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面具

第5章 面具

程望海手指剛要按下發送鍵,他渾身一緊,立刻删除手機裏的字。

“我是程...”,再次删除。

程望海将手機放到胸口上,胃口開始翻騰。手機又震動三下,他深吸一口氣按亮屏幕。

“行,那我們頂峰相見,不許反悔!”藍眼睛捏他的臉。

程望海對藍眼睛說:“現實見面,我們可以做朋友。”

藍眼睛說:“做朋友?我和你談戀愛,你要和我做朋友?玩弄我感情?惡作劇!”

程望海說:“這只是個游戲。”

藍眼睛突然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說:“我喜歡你,不是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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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望海刷卡走出換衣間,穿堂風溫暖濕潤輕撫着程望海面龐。他一擡頭,蘇以蕭正站在游泳館門口按着手機!

蘇以蕭回來了!

蘇以蕭逆光站在門口,劃出一片陰影光暈。綠意悠悠的背景在他身後彌漫游蕩,盛夏好像因為他永遠停留。蘇以蕭像是山頂縫隙裏的泉水不經意間浸潤他全身。程望海像是被一種不知何物的東西包裹着,似乎是一種反常的高原反應,查無此物卻無盡蔓延。

就在這時,鄭梓彤突然從門旁竄出。她一下抱住蘇以蕭,她深黑色的長發随風飄揚,湖藍色的馬面裙閃着絲綢的微光。程望海退後幾步,躲在游泳館門旁宣傳展板後。

蘇以蕭說:“鄭梓彤,你怎麽來了?”

“蘇哥哥,我給你做了餅幹。”鄭梓彤聲音清脆,她陶瓷般細膩的手指舉起提起一個包裝精美的粉盒子,鑽石手鏈晃蕩着閃着光芒,“你答應我陪我去海市潛水看珊瑚的。什麽時候去?今天你有時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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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同意?”

“他管不了我。”鄭梓彤挽住蘇以蕭的胳膊說,“今天陪陪我,好嗎?”

“今天不行。我要回去幫我媽看攤。改天。”

“改天是什麽時候?這個月我都沒見到你面,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鄭梓彤撅起嘴巴,水靈靈的杏仁眼睛瞬間充滿淚水,她來回拉動着蘇以蕭的手說,“蘇哥哥,你不會是躲着我吧?”

“出國還要辦簽證。上次陪你去,鄭老板就很生氣。”

“現在落地免簽!”鄭梓彤指着河岸對面晨光下的城市說,“海市就一岸之隔!”

“你沒看到新聞嗎?最近海市黑幫槍戰不安全。”蘇以蕭摸一下鄭梓彤頭發,安撫的說,“聽我的話,等海市安全再說。”

“真的嗎?”鄭梓彤伸出小拇指說,“拉鈎!”

“好。”蘇以蕭勾住她的手指。

錢虎游泳館門後的公交車上跳下來,他遠遠朝他們大步走來,吆喝道:“鄭大小姐!又來找蘇以蕭?”

鄭梓彤沒理錢虎,她喜笑顏開的把盒子放到蘇以蕭手裏說:“你拿着。”她沖錢虎翻了白眼,轉身朝路邊的轎車走去。

錢虎“啧啧”兩聲,道:“好家夥!蘇以蕭!我爹你爹都給她家打工,這待遇可是差別太大。”

程望海盯着他們愣是半天沒有邁出一步路,直到蘇以蕭從游泳館出來,程望海又隔着半條街偷偷跟着他。街道炙熱的空氣讓萬物改變形狀,時空像是波浪一般飄忽不定。人頭湧動的街道變成模糊的背景,唯有蘇以蕭漂浮俊朗身影戳中程望海的視線。

蘇以蕭走進他家的快餐店,程望海走進對面咖啡店。

“小海。”許曉晴隔着好幾桌沖他揮手說,“在這!”

程望海坐到許曉晴對面,他的眼睛和心卻還在望着對面。蘇以蕭拎着水桶和刮板從快餐店裏探出頭來,麻利的伸直胳膊擦着門口玻璃。

蘇以蕭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程望海好像正在看一個虛構的人物,一個想象世界的投射物。蘇以蕭好像是一個人有兩個靈魂,在兩個靈魂中央有一個裂隙連接,這個裂隙像是虛無又像是遠在差異之前就已經存在。

“發什麽呆!”許曉晴把桌上咖啡菜單推到程望海面前說,“喝什麽?我請客。”

程望海收回目光,說:“不用破費。”

許曉晴咬着水筆說:“怎麽能總讓你白給我補習?想喝什麽随便點!”

“嗯......和你一樣的就行......”

“店員!再來一杯卡布奇諾。”許曉晴沖店員喊道。

店員把咖啡端到程望海面前,他舔舔嘴唇,嘗一口,這是他第一次喝咖啡。濃郁的香味和苦味精妙結合,香氣席卷他的鼻腔。程望海把筆記從書包裏掏出來,說:“這是我總結的重點。給你。”

許曉晴推推程望海的腦門說,“有你這個大學霸幫我,這次指定能過四級。對了,你家還沒搬嗎?”

程望海說:“我媽不願搬。”

“老天爺,守着那破房子幹什麽呀!我爸一個月前就已經簽了搬遷協議,能給好幾套房。我媽更死心眼,離婚不要我也不要房。”許曉晴皺着眉頭繼續說:“真搞不懂,她當戰地記者世界到處跑就這麽好?扔下老公孩子,無語死了。”

程望海說:“這可能是她的理想。前些天我還在電視上看到阿姨。”

“有理想就可以抛棄老公孩子呀?”許曉晴撅着嘴說,“那你呢?做好抉擇了嗎?是去當游泳選手還是?”

“南山局。”程望海垂目輕聲說,“要找父親哥哥。”

許曉晴問:“他們都失蹤這麽多年了......游泳選手真不考慮?”

程望海翻開英語練習冊,故作鎮定的說:“人不能只為自己活。”

“挺好,我想報的偵查專業沒成,調劑到法醫專業,課業多的頭疼!”許曉晴拍拍程望海的肩膀,小聲說,“我爸最近晉升當上南山局副局長。工作面試罩着你。”

“我家的事總是麻煩叔叔。我知道他們失蹤這麽久沒有希望,但我媽......”

“你媽靠着這個念頭活着呢。跟我媽一樣呀,跟有天大的使命在身似的。我媽現在人在海市!那邊黑幫那麽厲害,她還要去調查人口販子,我勸了她好久不要去不要去,她就跟耳旁風一樣。遲早她要把自己搭進去,我就會跟你一樣”許曉晴的話突然停了下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沒事。”

許曉晴松了一口氣,她從包裏掏出一個小盒子,說:“生日快樂,程望海。”

程望海打開盒子,盒子裏是一只漂亮的蝴蝶标本,深藍色閃着銀光。許曉晴說:“光明女神蝶。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祝你前程光明。”

“謝謝。”程望海手機震動一下,他立刻拿起手機打開游戲,藍眼睛又給他發消息。

許曉晴眯着眼睛說:“玩個游戲這麽入迷?”

“這個游戲能掙錢。”程望海含糊道。

“提現過幾次啊?”許曉晴試探的問,“你是網戀?D63是?”

“偷看我手機?”

“哎,你可別冤枉人。你手機放桌上,消息提示天天跟雪花一樣蹦出來的,我可沒偷看。”

程望海揮揮手說:“我去廁所。”他全身緊繃的感覺又回來,他攥了攥拳頭,一個人走到衛生間洗一把臉。擡起頭,他看見鏡子裏的臉,好像有一個魔鬼控制着他的肉體。一陣陣不合理的狂熱襲來,他試圖去控制去壓抑,但是越是控制壓抑,這樣的體驗就變得越發激烈。

程望海推開隔間的門,坐到馬桶上,他進入天空燈塔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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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眼睛拉着他的手,他們走在游戲中銀色忘川海邊。海濱沙灘上巨幕露天影院播放着《泰坦尼克號》片段。

藍眼睛問:“你喜歡這電影?”

“嗯。”

藍眼睛說:“我不喜歡悲劇。死亡剝奪了他們的可能性。可能性最重要。”

程望海看着對話框裏藍眼睛的話,他想起山城警察局早就給他父親哥哥開了死亡證明,楊雪不信。她一直活在過去。讓他繼承哥哥的名字。有時候楊雪叫着他的名字就會大哭起來,有時候程望海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好像在扮演一個角色用來構築她的幻覺。到最後,這個幻覺成了支撐他們兩個人的唯一東西。

程望海嘆了口氣,說:“沒有可能,存有希望,就是幻覺。”

藍眼睛說:“照你的說法,你是我的幻覺。”

“我?”程望海問。

藍眼睛說:“愛是真實的幻覺。”

程望海盯着屏幕上的字,不知道如何回複。就像以往藍眼睛對他的各種表白時一樣。D23的面具戴久了,好像面具已經長在他臉上,無法撕下。程望海立刻轉移話題說:“漲潮了。”

藍眼睛握緊他的手,說:“小笨蛋,跟我來。”

彙入海口的跨海大橋閃着紅色的光芒,藍眼睛将一個圓形的鏡子貼在橋柱外邊,按動了橋上的一個隐藏機關。“咚——”一聲,兩個人墜入一個棕色石磚砌成的狹長盤旋向下的地下通道,每隔三五米就有一個火炬發出橘紅色的光芒照亮一段臺階。

他們走五百多個臺階,到達一個洞口。洞四面全部都是玻璃,巨大的水母穿梭在他們的頭頂發出動人心魄的藍紫色熒光,成群的鯊魚來回穿行。

手機屏幕上突然出現提示語:【進入實界,請選擇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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