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哭
哭
她一度以為自己的精神病已經好了,再次見到那張臉的時候,還是會窒息得想吐。
腳步越走越快,虞栀艱難地眨了眨眼,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充滿了霧,讓她幾乎無法思考無法呼吸。
她走近了小區,餘光裏瞥見後面一個男人的身影。
帶着鴨舌帽,手裏提了一箱東西,穿着一身工裝。
他和門口的安保說了什麽,輕易地就跟了上來,虞栀趁他和安保說話的間隙偷偷跑得飛快,恨不得瞬間就飛回家。
本來就只有兩層的樓梯在現在的虞栀的眼裏卻如同十萬大山,她心髒狂跳,腳步也飛快。
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上來……沒看到他人……虞栀沒時間喘氣,只能一直向前跑。
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完這兩階樓梯就好了。
熟悉的門又出現,她臉上已經帶上了一點欣喜的慶幸,仿佛下一秒就能打開門迅速竄進去。
下一秒,虞栀腳步卻沉了下去,滞在原地,如同鋼筋水泥澆築而成,讓她動彈不得。
她睜大了眼睛,有些發紅,瞳孔急速縮小,連連往後退。
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分明是水泥地,虞栀的腳底下卻突然湧現出了水流,慢慢沒過了她的腳。
一雙淺褐色的眼珠倒映着一個男人的臉,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惡意。
是查延。
水又沒過了她的小腿,直到大腿,讓她有一股要飄起來的感覺。
“怎麽了,小學妹?這就不認識我了?”
他表情陰鸷,嘴角吊着嘲諷的笑容,緩緩地走近了虞栀:“為什麽你現在這麽怕我啊,當時你跟在我身後一口一個‘師兄’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查延湊近了她的耳邊,輕輕地說了聲。
“臭、婊、子——”
他一把抱住了猛烈顫抖的她。
水已經淹沒過虞栀的口鼻,四周空氣越來越少,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用盡自己剩下的所有力氣推開了查延,踹了他裆部一腳。
“滾——!!!”
虞栀跑到了門口,哆哆嗦嗦地拿出鑰匙對準鑰孔,身體卻被後面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得傾倒在了地上。
她倒在地上,擡頭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兩頰已經沾滿了淚水。
剛剛緊急聯系人的電話已經撥出,盛馳一定回來,他會幫她聯系警方的。
再撐一會兒就好。
“你找我幹什麽?”她放軟了語氣。
查延忽得覺得這人臉上表情的變化有些有趣,蹲下了身,眉眼一片冰冷,像是在看一個物體而不是活生生的人:“當然是過來探望毀了我人生的你啊。”
他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掰開了虞栀的手,因為她握得太緊,其中幾根都被他扣出了血痕,生生掰開了她的五指。
虞栀的掌心躺着一把鑰匙。
是她房門的鑰匙。
“可是你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你自己作的,學術剽竊被學校開除的是你不是我!”
因為恐慌症的突然病發,虞栀全身都在角落蜷在了一起,呼吸急促,只能大口地呼吸着空氣。
查延用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地開了門,虞栀的手被他箍得出現了明顯的紅痕。
不要。
不要。
她的心永無止境地墜了下去。
“要不是你舉報我我能被發現嗎?而且你每天跟在我身後不就是喜歡我嗎?我抄你一點數據又怎樣啊——!”查延像猛獸一樣地撲向了全身癱軟的虞栀,“我看你就是欠c!”
虞栀眼角的淚從來沒有幹過,驅動着無力的身體接近了茶幾。
在場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查延抄得不止是數據,畢竟這可是足夠被學校開除的學術剽竊。
她也從來就沒有一直跟在他後面,是他一直在纏着她。
下面有一把水果刀。
查延把她撲倒在沙發上,急切地解開自己的衣服。
虞栀右手已經緊緊地抓住了那把水果刀。
水果刀淩在半空,懸而将落——
去死吧。
人渣。
比鮮血溢出更快的是門外吹來的一陣風。
呼呼地,把壓倒在她身上的查延都吹跑了。
她的視野裏模模糊糊地見到了盛馳的身影,剛剛腎上腺素飙升的一時清醒已經透支,她沉沉地陷入了昏迷。
地上是背被刺中的查延,傷口很淺,他受到刺激翻了個身,整個人被忽然闖進的盛馳踹了一腳。
盛馳接過了虞栀手上的水果刀,低頭不屑地睨着他,步步靠近。
他全身都是極重的戾氣,桀骜又嚣張,俨然一副要為虞栀報仇的樣子。
“你——你——你不能殺我——”
他還來不及匍匐爬走,幾瞬之間,就被盛馳制在原地。
門外警察迅速闖進,查延一下就被架了起來,拷上了手铐。
盛馳徑自輕輕地抱起了虞栀,沒有留給查延一個眼神。
查延沒有想到是這個結果,張了張嘴想再說點什麽卻被警察很快地就帶走了。
盛馳眉梢都帶着冷意,鋒利的骨相因為他此時的表情顯得更加地冷而硬。
冷漠嚴肅地穿過小區樓下圍觀的人群,他覺得自己的腳步越來越沉重,把懷裏的虞栀送上了自己一度非常熟悉的救護車。
急救室門口的紅燈閃爍,遲遲沒有變綠。
盛馳本來挺拔的背徹底地躬了下去,像是被打碎了什麽東西,他就這樣坐在位置上捂着臉沒有說話。
他就應該早點去虞栀家。
應該早點問她這段時間為什麽狀态不對。
不對,他就應該早點問她她之前得的到底是什麽病,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抑郁症,狂躁症,恐慌症,焦慮症,雙相……到底是什麽。
捂着雙眼的手掌久違地沾上了一片濕潤。
喉嚨發出了小聲的嘶吼。
在外面的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
綠燈終于亮了,他癱軟在座位上,眼角未幹的淚痕在醫院白得晃眼的燈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_
恐慌症導致的心悸和短暫窒息。
虞栀已經醒了,呆呆的眼神看着窗外的并不藍的天和看不出來形狀的雲,沒有說話。
盛馳忙了一個晚上,今天也請了假,趴在床邊剛醒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沒有了以前的眉眼明媚,也沒有悲傷痛哭。
只是面無表情地望着窗外一成不變的風景。
半晌,虞栀終于嗓子幹澀地開了口。
“盛馳,我想自己一個人歇會兒。”
暫時離開這裏,離開他。
盛馳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擡眼看着她,平靜而溫柔。
“累了的話,就歇會兒吧。”
他睜着眼,鼻子酸了一瞬。
_
但是盛馳沒有想到虞栀走得這麽突然,等他再回去那間房子的時候,已經挂出了招租的廣告。
房子裏面的還散着盛馳買的菜,幾顆番茄随意地滾落在地,這一顆,那一顆。
程栩托他送的錦旗也沒送出去。
他把錦旗展開,上面寫着“山中勇救迷路仔,我來贊句666”的大字樣,右下角的批注是“迷路仔的一位神秘朋友”。
噗嗤。
程栩想出來的怎麽這麽土。
他幹幹地扯了扯嘴角,收起了錦旗。
盛馳都能想象到虞栀收到這副錦旗時的表情。肯定是先眉眼上揚,嘴角小聲吐槽兩句,然後再彎起笑眼收下。可惜現在人都不在這裏了。
屋子已經一掃而空,就像他之前感覺到的一樣,房子裏面比起随來随走的賓館套間有過之而不及。
他蜷縮在地上,雜亂的心情終于都釋放了出來,沉默地哭了,就像虞栀每一次哭。
悶悶的,沒什麽聲音。
默不作聲卻痛徹心扉。
他走進虞栀的房子,一張紙條被窗外的一陣風吹得随之飄落,在半空打了個旋後正式落地。
盛馳撿起了那張紙條,垂眸看着,唇線抿直。
“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的話,就問問自己的初心吧。
停在這裏歇一會兒是沒關系的,生命永遠不是流水,而是春華秋榮,歷經寒來暑往依然向上生長的植物。”
還有左上角的“To 盛馳”和右下角的“虞栀”。
他嘆了口氣,摩挲着紙條,望向窗外已經變藍的天。
蟬鳴斷斷續續。
也許這個夏天已經要結束了。
當然結束的不止有這個夏天,還有許意寧的第n次戀愛。
不。
應該不能說是戀愛,因為她還沒追上。
就當去西南玩了一圈呗。
她的朋友圈裏已經沒有一條是屬于那個弟弟發的了,這個事實令她垂頭喪腦,少見地有些悲傷,說不出話來。
“讓盛馳幫我照顧好‘發財’,前兩天是周末我就直接閉店了,今天你就回來了自己開張吧許老板。”
“我們可以見一下嗎?”
虞栀和盛馳這兩人的消息同時發來,不禁讓她皺起了眉。
這兩人怎麽搞得跟不是在一個地方似的。
她早就知道了虞栀和盛馳已經交往的消息,雖然她從見到盛馳的第一眼就冥冥之中有感覺。
但是……這兩條消息真的很可疑啊!
“好嘞。”許意寧反手回了盛馳問題,擡頭看向坐在她對面的盛馳。
他瞧起來有些疲勞,眼下有些烏青,但舉手投足都沒什麽倦意,反倒很精神。
襯衫袖子被随意地挽起,他擡手喝了一口咖啡。
“許意寧,你是什麽時候認識的虞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