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兩個小宮女中,一個叫秋草的本就不知事,只是随口聽另一人閑談接了幾句話,被審訊也審不出什麽,另一個叫如盛夏的就算是被嚴加拷打審問也沒審問出什麽。盛夏只說自己是無意冒犯的,只是想到了曾在老家看到情形和梅妃娘娘症狀很像,并沒有想要陷害梅妃娘娘的意思。
兩個小宮女跟在梅妃身邊的時日不算長,但也不短,雖然不是梅妃身邊的頂尖得寵的大宮女,平日也還算得梅妃的眼。梅妃宮裏的嬷嬷審問了半個時辰,什麽都沒有問出來。最後沒辦法便前來給梅妃和齊瑛回禀。
梅妃本就心疼口,這次更是被氣的連頭疼都犯了。她看着自打聽聞這事臉色便陰陰沉沉的齊瑛,揮手讓身邊服侍的宮人全都退下,才輕聲溫和道“母妃的宮裏這些年雖然一直不怎麽太平,但這次應該就是兩個丫頭嘴碎提了一口,沒有受其他人指使。不過自古以來禍從口出,好在這次被你聽到了,若是被旁人聽到了,母妃在你父皇那裏怕是要得到一個管理不善的罪責了。”
齊瑛臉上寒意未消,他看着臉色因病而顯得有幾分蒼白的梅妃,緩和了幾分神色道“母妃一向對宮人寬宥,但萬不可掉以輕心。宮中最為忌諱厭勝之術,若是此話從母妃宮中傳出,加上母妃現在的身體狀況,難免有人會借機興風作浪,誣陷母妃。”
梅妃點頭道“這些我自然明白,你放心吧。”說完這話,她面露遲疑之色,動了動嘴卻沒有說出其他話來。
齊瑛道“母妃怎麽了?”
梅妃臉上露出個苦笑,她嘆了口氣道“瑛兒,今日母妃宮中發生的事便不要和太子說了。”看到齊瑛眉頭輕皺而起,梅妃忙又道“一來最近是多事之秋,太子和母妃這裏接二連三的出事,太子心思重,知道了怕又要多想。二來母妃上次怕是在太子面前失态了,明知太子拒絕了安寧為太子妃的事,母妃又病的腦子糊塗了,忍不住就提起了。加上最近連連出事,母妃怕太子嘴上不說,心裏會多想。”
齊瑛看着梅妃憂心忡忡的樣子,忙勸慰道“母妃,三哥不是這樣的人。母妃以前對三哥的好,孩兒都看在眼裏,三哥更是放在心上。說句僭越的話,這些年三哥一直把母妃當做親生母親來看待的。”
“瑛兒。”梅妃聲音陡然有些高,她臉上神色也有些嚴厲,她望着什麽都不知道的齊瑛,又軟下口氣,她道“瑛兒,你三哥是當朝太子,當今的儲君,未來的皇上。是你父皇最疼愛的兒子,後宮皇子公主沒一個人能比的上。有時不是太子要有變化,而是他的身份擱在那裏,總是逼迫着他不得不變化。你即便是封了青王,在太子面前,仍舊是臣,日後三哥這兩個字莫要輕言了,被人聽到了難免要說你張狂。”
齊瑛看着梅妃,突然覺得這樣說話的梅妃有點陌生,自幼他便聽梅妃教導要和太子和睦相處,兩人是至親兄弟。他把這話一直放在心底,現在卻又被告知,他和太子身份有別,兄弟之稱是不可以的。
齊瑛看着眉眼間有些疲倦的梅妃,忍不住道“母妃,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突然和三哥這麽生疏?”以往梅妃說這話時他還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直到今天她的話稍微有些尖銳,他陡然發現梅妃其實一直再讓他和齊染保持距離。
梅妃臉上露出個苦笑,她道“并非是母妃和太子生疏了,而是太子和母妃和斐家生疏了。”看到齊瑛要說什麽,梅妃微微擡手打斷他要說的話,繼續輕聲道“有些話母妃本來不想對你說,也不該說,但若是太子和斐家真的沒有心結,何以會突然拒絕安寧成為太子妃?瑛兒,你舅舅貴為臣子,對皇上太子絕無二心。但你舅舅也是父親,安寧因為此事受盡流言蜚語,你當知道一個女子的名聲是何等重要,你舅舅看到她現在模樣難免痛心。”
齊瑛聽了這話沉默了下,然後他道“母妃,我能理解舅舅的心情。只是我不覺得安寧表姐成了太子妃,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母妃,我知道你念着斐家,心疼舅舅,也心疼安寧表姐。但這個時候,你更應該勸舅舅舅母,讓他們放下那些,為安寧表姐尋一良人,而不是心心念念惦記着太子妃之位。母妃也當勸着舅舅,莫因為此事和三哥生分了。”
梅妃眉角染愁,她道“話雖如此,但人心都是肉長的,比不得石頭冷酷無情。”說道這裏,梅妃幽幽道“瑛兒,你也該到考慮婚事的時候了。你和安寧自幼便熟悉,你……”
“母妃。”梅妃這話剛起了個頭,齊瑛便跳了起來,他面紅耳赤略帶憤怒尴尬低聲吼道“母妃,這般荒唐的事你怎麽想的?你這麽做不是故意讓孩兒和三哥心裏有隔閡嗎?兒臣這輩子便是不娶妻,也斷然不會做這種事。”
母妃看他真的生氣了,忙上前抓着他的手道“是母妃的錯,母妃只顧着你舅舅的心情,倒是忘了這些。母妃這病的,真是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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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瑛道“母妃明白就好,孩兒還有公務,就先告退了。”
梅妃松開手,道“你去吧。”
齊瑛行禮後離去,梅妃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緩緩坐下,眉眼複雜。
齊瑛重感情,自己剛才提起斐家對齊染的做法有所不滿,他站的立場還是齊染的。她其實并不想現在就齊瑛攤牌,在齊染那裏,齊瑛是個真心實意為他好的兄弟。
只是最近發生的事讓梅妃有些心焦,齊瑛這個太子最好兄弟的名號,怕是越來越薄了。也該慢慢讓齊瑛接受一些事實了,她這麽做都是為了齊瑛,希望到時他能理解,也能狠得下心。
想到這裏,梅妃叫了自己身邊的大宮女素清,她吩咐道“你讓人給斐家帶口信,說本宮心口疼痛難耐,想念兒時光陰,讓母親和弟妹她們找個時間進宮來陪陪本宮。”
素清忙應下,然後她看着面色有些乏了的梅妃勸慰道“娘娘近來身體不适,今日又看到這等糟心事,平白污了好心情。奴婢扶娘娘先去歇歇吧,什麽事能有娘娘的身體重要呢?”
梅妃揉了揉額頭道“罷了,病一場,身子骨都弱了,本宮也的确累了,回去躺躺也好。”素清忙上前把她扶起來,服侍梅妃睡下後,她才去辦理梅妃吩咐下來的事。
在素清轉身時,梅妃淡淡道“對了,那兩個丫頭,別讓人死了,先留着一口氣。”素清知道梅妃的意思,留着一口氣的意思就是讓兩人先活着,至于怎麽這口氣怎麽留着,都可以。
素清低眉垂眼恭聲道“是。”
相比較梅妃這裏的平靜,齊瑛心裏莫名的難受起來了。他出了文央宮,并沒有直接出宮,而是不知不覺的走到東宮門前。
齊瑛看着東宮的大門,心裏有些不舒服,第一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進去找齊染,反而有股想要立刻離開的沖動。
齊瑛剛擡腳準備轉身離開,便被出門的吉祥看到了,吉祥看到齊瑛忙笑着上前行禮道“奴才見過王爺。”
齊瑛嗯了聲,他突然發現,他在齊染面前向來沒大沒小的,但東宮裏的宮人見了他向來都很恭敬敬重的。就連齊染身邊最得力最受寵的太監吉祥也不例外,說話做事從來沒有讓他感到不悅過。
吉祥笑道“王爺怎麽不入內?今日巧的緊,九皇子也剛到,說是要留在東宮用膳,太子殿下命奴才親自去禦膳房拿些吃食。”
齊瑛本來想找個借口離開的,一聽齊靖在東宮,他眉頭一皺道“九弟這個時候來東宮做甚?”
吉祥道“九皇子說是惦念太子殿下,便來看看。”
“他惦念太子殿下?”齊瑛琢磨了下這幾個字,心裏卻道,沒得是想來膈應齊染吧,他道“我也進去瞧瞧。”
吉祥臉上笑開了花,他道“那感情好,奴才這就去禦膳房拿王爺最喜歡的椒酥鴨。”齊瑛随口應了聲,便擡腳入了東宮。
他進入大殿後,擡眼便看到齊染朝他招手溫聲道“站在門前做什麽?還不快過來坐下。”齊瑛應了聲,走進去才看到齊靖正在和林悅下棋。
齊瑛瞄了一眼棋盤的局勢,忍不住皺了皺眉。齊靖臉上帶着盈盈的笑意,而林悅正神色肅穆的看着棋盤,手裏的黑色棋子捏了又捏,團了又團,最後緩緩落了個位置。
齊靖看着林悅那顆棋子,臉上的笑靜止了下,然後他慢慢把白子放在棋簍裏,在林悅擡起頭不明所以的看向他時,齊靖慢慢道“林大人這讓棋的技巧不娴熟,自己把自己的子都給下死了,這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林悅聽了這話,看着棋盤上被白子包圍的黑子,他道“要不,下官和九皇子再來一盤?”他說這話絕對是真心話,他很喜歡下棋,但是和電腦下十秒就,和真人下,人家罵他是臭棋簍子,沒挑戰性。
今天在齊染這裏好不容易碰上了和他下了三盤都沒暴躁的人,他還真有些意猶未盡。
齊靖合上棋簍,臉上的笑意不減,他淡淡的但堅定的拒絕道“下次吧。”他一開始也以為林悅是故意的,但第二盤時他發現林悅是真心想把棋給下好,但下棋也是需要天分了,林悅的天分大概是別人和他下一盤就再也不樂意下第二盤了。
齊靖也不想自找罪受,自然是拒絕的。
林悅臉上挂着幾許可惜,不過他也沒有太記在心上。喜歡和會是兩碼事,想當初他有個同事很喜歡車,也願意買車開,但就是沒駕照。他永遠分不清離合和剎車的區別,總是習慣把油門當剎車用的,教練最後是自掏腰包給他買煙送酒,讓他退學費了。
教他練車有可能付出生命的帶價,教練怕了慫了。
林悅把棋子收拾好後才看到齊瑛,他忙起身準備行禮嘴裏還說着自己剛才竟然沒看到他,實在是太失禮了等等,齊瑛扶着他拒絕了“林大人不必客氣。”
說完這話,齊瑛對着齊靖道“九弟今天怎麽有閑時間來東宮了。”
齊靖精致俊秀的臉上笑意分毫不減,他道“七哥這話就怪了,這東宮是太子殿下的居處,太子殿下都沒有嫌棄我,七哥怎麽就嫌棄上了。”
齊瑛發現齊靖真的不讨人喜歡,和他說話,随時随地都要注意,要不然就會被他抓住把柄,張口就能挑撥他和齊染的關系。
“九弟不常來東宮,七弟偶然碰上一次感到有些驚訝在所難免的。”齊瑛還沒有開口,齊染就把話接了過去。齊瑛看着齊染對自己的維護,想到今日在未央宮梅妃說的話,心底湧起股澀澀悶悶的感覺。
“怎麽了?”齊染擡眸看到齊瑛有些走神,“臉色這麽難看,我讓人給你請個禦醫過來瞧瞧。”
齊瑛聽罷這話忙道“三哥不必了,我剛才母妃那裏過來,只是想到母妃的病情,有些擔心罷了。”
齊染點了點頭道“梅娘娘病的有些時日了,今日事多,我明日再去看望她。”
齊瑛低頭嗯了聲,道“多謝三哥了。”
“你我兄弟之間無需說這些客套話。”齊染淡淡道,收斂眉眼間,他看到了神色不動的林悅,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荒謬感。
他在一個知情人眼前,和被自己陷害的人開口說着什麽兩人兄弟情深。真是荒謬至極,讓人覺得可笑異常。
齊靖臉上的笑意不減,他道“太子殿下對七哥就是不同,弟弟有時看到時常羨慕。”
齊染淡淡道“東宮的門永遠開着,九弟何時來,孤何時迎客。”對着齊瑛齊染自稱是我,對着齊靖自稱是孤,親疏關系一聽既知。
齊靖低低笑了兩聲,一旁的林悅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心底則覺得無聊極了。兄弟三人說着這些一聽就不是真心的話,那些針刺般的話聽着很戳心窩子,但到底對彼此都是不痛不癢的存在,難道不覺得無聊嗎?
齊靖來東宮求見時,齊染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震驚。林悅當時就覺得事情不大妙,便準備離開的,結果齊染并沒有讓他離開。齊靖和齊染見了面,寒暄了兩句便沒話了,兩人一度各自喝着茶。林悅渾身不自在,後來齊靖突然說想下棋了,齊染說自己棋藝不精,自己又喜歡,便自報奮勇和齊靖下棋去了。
現在下棋的好心情沒了,林悅只想回梧桐齋,即便不回去,他找個地方睡一覺,自己用靈魂狀态和齊染說話,也好過現在自己一個外人在他們兄弟三人面前渾身難受,又不能多說話。
好在吉祥的到了解決了林悅的無聊,齊染道“把飯食備在南廳,在冰上一壺桂花酒。”齊染喜歡喝冰鎮的酒,就連到了冬天也是如此。不過大齊有規定,除了宴會和特殊時節,一般是不能随意飲酒的。好在桂花酒并不醉人,偶爾喝上兩口,衆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吩咐完這些,齊染朝林悅幾人看過去道“累了一上午,今天在這裏不用拘于禮數,一起到南廳用些東西吧。”這不算正經吃飯的點,但齊靖玩笑般的開口了,齊染自然要滿足他的。
在南廳中,齊染坐在主位,齊瑛和齊靖坐在左邊的位置,林悅自己坐在齊染右邊。
這頓飯大概只有林悅吃的最舒心,皇宮裏的膳食是外面比不上的,精致不說,味道也是絕好的。林悅生平愛美食愛自由,加上其他人都甚少動筷子,倒是滿足了他。
齊染這個主人偶爾吃上兩口東西,最多的時候是端着酒杯在喝酒。現在并不是夏天,林悅覺得他這樣喝下去,早晚都得把胃喝傷。
齊瑛以往自然是會提醒齊染的,雖然齊染也不會聽他的就是。不過齊瑛今日有心事,特別的心不在焉,也就沒有發現齊染酒喝得有點多了。
齊染的酒量不算好但也不差,只是他每次喝酒後,臉上都會浮起一絲薄紅,他容顏如玉,氣質如竹,但這抹酒紅,卻襯的他容顏多了幾分閑适,整個人雅然獨立。齊瑛和齊靖都見過齊染喝酒後的模樣,并沒有覺得詫異。林悅是第一次近距離看齊染喝酒,第一次見這景色。他不由的想,若齊染生在現在,酒吧裏一坐,不用說話,男男女女都能往他身上貼。
當然林悅也只是那麽想了下,目光并沒有太放肆,而後便靜靜的吃着東西。
齊靖握着酒杯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齊瑛在漫不經心中喝了也喝了幾口酒。桂花酒是最不容易讓人喝醉的酒,但齊瑛就覺得自己喝醉了,他望着齊染,忽然覺得他心中的這個三哥離自己很近卻又無比的遙遠。
齊瑛不由的悶着嗓子喊了聲道“三哥……太子殿下。”在齊靖面前,齊瑛第一次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兄弟位置上,稱呼齊染為太子。
齊瑛的話讓齊染的酒杯晃悠了下,酒微微灑落在他白淨修長的手指上。齊靖微微轉着酒杯,眯眼朝齊瑛看去。林悅則看了一眼齊染,他在想,今天自己果然不該留在這裏。
齊染在齊瑛的注視下緩緩放下酒杯,接過吉祥遞過來的細巾,仔細擦了擦手指,然後他望着齊瑛道“怎麽這般稱呼?”
齊瑛道“只是怕三哥會覺得我太僭越。”他說這話時不由的流露出一絲委屈之意。就好像兒時在齊靖面前,他可以得意洋洋的說,三哥是我三哥,不是你的那樣。
齊染道“我若是覺得你僭越,以前便會有這感覺,你這是聽了什麽風言風語,心裏不順暢,跑到我這裏鬧脾氣?你若想喊我三哥,便一直喊下去又何妨。”
齊瑛眼睛亮了下,道‘真的?’
齊染點頭“自然。”只怕有天這個稱呼會消失在你口中,想起來便是血淋淋的背叛,再也提不起喊一聲三哥的興致。
齊瑛後面興致終于起來了,不再是一副被太陽曬萎的模樣。他上過戰場,拿出了和邊關将士坐在風中喝酒時的豪邁,讓吉祥給他換了個大碗,咕咚咕咚喝了兩碗。
然後齊瑛便以自己有事為由離開了,他走後,氣氛有些沉靜。半柱香後,齊靖也幽幽起身,以自己不勝酒力為由離開了,齊染便命吉祥帶人親自把齊靖送回宮。
在林悅想着自己要不要離開時,齊染對着他道“林悅,你陪孤喝幾杯吧。”
林悅仰頭喝下一杯酒,道“酒太涼,太子殿下還是別喝了,傷身體。再者萬一皇上召見,太子醉意醺醺的面見皇上,怕是要被禦史參奏行為不端的。”齊染攥着酒杯,也仰頭喝下滿杯酒,桂花的香味殘留齒間。他隐隐有種預感,他和齊瑛兩人這個兄弟怕是做不長了。
齊染喝了這一杯後當真沒有再喝了,他和林悅默默用了點東西,等兩人放下筷子後,齊染讓林悅在偏殿休息,而他自己也回寝殿小憩去了。
林悅這些天中午時常在偏殿休息,也習慣了,便順着齊染的話去了。
吉祥看的出林悅和齊染關系所有不同,對林悅能留下自然是歡喜的,齊染喝了酒容易做噩夢,容易脾氣不好。很多他們不敢勸說的話,林悅都是能對着齊染毫不客氣的說出來的。雖然他也擔心林悅會因此受罰,不過總好過自己惹齊染不開心不是。
林悅躺在軟塌上,不多時便睡着了。睡着後不久,他的魂魄便飄出來了,林悅是想把魂魄摁回身體裏休養休養的,但是想到齊染喝酒的神色,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齊染。
他去的時候,齊染正緊皺着眉頭躺在床上,發絲有些淩亂,讓他看起來有些孩子氣。林悅嘆了口氣,心想擱在現在可就是個被家人寶貝的孩子嗎?擱在古代就要扛起責任,每天把自己弄得這麽累了。
林悅在齊染床頭飄了一會兒,看他睡得還算安穩,便準備離開。
不過他剛準備飄走,便被齊染握住了腳踝。齊染是唯一能看到林悅魂魄的人,也是唯一能抓住他的,這讓林悅想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齊染也是這麽抓住了自己胳膊。
林悅身體略扭曲的回頭,看到的便是齊染扭曲痛苦像是喝了毒藥的臉色。感到齊染的力氣越來越大,林悅忙飄回去,他蹲下去推了推齊染道“喂,你醒醒。”
他用的力氣很多,三推兩推還真把齊染給推醒了。
齊染從一眼看到自己身上蹲了團黑影子,心尖不由的一緊,還沒有所反應,耳邊便傳來林悅的聲音“既然醒了,可以放開了嗎?”
齊染這才感到自己手裏在抓着什麽,感覺下像是人的腳踝。齊染忙松開手,本能的坐起身。
林悅正在他身上蹲着,齊染坐起身時,兩人的臉撞在了一起。鼻子對鼻子,嘴角對嘴角。
齊染眼前的林悅是一團影子,他根本沒想到自己唇上的是林悅的唇,只覺得東西挺軟,不由的伸出舌頭抿了抿。
林悅在兩人無意中碰撞後後便準備退開的,誰知他沒有動作,便感到齊染的舌尖掃過自己的嘴角。林悅微愣,下意識的張了張口想說什麽,齊染的舌尖劃過了他的口腔。
這一動作,齊染也明白了自己做了什麽,他腦子一片空白,然後徹底沒了動作。林悅倒是反應過來了,他把已經僵硬的齊染推開,然後飄到了一邊。
為了緩解尴尬,林悅道“太子殿下要喝水嗎?我給你倒。”說完這話,不等齊染說話,他便給齊染倒了一杯水端了過去。
他把茶水端到齊染身邊時,齊染的臉頰微紅,但眸子驀然瞪大,表情十分震驚的看着他。林悅本以為他是因為那可不算吻的吻而震驚,但模樣又不像。林悅在不經意的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後,突然也驚訝了。
他在靈魂狀态,除了齊染外,幾乎不能拿實質性的東西。這杯茶,他現在卻牢牢捧在手裏。無怪乎齊染驚訝,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齊染則略艱難開口道“你的頭出來了。”這沒頭沒尾還略帶幾分驚悚畫面的話讓林悅回過了神,他不自覺的反問道“什麽?”
齊染吸了口氣,平複下心中的各種情緒,他道“我能看到你的頭了。”
林悅眨了眨那雙狹長的眸子,他皺眉“這話什麽意思?太子殿下以前看不到我的頭嗎?”
齊染對着林悅那張英氣俊美的臉,實在很難想象這臉能和一團影子扯上關系,他轉開眼道“以前是看不到,以前你的魂魄在我眼裏,就是一團黑影。”
這世上很少有什麽事能讓林悅發愣發呆,沒想到眼前就有一件,他不由的問道“一團黑影?”齊染點了點頭,還用手比劃了下解釋道“就是差不多人型這麽大的黑影。”
林悅道“那你看到一團影子跟你說話,你不感到驚悚嗎?”
“還好。”齊染道,如果是上輩子,他自然是驚恐的,但自己都歷經了生死重活一世,即便是驚訝也不會表露出來的。
林悅腦袋裏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齊染的膽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把茶杯放到齊染手中“你先喝點水。”
齊染這才發現林悅能拿東西了,以前林悅的魂魄和他說話時,也時常說看着好東西卻吃不到嘴裏,實在是沒意思的很。現在竟然可以拿東西了,實在是……
只是想聽到林悅能拿東西原因,齊染的耳朵不由的熱了下,他低頭把泛涼的茶水一口氣喝下,似乎想把心底那絲不自在順着涼茶埋入心底最深處。
林悅沒想到他這麽渴,便道“你還要嗎?我再給你倒一杯?”
齊染搖頭道“不必。”他握着杯子,并沒有遞過來的意思,林悅便也沒有去接。
林悅想了下道“那我現在在你眼裏是什麽樣?”齊染不明所以的擡起頭,他不明白林悅的意思。
看出齊染的疑惑,林悅道“我是說,你看我現在和你平時見到的有區別嗎?畢竟能魂魄出體的不多,能看到魂魄的也不多。”他其實想問的是,自己現在是這個時代林悅的模樣,還是以前短發長褲休閑裝的模樣。
齊染仔細看了看林悅道“就是你平日的模樣,沒什麽區別的。”
林悅哦了聲,心想,看來這魂魄也是跟着形象走的。這解釋其實漏洞百出,但是林悅一向懶,他懶得想這裏面那些讓人想不通的問題。要不然這些問題總能把人逼瘋。
林悅還想說什麽,卻覺得魂魄有些沉沉的,像是體內有無形的東西在扯着他,讓他回去那般,林悅看着齊染道“我回去了。”
齊染哦了聲,然後看着那團黑影頂着林悅的腦袋穿牆而過。
等林悅走後,齊染放下茶杯,他伸出手不自覺的摸了摸嘴角,柔軟的碰觸感似乎還殘留在上面,齊染心道,自己剛才算不算輕薄了林悅。
想到這個,齊染立刻放下了手,他想自己真的是魔障了,竟然開始想這些有用沒用的東西,不過是無意的,林悅都沒有說什麽,日後只當這個意外沒有發生過便是了。
他和林悅是合作關系,是君君臣臣。
林悅魂魄回體後,只覺得有些疲憊,不過這個覺他是睡不下去了。不但這個覺他不能睡了,這個東宮他都待不下去了。
對那個意外,他心裏是沒什麽,齊染可是這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思想肯定封建的很。如果碰了個美女,說不定還能是好事一樁,這碰了自己,齊染這個太子心裏怕是不大舒服。
林悅雖然處事淡然,但絕對沒有自虐的傾向,這個時候他不宜出現在齊染面前。以免這個太子一個惱羞成怒,遭殃的是自己。
林悅想到了便做,他收拾了一番,便準備離開。為了避免尴尬,他并沒有去見齊染,只是讓偏殿服侍的小太監代為告知一聲,順便心底已經打定主意,明天找借口不來東宮了。
只是林悅還未出偏殿,便看到禦林軍從東宮外進來,外面的禦林軍似乎還把東宮給圍住了。吉祥聽到吵鬧聲道“你們在做什麽?”
帶領人的是禦林軍統領蕭善,他道“我們奉命搜查東宮,還請太子予以方便。”
“放肆,誰命你們搜查的,東宮乃是太子居所,你們可有聖旨?”吉祥聽這話聽得心跳加急了無數倍,但氣勢卻不輸人。
蕭善正準備開口,門口傳來皇帝的聲音“是朕讓搜查的。”吉祥看到皇帝同安貴妃還有臉色蒼白到了極點的梅妃出現在眼前。
他一驚,忙跪下給皇帝請罪。
這時齊染已經換了衣衫,他從寝宮走出來,給皇帝請安後,在皇上讓他起身後,他看了看四周有些驚疑道“父皇,這是?”
皇帝道“朕剛才在禦花園碰到了個哭訴的小宮女,說你這裏有人使用厭勝之術詛咒梅妃,朕親自來瞧着,還你清白。”
梅妃聽罷這話便跪在了地上道“皇上,東宮人多閑雜,太子絕不會這麽做,請皇上明察。”
安貴妃捂嘴嬌笑道“梅妃妹妹,皇上也沒說是太子做下的這事,咱們今天來不就是還太子清白的嗎?”
齊染跟着跪下道“孩兒心中敬重梅娘娘,斷不可做出這等事,父皇可讓人随意搜索。”
皇帝親自把齊染扶起來,眉眼淡淡道“朕自然是信你的。”
說完這話,一行人走入正殿中。
林悅悄悄退回偏殿,然後很想眯眼睡着,用靈魂出竅的方式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但是有些時候這覺也不是說睡就能睡的。
林悅在偏殿晃悠了一圈,最後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軟塌上的玉枕之上。在把玉枕往額頭上撞的時候,林悅腦海裏只有一句話,他想自己這次虧大發了。要是磕暈了,自己卻沒能靈魂出竅成功,那可不就是虧大發了嗎?
好在一陣頭暈目眩後,他的魂魄出來了。
林悅以最快的速度飄到大殿,大殿內正跪着梅妃那裏的兩個宮女奄奄一息的宮女,秋草和盛夏,還有一個林悅感到有點眼熟的宮女,好像是齊染身邊經常服侍的那個,叫文竹來着。
文竹跪在地上渾身顫抖道“奴婢不敢說謊,太子殿下心裏對梅妃有恨,覺得她并非真心疼愛自己的,而是為了利用自己得皇上恩寵。加上太子殿下覺得七皇子有軍功又被封了青王,日後定要與他争奪皇位,兩人并非一心,便讓人做了小人,日日針紮鞭打。”
一旁的吉祥聽了這話,簡直想上前抽文竹一巴掌。
齊染看到林悅出現時,眸子動了動,他雙手緊握在袖子裏,冷眼看着文竹說這些黑白颠倒,荒唐至極的話。
皇帝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道“既然如此,你以往怎麽不說?”
文竹哭着道“奴婢自知開了口便難逃一死,奴婢不敢開口。只是今日奴婢奉太子之命為梅妃娘娘送紫參,看到梅妃娘娘心疼難耐,吐血而昏,奴婢心中十分惶恐。後來又聽聞文央宮內有人提起了厭勝之術,奴婢害怕……”
“皇上,臣妾正在禦花園賞花呢,這丫頭莽撞的不行就撞到了臣妾,臣妾知道她是太子身邊的宮女,不敢責罵了他。只是看她神色慌張,多問了兩句,她自己就吓得不行,要見皇上,還嚷嚷着太子行厭勝之術。”安貴妃接過話道,當時她身邊的宮女只是對着文竹呵斥一句,問她是不是想死,誰知文竹在大庭廣衆下便嚷嚷出了這個秘密。
這事很多宮女太監都聽到了,安貴妃也不想替齊染遮瞞,便讓人把文竹帶到皇上面前了。皇上自然不信文竹的這些說辭的,但謠言之下,他需要齊染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對齊染還是了解的,即便是真的查出了厭勝之術的東西,他也不會信,只是悠悠衆口怕是難堵,齊染這個太子在朝臣心中,地位怕是沒有往日那般鮮亮。
梅妃是聽聞了此事後,不顧身體情況來阻止的,皇帝想了想把她也帶來了。
齊染聽到這話,輕聲道“文竹,孤自認為待你不薄,你既然這般說,那孤便問你,如果真的是孤所謂,那東西孤藏于何處了?怎麽就輕易被你發現了去?”
齊染的語氣輕緩,但文竹不由的打了個寒顫,她看了齊染一眼,最後閉了閉眼垂下頭道“太子殿下的确對奴婢不薄,奴婢事後願以死抵罪。”說完這話,她看着皇帝一臉決然道“皇上,東西便藏在太子殿下寝宮床下,奴婢是無意中發現的,裏面還有一作法細則,每日針紮九九八十一,鞭笞九九八十一,一月之內,被詛者亡。”
林悅聽到這裏松了口氣,他朝齊染宮殿跑去,不過走了兩步,他想了下,又飛奔到齊染身邊,低聲道“為了保險起見得罪了,這也是為了你好。”說罷這話,他用手挑起齊染的下巴,在他嘴上啃了幾口,然後飄走了。
留下瞪大眼睛驚疑不定的齊染站在那裏,皇帝皺眉看了眼齊染,心道,齊染很少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莫不是心中沒把握洗脫自己身上的冤屈?
林悅飄到齊染寝宮時,聽到皇帝道“去搜。”
林悅在皇上身邊的內監到來之前,把齊染床下的一個錦盒抱在懷裏。他是魂魄狀态,在外人眼裏就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