學淚流滿臉,他全程面無表情,同桌留着兩行淚問他不覺得感動嗎?他內心毫無波瀾地說感動。
高中有人和他表白,說喜歡他很久,希望可以和他考同一所大學。他回,你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學可能性不大,除非你的數學能上140。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病。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一個人上了別墅頂層,坐在陽臺圍欄上,仰着頭光着腳晃着。
這一幕被巡邏的安保看到,立即拉響警報,驚動了二樓睡覺的陶老太。
陶老太匆匆忙忙起身,見到陶年在頂層想起一身白衣的溫靜,兩眼發黑,顫顫巍巍地喊了一聲:“年仔。”
陶年聞聲轉頭往後看,見到嫲嫲不知什麽時候上天臺,若無其事地朝她走去,平靜地問:“你怎麽上來了。”
陶老太死死地将人抱住,沒說話,只是一直撫着他的背。
第二天,陶老太就送他去看醫生,從那天起陶年知道自己原來有病。
程醫生讓他多社交,陶年和舍友處好了關系,不說親密無間無話不談,但是早起可以帶早餐的關系。
其他人都在好奇轉學生是誰,長什麽樣子,只有陶年一邊擦着桌子一邊想怎麽和外國人相處才顯得沒病。
陶年的擔心顯得多餘,周末兩天轉學生都沒有回過宿舍。
周一正式開學,經李輝打聽,他們班來了三位交換生,兩男一女,其中有兩位是外國人,已經入住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只有333的神秘交換生沒露面。
一進門教室,後排就圍滿了人,李輝随機拉了個同學問:“怎麽這麽熱鬧?”
同學說:“新來的交換生,港島來的,長得像吳彥祖。”
三句話疊滿了好奇buff。
有時候男孩比女孩更愛湊熱鬧,女孩矜持,男孩無所畏懼,他們就想看看有多帥。
陶年沒什麽興趣,在前排找了個位置坐下,其他三人手牽手去看吳彥祖。
打了上課鈴,湊熱鬧的三人組才回歸。
一早上三節專業課,一到下課三人組又去了,陶年擰開水壺扭頭看了後排一眼,人頭湧湧沒看到吳彥祖,随即坐直了身子。
專業課下課,陶年正低頭收拾東西,一個人影從他前面走過,帶起一陣風,他擡頭,身穿長款黑色風衣的男生走出門口。
“我們宿舍那位轉學生叫楊則惟,港島大學的,到我們學校交換兩學期,賊帥,帥慘了。”
陶年心裏有那麽一點遺憾——
啊,不是外國人,昨晚白請教珍妮姨了。
帥慘的交換生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回過宿舍,每天和他們一樣上下課,但在班裏很受歡迎。
幾乎一個星期就加了全班同學的微信,除了沒和他說過一句話的陶年。
班裏來了新同學并沒有打擾他的生活,他喜歡坐前排,與後排不相幹,偶爾一個匆匆擦肩而過。
周六,陶年準時到別墅看診。
陶年考上了首都大學,陶老太特意買了套別墅給陶年,但陶年住校很少來,方便了程醫生到首都為他面診。
最近陶年的病情穩定,換句話說,沒變嚴重也沒有緩解。
程醫生問得最多的一句話:“有沒有新交朋友?”
陶年每次都是那個回答:“沒有。”
程醫生微笑着說沒關系,慢慢來。
面診完,陶年拿到一個星期的藥,當場把藥倒進維生素藥瓶裏。
程醫生見狀動了動嘴皮,欲言又止。
醫生離開別墅,陶年獨自一人在家裏等待陶老太。
一個星期一次的面診,一個星期一次的家庭聚餐,陶年像完成任務一般地進行着。
陶年相信程醫生一離開別墅,他的病例一同發到了陶老太手上。
下午三點,陶老太達到別墅,兩爺孫見面聊天話題沒有提過一句病情,似乎達成共識這是一場長久之戰。
晚飯時間兩人出街食飯。
吃完晚飯,陶老太把陶年送回學校,自己回別墅休息一晚,第二天飛回廣市。
随着飛機起飛,陶年一個星期的任務也完成了。
周日早上,陶年收到江敘秋發來的邀約短信。
他們這些少爺到哪裏都有屬于自己的圈子,陶年這些年一直游離在圈內邊緣,不脫離也沒有深交。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能是裏面的一員。
陶年回複準時到場。
舉辦派對沒什麽原因,開心就擺,不開心更要大辦,人多熱鬧好心情。
因為寒假的時候陶年回了廣市,整整兩個月沒來,這次派對多了好些眼生的人。
陶年一身羽絨服出現在私人莊園裏,個個精心打扮,卻沒有随便套件衣服的陶年吸睛。
江敘秋見到陶年同他熱情地打招呼:“一個假期沒見,有某挂住我。”
少爺仔的調情手段見人就亂來。
陶年熟練應對:“挂住你地窖裏的酒。”
江敘秋比陶年年長4歲,在國外大學畢業就回國,江家科技産業遍布全國,江敘秋首選首都穩固江少爺的地基。
“知你喜歡酒,已經叫人醒了酒就等着你來。”
派對都是人叫人,外面群魔亂舞,入得來裏間無非就是那麽幾個。
有人見陶年穿着羽絨服來,打趣:“陶少,今晚穿得好保暖。”
陶年回:“我要溫度不要風度。”
室內有暖氣,陶年脫下羽絨,熟門熟路找到專屬于自己的位置,沙發角落。
一坐下就有人在陶年面前倒了杯酒,陶年拿起酒杯沒有立即喝,而是晃了晃拿到鼻下,醒得剛剛好,入口應該很醇香。
他只是這麽想着,并沒有喝。
裏間的少爺一開始還在聊地皮,股票和經濟,這裏沒有人當陶年是學生仔,他偶爾開聲講兩句。
聊着聊着不知是誰打開門,陶年一擡頭就見到個個身邊都坐着個人,男男女女都有。
不多時,陶年旁邊也跟着坐了個人,他還沒來得及看是誰,江敘秋比他反應還大。
“楊則惟,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一個人冷不丁地坐在角落幹嘛,今晚主角是你,趕緊給我過來。”
男人翹起二郎腿,依在沙發上,失笑:“今晚主角怎麽是我了,我之前坐的都是這個位置。”
陶年察覺到楊則惟的眼神看向他這邊,他擡眸平靜地和他對視。
兩人相隔不到半米,陶年的目光停留在楊則惟的臉上——
不像吳彥祖。
随之無言地移開眼神。
“……”
楊則惟似乎從陶年的眼裏看到了平靜的失望,怎麽了,他長得不夠帥?
怎麽可能,他每次陪阿媽去美容院,院長每一次都要問他願不願當整容模版。
江敘秋見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又不說話,便主動開口:“你們兩個都是學金融,隔壁班?”
楊則惟和陶年見面過于生疏,如陌生人一樣,江敘秋沒敢想他們同班。
楊則惟揚起了個笑容,眼裏藏不住地感興趣,朝陶年伸手:“你好,楊則惟。”
陶年沒興趣同他玩下去:“我們同班。”
江敘秋驚訝地看着兩人,如果沒記錯的話已經開學一個星期了,同班怎麽同得像陌生人。
這着實不像楊則惟濫交的作風。
楊則惟的手在半空沒有放下來,不等陶年握上去,誓不罷休。
裏間的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朝他們這邊看過去,少爺們最喜歡看熱鬧。
楊則惟肆無忌憚地看着陶年,燈光昏幽,他覺得陶年比他更似整容模版,淡顏,極為精致的面容。
特別那雙眼睛,看誰都一個眼神,平平淡淡像湖水,楊則惟很想朝裏面扔個石子,看看泛起波瀾是什麽模樣。
陶年淡淡地握上楊則惟的手:“你好,陶年。”
十指相觸,暖化了指尖的冰冷。
陶年率先放手,楊則惟還想說些什麽,但江敘秋沒放過他,拱着人到前面,遲到自罰三杯。
人多熱鬧,助興的酒水開了一瓶又一瓶。
陶年手上的那杯酒始終沒下去過。
陶年的眼神環繞了包間一圈,楊則惟身邊各自坐了兩個人,男的,女的,更有大膽者拿着酒往楊則惟腿上坐去。
一秒後,陶年若無其事地移開眼神。
時間不早,陶年抱着羽絨服起身,同正在和女伴調情的江敘秋說了一聲“有事走先”。
江敘秋習以為常,說讓司機送他。
陶年以沒喝醉委婉回拒了。
走出包間失去了暖氣,陶年穿上那件臃腫的羽絨服離開私人莊園。
楊則惟推開了腿上的人遞過來的酒,語氣直接,眼眸還帶着不羁的笑意:“下去。”
那人是圈裏愛玩的少爺,楊則惟來京兩個多月,次次派對都有他的身影,他知道楊則惟愛玩,難得找到這麽對他口味的人,那就一起玩吧。
小少爺攬着楊則惟的脖子:“楊少不肯賞面嗎?”
楊則惟拿開脖子上的那只手,一聲不吭從沙發上起身,坐在他腿上的少爺跌倒在地,手裏的酒杯沒拿穩,澆了自己一身酒。
小少爺怒瞪着始作俑者:“楊則惟!”
玩,講究一個你情我願,很明顯楊則惟沒這個意思。
今晚這局是江敘秋是組的,這個禍害也是他邀請來的,只能自己過去解決。
楊則惟似個沒事人,轉頭就往角落坐去。
陶年離去,桌上的酒杯還沒有被收,楊則惟拿起那杯酒,像原主人一樣,放在鼻下聞酒,紅酒的香氣已經完全消失。
聞不出個所以然,楊則惟微微仰頭嘗了一口,不是他的口味,但又忍不住再嘗,直至口腔熟悉這個味道。
個個美人在懷,沒人發現楊少爺像個變态喝別人喝剩下的酒。
開學第一天有人和楊則惟提過陶年。
“你是港島人?我們班有個同學是廣市,他叫陶年,說不定你們談得來。”
楊則惟順着那人的眼神看過去,在第一排只看到了一個圍着棕色圍巾的圓腦袋,頭頂上的發旋長得還挺周正。
談得來,楊則惟和誰都可以談得來,唯獨沒有和陶年交流過一句話,他要的可不是談得來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