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眼睛

眼睛

長刀斷裂成幾段, 冷芒散盡,狼狽不堪,散落在地。

黑狼的利爪死死掐住應逐星的脖子。

青年白皙的頸部被鋒利的爪劃出深深的血痕, 爪尖陷進皮肉中, 鮮血順着傷口不斷流下, 浸紅了一大片衣領, 尤其在肌膚的映襯下更顯觸目驚心。

狼先生作為執事的實力,沒有受到壓制, 恐怖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層次。

應逐星幾乎看不清狼先生的動作,揮出去的長刀像是碰上了銅牆鐵壁。

刀身發出慘烈的悲鳴,于一瞬間碎裂, 順着刀傳遞來的巨大力量将應逐星的虎口震出血, 整只手臂一陣發麻。

危險的訊號瞬間傳遞到大腦,應逐星當機立斷丢棄手中斷裂的刀柄, 開啓【風行】,迅速向後退卻。

然而應逐星的視線卻抓取不到狼先生輕松的動作——太快了。

幾乎是一瞬間, 應逐星就感到肩部受到了巨大打擊力,他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鎖骨和肩胛骨碎裂的聲音。

極大的痛感驟然占據大腦,讓他幾乎來不及反應, 接着便感到脖子一陣刺痛,然後便是一陣窒息。

而現在, 狼先生恢複人形,不過一條手臂還是獸化的模樣,正死死地掐着應逐星的脖子, 另一只手中, 把玩着不知什麽時候搶過去的狼牙匕首。

應逐星的嘴角有血跡流下,随着他不斷輕咳的動作, 血液一陣一陣溢出。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落入敵手。

“這下知道我的真實水平了吧?”狼先生幽綠的瞳孔眯成一條豎線,傲慢道:“你還憑什麽敢反抗?在我城堡中,不過是讓你小人得勢罷了。”

咳咳咳……

Advertisement

“拖延時間?”狼先生自顧自地猜測:“根本不會有人救你的,況且,誰又能打過我呢?”

——除了那幾個人,可那幾個人,怎麽會和這個菜鳥有關系?

應逐星其實本就沒想和狼先生硬剛,他一直知道,這個副本裏的一切,會借着【鬥轉星移·鏡(改)】,投影給汐姐看,汐姐和許栩、顏時聿似乎關系很好,但不知道,顏前輩也會不會看到……

所以他在副本中,一直都表現的有些沉默,十分拘束,生怕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一直很克制,不敢太過跳脫。

後來他似乎有些沉浸在于非憐的情緒中,有些上頭,就開始不管不顧起來,直接忘記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被投影出去。

而現在狼先生的話,令應逐星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還可能被關注着,于是腦中不自覺地産生了一些幻想。

顏時聿的身影在意識中漸漸勾勒出來,雖然見到他的次數不多,但那雙桃花眼的弧度,眼尾驚豔的紅色,眉峰眉骨,鼻梁和下颌線,卻已深深印在應逐星的記憶中。

以至于他現在根本不用費力,就可以清晰地想象出顏時聿的樣貌。

那抹鮮紅的痕跡,很特別,在眼尾處。

應逐星在劇痛中,突然産生了一種想要觸碰那處的沖動。

顏前輩如果看到了,會怎麽想呢……會來救我嗎?

這不切實際的幻想出現的一瞬間就被應逐星掐滅了。

可是,人家憑什麽來救你啊,你和他才認識多久?你在他心裏又能占到多少分量?他會在意你這種小人物嗎?

應逐星,醒醒,別做夢了。

或者說,顏時聿根本就不會在乎這個副本的投影,他根本就沒在看,他根本不會在乎。

也是非常有可能的,那個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一個人。

哈。

應逐星在心裏哂笑自己,但……為什麽有些苦澀呢?鼻子還有些酸。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道屏幕,早已在狼先生以權謀私破壞副本闖進時,就已經破碎,外面的幾人,根本無從得知副本中現在發生的一切。

“被吓傻了嗎?無聊。”

狼先生注意到了應逐星的愣怔,于是心中報複的快感忍不住迸發。

應逐星紛亂的思緒驟然收回,他因顏時聿而迷茫的雙眼再次聚焦到眼前醜陋的狼先生身上,眼神變得冰冷起來,平靜地盯着那雙豎直的瞳孔,沒有出聲,沒有掙紮。

狼先生試圖透過應逐星平靜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眸,從中尋找的一絲一毫的恐懼和崩潰。

然而沒有,這雙漂亮的眼睛波瀾不驚,黑長濃密的睫毛在眼眸中投出一片鴉青色的陰影,似乎根本沒将眼前觸目可及的致命危險納入思考範圍。

似乎死亡根本不足以他為之駐足。

該死的,他為什麽不害怕?是不怕死嗎?

沒有得到想象中瑟瑟發抖的獵物,狼先生的情緒瞬間暴怒起來,他攥住狼牙匕首,擡起,匕首鋒利的刀尖漸漸逼近應逐星的面頰。

嗡嗡——!

忽然,整個戲園子開始劇烈震顫起來,原本乖巧趴在衣架上做裝飾物的戲服、雕梁畫柱、水榭樓臺,甚至包括茶壺、梳妝臺,全部共鳴!

共鳴的震顫愈演愈烈,整個桃花扇副本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囚籠,副本內的大鬼小鬼們,将自己全部的能量注入副本之中。

應逐星看見了小六、班頭、還有聽了他的話想要投身戰壕的年輕鬼......

所有的鬼怪,供出自己的力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迎面向着狼先生撲來。

狼先生皺了眉,微不可察地唾棄一聲,說:“第一次看見竟然有這麽多鬼出手幫一個人類的,有點麻煩,不過也就這樣了。”

應逐星猛地瞪大眼睛,用眼神示意小六、班頭他們。

不要管他,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但桃花扇裏的鬼不聽,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完全懂他們的人,怎麽能被這個壞狼傷害!

等等——!

應逐星被鉗制着,動彈不得,他掙紮着向前挪動,脖頸上的利爪刺的更深,鮮血瞬間湧出。

轟一聲,狼先生身上爆發出了極為誇張的能量,整個副本于一瞬間湮滅。

應逐星腦子嗡地一聲,空了,他茫然地望向幾乎被夷為平地的戲園子。

眼中似乎隐約閃着細碎的光,似乎是盈上一層淚光。

直到狼先生惡毒的聲音再次響起。

“真該死啊,你的眼睛真的很惡心。”

狼先生痛恨應逐星的面容,尤其痛恨那雙明亮的眼睛。

他記得,小時候那個笑着用小蛋糕逗他的神明,似乎也有一雙這麽明亮的眼睛。

那個神為什麽抛棄他?抛棄他們所有人?

還有,這個人類也配有這樣一雙眼睛!

狼先生惡狠狠地說:“剜了吧。”

匕首停在應逐星的眼前,距離脆弱的瞳孔距離不足一厘米,應逐星下意識眯起眼,睫毛觸碰到匕首的刃尖,産生些許阻塞感。

接着,一道寒光閃爍,應逐星瞬間感到左眼一陣刺痛,他痛苦地蜷起後背,一陣溫熱的濡濕感順着臉頰流下。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手指也沾上了帶着溫熱粘意的感覺,再次睜開雙眼,視線卻黑下去一半。

完好的眼中,因為疼痛蓄滿了生理性的淚水,一片模糊,依稀可見,指尖上是刺目的鮮紅。

很疼……

但應逐星滿腦子想着,要保持冷靜,要保持清醒……

白烈的天光閃得他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一陣刺痛,于是他閉上完好的眼睛,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他聽見狼先生粗粝的聲音響起。

狼先生揪着應逐星的頭發,将他摔在地上,接着順手抄起狼牙匕首,緩慢地,一刀一刀,深深劃過應逐星的臉,傷口深可見骨。

應逐星死死咬着牙,将痛苦咬牙吞進肚裏,一聲不吭。

他手指抓着土地,抵禦着劇烈的痛感。指尖深深紮進土裏,白皙的手指因為痛苦,不住劃着地面,指甲寸寸崩裂,十指血肉模糊。

土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狼先生沒有聽到慘叫聲,不滿地搖搖頭,接着又擡腳,用力碾向應逐星早已磨出血的手指。

血肉模糊,骨頭寸寸斷裂。

應逐星的思維因為疼痛而混沌,面頰、眼睛、脖子、肩膀,手指無處不叫嚣着、撕扯着大腦,空白、空白,一片空白,什麽也思考不了。

接着是手臂的骨頭,小腿……大腿……

惡狼似乎要将應逐星全身的骨頭碾碎,用最劇烈的痛楚來報仇。

他将應逐星的腦袋狠狠磕在地面上,以保持應逐星的清醒,他要讓應逐星以最清醒的狀态,感受所有的痛苦。

一道道猙獰的傷口遍布臉上,鮮血流進應逐星唯一完好的眼中,目之所及一片赤紅和模糊。

他已經有些分不清什麽是疼痛,哪裏有傷口。

死亡在這時,倒成了最奢侈的字眼。

這場酷刑持續了許久。

而在腦海中勾勒出的顏時聿的面容,成了應逐星精神不崩潰的唯一支撐。

忽然,一道極有穿透力聲音透過層層副本,遙遠傳來。

“背主的東西,誰允許你傷害他的?”

聲音雖稚嫩,卻帶着不容忽視的淡漠神性。

天地間驟然暗淡了一瞬,副本的空間從邊緣處開始裂解,變成斑駁的空間色塊,戲園子裏的一切開始像素化,整片空間絕對凝固。

狼先生手上沾滿了淋漓的鮮血,此時擡起,卻再也動不了,完完全全被定格在半空中。

狼先生突然意識到自己完全動彈不得,一陣劇烈的恐慌感充斥了他幽綠的獸瞳。

這是——空間的絕對支配!

空間?

應逐星意識到什麽,他掙紮着用盡自己僅剩的力量,也只能做到擡起眼皮,用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向着一個方向望去。

視線依然模糊,并且充滿血色,但沒關系,一眼足夠了,那個方向,空中懸浮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不是顏時聿。

失落,是你啊。

應逐星再也堅持不住,劇烈的困意席卷而來,那是一種即将長眠的感受。

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