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伶舟渡02

伶舟渡02

“好的,尊重你的選擇。你的這個說法,有種作者之死的意味。”

伶舟渡點點頭,“剛好和我想的一樣。”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就走上漫畫作者這條路的?又是什麽讓你偶然發現你的作品的呢?”

伶舟渡低頭,摸了摸荔枝飲料盒子,微笑。

“因為我腦中有故事,”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很喜歡漫畫這種模式,試想一下,一大段文字僅僅是用一張圖片就可以表達出它豐富的意涵,又是那麽簡單直觀沖擊力強,我為什麽不選呢?”

“我小時候也學過畫畫,事實上,我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我的媽媽讓我去學鋼琴的時候,又報名奧數。”伶舟渡喝了一口荔枝飲料,睫毛低垂,“畫畫是我看着視頻自己學的,因為我認識一個人,我想和她交朋友,她就很會畫畫。”

“後來你們成為朋友了嗎?”

“沒有,”伶舟渡回答,“後來我發現她喜歡的是音樂,只是她的媽媽是個大畫家而已。”

“至于創作作品,”伶舟渡摩挲着荔枝飲料盒子,“因為我發現了痛苦,發現了世界的某些部分在呻|吟。”

“我的媽媽致力于成為沒有腿的鳥,她渴望能夠不斷高飛,永不墜落,她也想我成為這樣的,她教導我察言觀色,告訴我在什麽時候說什麽話,只要達到目的就好,可是我知道她其實是不喜歡圈子那一套的東西,但是她對結果的執念早已超過過程,這是規則對她的異化。”

“當然這并不怪她,我很喜歡的一句話,‘我的整個生命,只是一場為了提升社會地位的低俗鬥争’,我的媽媽也是如此。”

“只是她向前的路比富人要少,面前的路障又比男人要多。”

“好像重複了之前所說的,”伶舟渡沖夏積晴笑笑,夏積晴知道這眼中沒有笑意,“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媽媽對我的影響很大。”

伶舟渡深吸一口氣,“直到現在我都不能擺脫她對我的影響,我渴望成功,也會耍一些違心的小手段。”

“盡管這是我讨厭的,為了穿上鞋子,就得削去足。因為市面上,沒有适合我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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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吧,《沒有腿的鳥》和《白天藏着屍體》,我可以畫得更個人主義,但是為了讓一些人能夠看下去,我犧牲了它原有的內容,只保留大家可能會喜歡的大致框架。”

“而那些完全是我私人的作品,我從未讓別人看見過,”伶舟渡躊躇地說,“因為我知道,我一旦把它們發表,迎來的會是怎樣的讨伐。”

“我的作品是自由的,我不是。”

夏積晴有些驚訝,她看過伶舟渡的兩部作品,還很喜歡來着。

她原本以為伶舟渡已經完整地表達了自己,因為那兩部漫畫真的很真誠的,沒想到這只是她想讓大家看到的。

“那你有想過要把它們發表嗎?畢竟你的讀者都在為你的‘精致卻少量’哀嚎,也許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東西呢?”夏積晴說完後,稍微靠近一些,小聲地在伶舟渡邊上說。

“其實我也挺想看看的。”

伶舟渡放下了荔枝飲料盒子,“那要等到不存在伶舟渡這個人的時候吧。”

“我想過,拜托我的好友,在我死後發表,也許在未來,會有與我心跳同頻,接收到在裏面傾注的東西。”

“但在我活着的時候,不會,”伶舟渡輕輕地說,“我不會給自己惹麻煩的。”

“還有,誰說我‘少而精致’了,其實我創造了很多作品。一般我都是在心裏醞釀好作品,不怎麽吃喝,一口氣完成那部作品的,過後也不做修改。”

“因為我固執地認為,修改後就沒有那種完全出自本心的感覺了。雖然馬虎了點,我也是個高産的漫畫家,我的作品可以堆一個五十平的房間。這些年,我不去工作,上學沒按照媽媽所說的,結交人脈,我一直在畫畫,一直在畫畫,好像要把我的生命都畫出來。”

“為了不讓我的媽媽覺得我無用,我才放出那部漫畫。我知道我的任性應該有個度,我也沒有覺得這樣多麽不自由,令人窒息。因為我只是在跟我的媽媽交易,我也是有些在意她的。她也在我身上花了那麽多錢,沒有她,我可能要到公司當牛做馬了。”

“你說你是個高産的漫畫家,可以透露一下你目前最滿意的作品嗎?這個問題我實在是好奇。”

“我。”伶舟渡指了指自己,燦然一笑,“當然是創作出如此之多優秀作品的我自己。”

她好像很開心,語氣都張揚了起來。

“我是我最滿意的作品,可能有瑕疵,但這恰恰讓我相信我的完美是真實的。我的生活就是藝術,我是由我、我的操控和一連串意外構成的,多麽有趣。”

夏積晴也忍不住笑了:“完全想不到你是能夠創作出秋直的漫畫家。”

“其實我覺得我們挺像的,我想活着,她也沒有想過去死。”伶舟渡最後總結,“我們都是樂觀主義者。”

夏積晴對此不予置評。

“不知道你創造《沒有腿的鳥》和《白天藏着屍體》花了多少時間?”

“一周,”伶舟渡伸出七根手指,左手五根,右手兩根,“從構思到畫成。”

“我是說每部都是一周。”

“你對評論家季桑說你的漫畫僅僅是情感的堆積,有什麽看法?”

“她說得很對。”伶舟渡眼睛斜斜地看她。

夏積晴這才發現,伶舟渡的眼睛有點偏淩厲的鳳眼,只是眼睫下說不清的飄渺柔情淡化了這點。

又連續問了一些問題,結束了訪談。

離去之時,伶舟渡問夏積晴願不願意同她喝一杯,夏積晴點頭同意了。

伶舟渡拿出了拉菲和啤酒,問她想喝哪種。

夏積晴笑着問:“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沒有啦。”伶舟渡指了指自己,“對我沒有什麽區別。”

“不知道對你呢?有沒有區別?”

“我不喝酒,所以也沒有區別。”夏積晴回答,“是不是有點掃興了?畢竟我答應了你要留下喝酒的。”

“沒有。”伶舟渡說,“因為我也不喝酒,這些都是我媽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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