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柳暗花明
第42章 柳暗花明
林盡被來路不明的小黑蝴蝶上了“不能輕信他人”的慘痛一課,他在失重下墜的過程中回憶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不過還沒等他回憶完,在他慘烈着地變成有史以來第一位活活摔死的修仙者之前,他先被一股看不見摸不着的力道托了一下。
那力道将他下墜的速度緩沖大半,不過後來,力道消散,林盡還是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雖然林盡最後摔落時的位置已經不算高了,他着地的區域也是一片柔軟草地,可他這具身子骨實在太脆,被摔這麽一下,林盡好一陣沒緩過勁,他趴在地上,許久才艱難地扶着腰從地上爬起來。
渾身骨頭都像被摔散架了似的,林盡揉揉自己的四肢,才來得及打量一番周邊環境。
他從來不知道南乾門這雨林後有個懸崖。
更不知懸崖下竟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
這竹林間的靈氣極為濃郁,空氣也十分清新好聞,林間甚至還浮着片片齊腰高的白色靈霧。
林盡沒忍住擡手握了握那流動的薄霧,只覺觸感像指間輕紗一般柔軟絲滑。
這是個什麽好地方?
林盡環視四周,正疑惑着,突然瞧見自己前面不遠處似乎坐着個人影。
那人的身形隐在霧後,看不太真切。
林盡還急着找到紅绫山雞早早回南乾門去,此時見有人在,便想着過去同人家問個路。
他随手撥開霧氣朝那人走去,等離近後瞧清對方是誰,卻有些意外。
那人正懶洋洋躺在一把竹制躺椅上,他長發随意散着,同身上墨色的寬袍廣袖疊在一起,順着竹椅邊緣垂下,淹沒在了缥缈白霧中。
折玉?
他在這做什麽?
這個問題剛出現在心裏,林盡便自己找見了答案——
擺爛呗,還能做什麽?
原書中對折玉此人的描述并不多,按那寥寥幾筆來看,他是個争強好勝到瘋魔的師弟,嫉妒自己師兄多年最終對其下了死手才換來如今的地位。他也是個不合格的掌門,名聲極差、正事不做,每天就像個NPC一樣在煙雨山各處随機刷新。
這不,這就被他刷到了。
說實話,林盡還挺羨慕折玉這種精神狀态和生活方式,而且自上次一見後,他對折玉的印象還不錯,甚至覺得他根本沒有原著中描述得那般差勁,所以并沒有像其他人一般對他退避三舍。
既然碰巧在這遇見了,林盡便大大方方上去同他行了一禮:
“見過掌門。”
“嗯?”折玉側目瞥他一眼,微微彎起唇角:
“是你,小鬼。”
說着,他擡手指指小幾對面的空位:
“請坐。”
林盡猶豫一瞬,還是繞過去坐下了。
他之前還有些好奇折玉為什麽一個人坐在這裏,畢竟這地方除了竹林也沒什麽好看的,但等坐下他才發現,折玉似乎正在觀泉。
他們所處的竹林其實是一片下沉式地面,旁側斷崖式的矮山上有一塊巨石凸起,有清水沿着那巨石蜿蜒而下,又在石塊邊緣聚成一滴落下,最終“滴答”一聲沒入下方清潭中。
由于水滴經年累月行過,林盡都能瞧見巨石邊緣被磨出的淺淺凹槽。
同時,林盡還後知後覺意識到此地竟是一處靈泉,而竹林間那樣濃郁的靈氣和濕潤白霧,竟都是出自面前這方小潭。
不過,就算這是靈泉,看這玩意又有什麽意思?折玉究竟在看什麽?看水滴落下?看水滴石穿?
是否有些過于無聊了?
“此泉名喚點滴,你覺得如何?”
正在林盡開小差時,折玉突然問了這樣一句。
林盡立馬回神,幹巴巴道:
“倒……倒是應景。”
聽見這話,折玉輕笑一聲,也不為難他了,只問:
“會喝酒嗎?”
“會。”
林盡點點頭。
很快,他手裏就多了個頗為精致的白玉酒盞。
他捧着酒盞啜飲一口,入口酒液味道清甜,末了卻又帶着微微一點苦澀,滋味倒是奇妙。
“說來,你怎麽會在這裏?旁人知曉我常在此,平日裏是決計不會靠近這片竹林的。”
“嗯?我打擾到掌門了?”
“沒有,偶爾來個人同我喝喝酒說說話,倒也新鮮。”
“哦……其實我是誤打誤撞掉到這的。我本來在南乾門後面那片林子裏找我師尊丢失的紅绫山雞,結果雞沒找着,先遇見了一只黑蝴蝶,那蝴蝶心眼壞,我以為它要帶我出去,結果他把我引到了懸崖邊,我一不小心就從上邊掉下來了,然後就落到了這裏,遇見了掌門你。”
“這樣啊。”
聽他說到壞蝴蝶的部分,折玉在林盡瞧不見的角度悄悄彎唇笑了,不過很快他就掩去了這點情緒,問林盡:
“你做的那個三階任務,我看過了,任務堂的長老們也都對你贊賞有加。被摸魚子和流巽兩位長老争搶的小鬼,當真天資過人。”
怎,怎麽連你也看過了……
林盡有些心虛,他默默喝着酒,卻沒忍住道:
“也沒多過人,我也就只有這點本事了。”
“哦?”折玉微一挑眉:
“為什麽這樣說?”
說到這,林盡又有些失落。
他撇撇唇角,輕輕嘆了口氣:
“自我入門以來,因為一些狗屎運,或者其他一些原因,吸引了不少目光與贊賞。大家對我的期待似乎有些過于高了,他們都在誇我,說我是天才雲雲,但其實只有我知道,我根本沒他們說得那麽優秀,甚至除了一些雜七雜八的瑣事,什麽都做不好。等到某日,別人加在我身上的光環散去了,那些對我抱有期待的人,應當會十分失望吧。”
林盡又想起了摸魚子略顯失落的嘆息,他心裏有些發悶,不自覺握緊了手裏的酒盞。
“你很優秀,不必妄自菲薄。”
折玉溫聲道:
“入門試煉那七千分,可能确實算個大家都沒料到的意外。但後來你在小學堂次次甲等,還有出自你手的任務完美案例,不都是你本身的能力?”
“嘶……”林盡不知該如何解釋。
小學堂學得好是他作為一個經歷過高考的文科生的本能,而任務完美案例是因為他本來就喜歡解謎推理,專業恰巧對口罷了。
可這些都不是他作為這個世界的“林盡”真正擁有的,若他忘了在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他作為這裏的“林盡”,還是一無是處。
“怎麽說呢,完成那些都是靠一些和修行毫不相關的知識,我可能有點小聰明,但也只限于解密和理論了。我永遠都不會是個合格的修士。”
林盡有些委屈:
“比如,我知道自己在修行上沒有天賦,但我原本想着,就算我當不了一個優秀的馭獸師,至少可以當個合格的馭獸師。可我根本不會和妖獸相處,最溫順的妖獸都能在我手邊發瘋咬我。當初我師尊為了和流巽長老争搶我,可是和她大鬧了一通,如今他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搶到手的不是寶貝而是一塊臭狗屎,想來一定十分失望吧。
“不瞞掌門,在來這裏之前,我都已經打算擺桌謝師宴跟我師尊辭行了,反正我是沒臉再在他身邊待下去了。話說,你們內門收那種打雜的人嗎?就掃掃地擦擦桌喂喂靈獸那種,我覺得我可以勝任。”
折玉被他這番話逗笑了。
瞧他們少尊主,竟将人小鬼逼成了這般委屈模樣。
妖魔一道,弱肉強食,弱者對于強者的畏懼是他們刻在靈魂中的本能。馭獸師同妖獸定下契約,身上便會攜着此妖獸的羁絆與氣息,摸魚子身上有着饕餮獸的契尚且不敢靠近低階妖獸靈獸,更何況林盡。
饕餮獸的本質還是妖獸,它雖名喚饕餮,可也僅僅只是祖上有過一絲絲兇獸饕餮的血脈罷了。而蕭瀾啓是天魔,還是天魔中最尊貴的一位,他擁有的是上古兇獸梼杌的直系傳承,單從血脈來說,放眼古今都無人能與其相提并論。
林盡帶着他的契約與氣息,就算是站在魔族堆裏都不一定有人敢招惹他,更別提他要靠近的只是些連靈智都未開的低階妖獸。
不過這話自然不能對林盡說。
折玉垂下眼,又替他斟一盞酒,才道:
“與修行相關與否并不重要,無論如何,那都是你自己的知識,能化用自如便是你的本事,你不必鑽這個牛角尖。”
頓了頓,折玉又道:
“還有,誰說你于修行毫無天賦?”
“……”
難道不是嗎?
林盡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因為體質原因,只是個天生爐鼎,體內經脈一團糟,連基礎心法都無法運轉,能有今天的修為全靠嗑藥,還談什麽修行?
可林盡張了張嘴,即将開口的話還是斷在了嗓子裏。
罷了,不必與折玉說,說不定還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折玉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他微微彎起唇,再不和林盡繞彎子,直言道:
“因為你是懷玉聖體,所以你覺得自己不能修行,是也不是?”
乍一聽見這話,林盡重重一怔,險些沒拿穩手中杯盞。
等最初的意外過去,林盡又有些慚愧:
“是,我還以為我自己裝得挺好,卻不知早就被掌門您看出來了。”
“嗯,我看出的可不止這些,我還知道,你是從缥缈閣逃來的。”
折玉瞧見林盡微顫的瞳孔,安慰道:
“你不必擔心,既然一開始我選擇瞞下,今後自然也會一直替你保守這個秘密,今日同你攤牌,只是不願看你因為一些誤解而妄自菲薄。”
“那……”
林盡心裏突然冒出個不切實際的猜想。
他莫名有絲發自內心的激動與欣喜:
“掌門的意思是,我可以修行?”
“當然。”
折玉抱着白玉酒壺,慢悠悠自躺椅上站起身。
他走到了林盡身邊,像一個親近的長輩一般,很輕很輕地摸了摸他的發頂:
“畢竟,懷玉聖體無法修煉,本身就是有心之人設給世人的一大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