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猶有餘音繞回廊(1)
第二章猶有餘音繞回廊(1)
在绮園接上杜西亭後,祁振京把車開去了尼克勞斯打高球。去年尼克勞斯開業,祁振京立馬去辦理了會員。它剛完成植草的時候邀請了他大伯去試打,祁振京跟着一塊兒過去,球道用的草種和果嶺是一樣的,他別提多心癢癢了,恨不能搶了大伯風頭,旁若無人地推一下午杆。
廣袤的草坪上,整整一下午只有球童和他們兩個客人——五黃六月,根本沒有人在烈日當空的下午來打球,更何況這個球場全程十八洞都要走路,又曬又累,幾乎要中暑。
可偏偏這事兒祁振京幹出來就顯得很合理,他那麽一個瘋狂、不羁的人,想一出是一出,剛有火箭公司說要實現太空旅行,他就立刻成立了項目小組,準備找個東邊有海的地方建宇宙港;這會兒他突然想打球了,哪怕頭頂有九個太陽,他想打就一定要打,為了這點兒欲望曬到脫皮都是情理之中。
但杜西亭不是這樣的個性,他一個學法律的,一板一眼、謹言慎行的,竟然肯陪着祁振京暴曬一下午太陽,他覺得奇怪,逼問杜西亭受了什麽刺激,他這才摘了眼鏡,手指揉着山根,神色黯淡地說:“我在绮園碰到葉顯寧了,她身邊有一個外國女人,還有一個男人——”
“男人?”祁振京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不會是那個吧?”
“就是我在多倫多見到的那個。”
“那她的小孩呢?不會是那個外國女人吧?”
杜西亭笑了出來:“當然不是!那個女人看上去有四十歲了。”
“噢,”祁振京眼裏有點兒惋惜,但嘴上怎麽聽都是幸災樂禍的調調,“你沒戲啦,人家都帶老公上故居參觀了。”
“你嘚瑟什麽?她老公是你啊?”
祁振京始終是占了上風,不肯饒人:“那也不是你啊。”
杜西亭睨他,悶悶地拿筷子把面前的那塊石鲈魚戳的稀巴爛。廚師在吧臺後面看過來,為難地問他:“需要給您上一份新的嗎?”
他停下筷子,模糊視線終于對上焦,擡頭朝廚師微笑了一下:“好,謝謝。”
祁振京品着這道石鲈魚,薄薄一片魚腩裝在一只天青色的荷葉形瓷盤裏,魚上澆了洋蔥汁,小小一卷紫蘇絲點綴在最上面,他一口吃掉這塊魚,然後撇了撇嘴:“石鲈魚配味道這麽大的洋蔥汁,太喧賓奪主,難道是因為這魚不新鮮了、要蓋一蓋味道嗎?”
廚師剛剛把一盤新的石鲈魚放到杜西亭面前,他向祁振京解釋說:“不是的,就是這個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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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振京向廚師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麽,等到兩人走出餐廳,他朝杜西亭大吐苦水:“诶喲,這地兒真不行,這菜弄的,都是什麽和什麽呀,唬人呢?”
“吃就吃吧,哪兒那麽多話?”
他理直氣壯的:“還不讓評價啦?顧客是上帝好不好?”
杜西亭撓了兩下胳膊——兩條手臂下午被曬得通紅,現在悶悶地從裏泛出瘙癢,多半是曬傷了。他點破祁振京那點兒小心思:“呵,你是想說,比不上靜普,是吧?”
祁振京看到他的動作,忽然覺得自己的胳膊也很癢,忍不住撓起來,嘴裏哼哼哈哈地發出怪聲,不肯承認。
餐廳外面是一條狹長的小巷,兩邊各停着一排腳踏車,高牆後是住宅,好幾個宅門外都放了兩三把藤編的小椅子,三三兩兩的老頭老太太坐在門口,搖着蒲扇,叽裏呱啦說着街坊鄰裏之間的家長裏短,不時打量着眼前經過的這兩個男人。
走到路口,祁振京拿起車窗上貼的一張小紙片,看了兩眼,莫名笑出聲來。
“罰單嗎?”杜西亭問了一句,四周看了看,才發現車前面的那根柱子上,明明白白地挂着一塊不準停車的牌子。他拉開車門坐進去,“你反正是懶得找停車位的,遲早有一天車被拖走,然後你就消停了。”
祁振京從副駕的抽屜裏掏出幾張和手上的一樣的紙片,數了數,氣得發笑:“九張了,我還沒去交罰款。”
“九張?”杜西亭拿過他手上的那沓紙,看着一張一張上面的名目都是“違法停車告知單”,他覺得滑稽,也笑出來,“你到底會不會停車啊?”
“誰知道這個破地方哪哪都不讓停車,”祁振京一把拿過這些紙片,放回杜西亭膝前的抽屜,“就當是停車費了。”
他把杜西亭送回家,兩人這會兒都有點疲憊,久久沒有人說話,安靜地聽音樂電臺,剛好電臺播的都是抒情歌,不吵不鬧,只是在祁振京這輛炫酷的風神裏聽抒情歌,莫名讓人覺得很不搭調。杜西亭扭過臉看向窗外,微微一笑。
女主持人的聲音像一條清冽的小溪,彎彎曲曲地沿着車內繞了一圈,潺潺地淌出一股溫柔,流聲悅耳:“今年是品冠出道的第二十年,他用溫暖、溫柔的嗓音诠釋了多首脍炙人口的情歌。《疼你的責任》是品冠在無印良配解散後發布的第一張個人專輯的主打歌,溫暖抒情,對‘責任’二字做出了全新的注釋。下面就請大家一起聆聽品冠的《疼你的責任》。”
紅燈,祁振京摩挲着方向盤,忽然說:“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一說到什麽人,和她有關系的東西就紮堆兒地冒出來了。”
杜西亭很專心地聽着音樂,沒反應過來他的話:“什麽?”
祁振京睇他:“葉顯寧喜歡品冠。”
“噢,”他抿了抿嘴,看向信號燈上的倒計時,“嗯,她很喜歡品冠。”
祁振京露出笑臉:“一開始我還搞不清楚,以為她喜歡的是五月天的冠佑,也戴一副黑框眼鏡,和品冠長得好像,我還讓我哥找人在臺灣買五月天的專輯,特地請冠佑在上面簽名,結果她收到之後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往茶幾上随便一扔。後來我去她家玩,看到那張專輯墊在一只煙灰缸下面,我都快氣死了,最後還是賈思捷告訴我,她喜歡的是品冠,無印良品的品冠。”
杜西亭一陣發笑後看了他一眼:“咦?可以提賈思捷了噢?”
祁振京扁扁嘴,嘆了口氣:“唉,她……什麽時候不讓你們提了?”
“我以為這是敏感詞呢。”
“祁家義都不是敏感詞,她怎麽會是?”
杜西亭扭開臉,有些感懷,他們五個人,本該是最親最近的朋友,卻再三因為父輩的錯誤,逐漸分崩離析。
溫柔的男中音在耳邊纏繞,祁振京見他不說話了,接上最初的話頭繼續說:“葉顯寧以前還說你和品冠的聲音特別像。”
“有嗎?”
他點頭:“有時候聽到,覺得還真是有一點兒。可能因為他是馬來人,福建、馬來那邊都是同一撥人嘛,你們的發聲方式差不多。”
“噢……”
“诶,我還沒問呢,那個男的——她老公,長什麽樣子?”
杜西亭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他長得很像品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