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粉絲群
02 粉絲群
當日傍晚，沈舟回到家後，長舒一口氣。
他打開了玄關的燈，入門是一面屏風隔斷，白橡木的條案上放了一個花鳥罐子，罐子裏斜插了一支白桦枝，這一切看起來，就是很正常的家居布置，就像他的性格一樣，儒雅而內斂。
然而，這樣正常的家居風格，也僅止步于玄關了。
一旦繞過屏風，就會看到，客廳內滿牆滿櫃子都是徐雲天......的周邊。
牆上是徐雲天的等身海報，各色戰隊服、演出服和私服一應俱全。櫃子裏更是搜集了歷年來官方和非官方的周邊，包括海報、徽章、寫真、畫冊、同人本、明信片等等，并且，全部按照沈舟的強迫症，分成了挂件專櫃、徽章專櫃、小海報專櫃、日常用品專櫃和紀念書籍專櫃。
沒錯，這才是沈舟的本性：一個喜歡搜集徐雲天周邊的小迷弟。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愛好，是因為那個十五歲的夏天。
不是所有人都像徐雲天那樣，十五歲就從青訓營脫穎而出，成為了聯盟最年輕的明星選手。徐雲天年少成名，有“十五歲的天才”之稱，頗受粉絲喜愛，那時的聯盟也很看好他，出了許多相關周邊。同樣十五歲的沈舟，卻是青訓營的無名小輩，他的訓練成績并不出衆，随時處在被淘汰的邊緣。沈舟如今撐起整個戰隊的能力，是他的管理與戰略能力，這些優勢放在十五歲且沉默寡言的少年身上，在那時并沒有怎麽凸顯。
那時的沈舟還在擔心自己的訓練成績，而成績優異的徐雲天，瞬間成了他的偶像。
于是，他加入了粉絲群體，一邊和同好們交流，一邊越陷越深，他已經做好被淘汰的準備——到了那一天，就做個普通粉絲，依然可以默默關注着戰隊和徐雲天。這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最近的距離了。
他始料未及的是，兩年後，前隊長到了退役年限，在青訓營一眼看中了沈舟，開始培養接班人。三年後，戰隊成員更新疊代，沈舟和徐雲天一起，成為了電競聯盟最為璀璨的“黃金一代”。
不過，随着沈舟逐漸成名，他才發現自己的愛好有些危險。
原本他以為自己就是個随時被淘汰的青訓學員，那就做個普通粉絲，怎樣追星都不過分，所以，他追星追得肆無忌憚，等他意識到要收斂時，已經掉到坑裏出不來了。為此，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飾着自己的小愛好。
尤其不能讓徐雲天知道這件事。
今天的事确實吓了他一跳，幸好他和陸橋配合得當，沒有穿幫。
沈舟匆匆吃完飯，回房打開私人筆記本，浏覽着各家網店的訊息。
無論在哪家網店，他都躲不開CP專區，他和徐雲天是圈內最火的CP——舟天。不過，每次看到這類專區，他都會快速劃過，他自己都分不清，這樣的情緒究竟是害羞還是厭惡。
他只喜歡收藏單獨的徐雲天周邊。
這時，一個聊天窗口彈了出來：“沈隊來啦，我今天看到一個超可愛的舟天小同人……”
“不看。”沈舟道。
然而對方的頭像依舊閃個不停，沈舟無奈打開，回了一行字：“橋兄，你能不用這個僞娘頭像了嗎？你不覺得辣眼睛嗎？”
“我喜歡，我樂意。”陸橋特別喜歡僞娘妝。
沈舟懶得管他：“算了，你開心就好。”
“對了對了，神仙太太又畫了一張舟天圖，媽呀美絕！我都要變成你倆的CP顏粉了。”陸橋不依不饒。
“我說過了，”沈舟沒好氣道，“我不想看到我和徐雲天的同框CP圖，很尴尬的。”
“哦這樣啊，ALL天如何？沒有你的那種！”陸橋繼續逗他。
“沒有我？”沈舟氣道，“你覺得我會想看徐雲天和別人的CP圖嗎？”
他啪地一聲合上了電腦。
沈舟當迷弟這麽多年，對于舟天是什麽早就心知肚明，但是，就是不想看。
或許，在內心深處，沈舟還是那個随時被青訓營淘汰的少年，在角落裏默默看着徐雲天就很開心了。
想到這裏，他還挺理解陸橋的。只要不和蘇堂見面，不出現在蘇堂的生活裏，陸橋就永遠是萬千粉絲之一。這種感覺很安全，既不會給蘇堂造成困擾，也不會傷害到自己，只要陸橋單方面願意，這種熱愛就永遠不會結束。
陸橋還在彈消息，看沈舟沒回複，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沈舟接起電話，不爽道：“都說了我不看舟天，不看舟天！”
“不是啊沈隊，群裏好像出事了。”陸橋的聲音有點着急。
“什麽事？”沈舟問。
他和陸橋都加了一個戰隊粉絲群，這個群是非官方群裏最大的一個，所以這裏看周邊的訊息十分方便，而且沒有官方成員，大家讨論比較放得開。沈舟為了進這個群，專門搞了個小號，不過一直是默默潛水的狀态，偶爾圍觀吃瓜。
“是這樣的，剛剛有個新進群的妹子，是你的粉絲，一直都在群裏刷屏說隊長的周邊好可愛好喜歡隊長。”陸橋說。
“就這事？假裝沒看見就好。”沈舟道。
“不不，我還沒說完呢，然後就有人說，徐雲天周邊也很可愛啊，然後你猜怎麽着，那個新來的妹子和大家撕上了！說徐雲天的周邊醜死了，為什麽會有人買徐雲天。”
在徐雲天戰隊的粉絲群，說徐雲天的周邊醜……這人現在正在被圍毆吧？
“所以呢，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麽？”沈舟喝了一口茶。
“不是啊！問題是那個喜歡你的妹子……呃其實我懷疑他不是妹子，他的名字叫徐小賤！”陸橋終于把重點說出來了。
“噗——”沈舟直接一口茶噴出！
徐小賤？？
這不是徐雲天的小號嗎？而且是他用來撕黑粉的小號。小號雖然隐秘，但是幾個圈內好友都知道的呀。
徐雲天居然頂着這個随時會掉的馬甲，在戰隊的粉絲群裏，假裝沈舟的小迷妹。而且，他的存在感爆強，現如今，正在和整個群撕逼中……
沈舟看到這個場面時，只覺得一陣頭大。
說實話，他是真心不想管這個傻子，但是，如果不管的話，萬一徐雲天被人拆穿，後果将不堪設想。
可是，沈舟不能暴露身份，他總不能和徐雲天說我是隊長，我看到你在粉絲群裏喊好喜歡隊長了......這太尴尬了，以後還怎麽愉快的做隊友。
思來想去，沈舟只能用自己的小號，硬着頭皮假裝群裏的小迷妹——用女號的原因也是為了盡可能隐藏自己。
這時，大家都在說，喜歡沈舟不喜歡徐雲天的都是邪教，而徐雲天本人呢，正在跟他們理論說，徐雲天的周邊那麽醜有什麽好喜歡的？
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聊起舟天，沈舟愈發緊張。
舟天這對CP絕對是電競同人圈的第一熱門，舟天區衍生了無數同人創作，充滿了不可描述的語言，幫助CP完成無數不可描述的關系……
沈舟有些坐不住了：不能讓徐雲天繼續留在群裏了，不能讓他知道舟天是什麽！
他迅速打開徐雲天的私聊窗口，為了盡快獲取信任，沈舟說出這輩子最違心的話：“小賤，別和他們吵了，我也不喜歡徐雲天的周邊，我們另外建個群吧？”
徐雲天秒回：“诶！好好好！太好了！”
“嗯嗯，等我拉你。”沈舟趕忙建群。
徐雲天以為遇到了同好，可激動啦：“我也不想和這群人在一起啦，真沒有品位，他們是瞎的嗎？”
徐雲天不愧為聯盟第一手速，搶先一步建好群，然後将沈舟光速拉進群。
沈舟一看群名，竟然是：我家隊長世界第一可愛！
沈舟：“......”
好吧好吧，你開心就好。
這時，之前的粉絲群的已經在商量這個黑子刷屏太煩人了，我們發幾張舟天圖清屏吧。
發幾張……舟天圖？！
沈舟慌了，腦袋裏面全是舟天圖這樣那樣不好的畫面，他急忙發消息道：“小賤，把另外那個群退了吧。”
“這麽快？我還沒和他們大戰三百回合呢？”徐雲天不甘心。
“他們不想和你吵了，他們要發......要發徐雲天的周邊圖刷屏。”被逼急的沈舟開始編瞎話。
“這麽辣眼睛？？”徐雲天挺不喜歡看到自己的周邊的，有些做的确實有點過，他感覺很尴尬，于是，他立刻秒退了那個群。
危險解除了......
沈舟長舒一口氣。
話說徐雲天的圖怎麽辣眼睛了？？？你是瞎的嗎？徐雲天明明那麽可愛！
沈舟看到對方那句辣眼睛都想幹架了，但是一想到對方是徐雲天本尊，只好默默忍住。
“啊對了周周，你也和我一樣，覺得隊長最可愛只有隊長的周邊才好看是不是？”徐雲天已經開始在新群裏說話了。
周周……？
沈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馬甲名：蔚然無周。
好吧……徐雲天喜歡叫周周，那就是周周吧。
他看了看徐雲天的馬甲徐小賤，不安地問：“對了你不是讨厭徐雲天嗎？為什麽會用他的小號？”
徐雲天被吓到了：“什麽？？你怎麽知道徐雲天的小號？”
“哦沒有，我就是看過一個八卦，說徐雲天有個小號叫徐小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沈舟道。
徐雲天有點心虛，手速飛起一秒改名：我最讨厭徐雲天啦！
沈舟：“......”
徐雲天啊，你是有多起名廢。
沈舟不奢求徐雲天改名了，無奈道：“那我叫你什麽好呢？”
“哈哈這個啊，我叫小雲。”徐雲天這拙劣的僞裝真是……
冷場一分鐘，徐雲天自己反應過來了：“啊絕對不是徐雲天的那個雲！這是巧合！反正小雲是我的名字！”
沈舟看不下去了：“好的好的明白了，小雲。”
徐雲天在電腦的那一端長籲一口氣，心說隐藏身份真是太難了，總算蒙混過關了。
殊不知，對面的隊長早已看穿一切。
徐雲天以為周周也是沈舟的小迷妹呢，不管怎樣，總算遇到了同好，可以一切讨論可愛的隊長啦。
這樣想着，徐雲天在新群繼續刷屏，各種花樣誇獎可愛的隊長：隊長怎麽那麽好看，隊長怎麽那麽厲害，隊長特別溫柔性格也好，而且還會做好吃的！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隊長！
沈舟被他誇得滿面通紅。
突然，徐雲天冷不防問出一句：“對了周周，舟天到底是什麽？”
啪地一聲，沈舟把鼠标碰到了地上。
沈舟慌了。
現在他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絕不能讓徐雲天知道舟天是什麽。
好在此時徐雲天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沈舟咬了咬牙，打字道：“舟天啊，就是同時喜歡沈舟和徐雲天的粉絲群體，俗稱舟天黨。”
沈舟編瞎話的段位又提高了……
“啊？這麽無聊？徐雲天的周邊那麽尴尬，誰會喜歡啊？”徐雲天完全不能理解。
沈舟：“？？？”
我喜歡啊！
沈舟只能拼命按耐住沖動，提醒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徐雲天，所以，一定要克制情緒。
“是，還是沈舟的周邊可愛。”沈舟違心迎合道。
于是，又回到了徐雲天最感興趣的話題，他繼續花樣誇隊長，沈舟繼續臉紅聽誇獎。
這種感覺……好像還蠻開心的。
沈舟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感覺。
然而，好景不長，徐雲天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咦？周周，這個群只有我們兩個人啊？這不科學，喜歡隊長的人明明很多的，等我再拉幾個人進來！”
沈舟：“......！！！”
再拉幾個人進來科普舟天怎麽辦，搞不好連天舟是什麽都說了！
沈舟吓出一身冷汗。
然而，徐雲天說幹就幹，不一會兒就找到了三個妹子進群。這時，只見徐雲天頂着那個“我最讨厭徐雲天啦”的ID，拍着胸脯說：“周周，這幾個妹子都和我們一樣，只喜歡沈舟，不喜歡徐雲天，大家都是同好喲。”
沈舟：“......”誰說我不喜歡徐雲天……
沈舟無奈至極，不過卻松了一口氣，這樣的粉絲應該不喜歡舟天這對CP，還算安全吧？
不過，群裏的讨論很快就走向了奇怪的方向，因為，這幾個可愛的妹子，都是舟我黨......
舟我黨，是一個極其冷門的CP群體，顧名思義就是沈舟x我，幾個妹子都是不喜歡徐雲天，只想和隊長談戀愛的女友粉。
群聊大概是這樣的：
我最讨厭徐雲天啦（其實這位就是徐雲天）：隊長真可愛！
妹子A：隊長真可愛！
妹子B：隊長真可愛！
妹子C：隊長真可愛！
我最讨厭徐雲天啦：啊這個隊長的小挂件真好看！
妹子A：那個隊長的新年挂件更可愛！
妹子B：抱枕才最可愛，軟軟的……
妹子C：海報最帥氣！想嫁！
妹子A：是啊好想嫁給隊長啊！
妹子B：好想嫁給隊長啊！
妹子C：想嫁！
我最讨厭徐雲天啦：？？？
妹子A：啊好想給隊長生猴子！
妹子B：生小隊長！
妹子C：生一個動物園！
我最讨厭徐雲天啦：？？？？？？
我最讨厭徐雲天啦：......！！！
系統公告：妹子A、妹子B和妹子C被管理員我最讨厭徐雲天啦 踢出了本群。
群裏又只剩兩個人了。
沈舟：“......”徐雲天你是不是有病。
出于隊長的責任感，平時看到自己的粉絲聊着好好的被踢出群，他肯定很生氣，可是，這一次踢人的是徐雲天……他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沈舟只好耐着性子，打字詢問：“怎麽了，小雲？”
對面的秒回不見了，支支吾吾了許久才回複道：“那個……我不想和想嫁給隊長的女孩子做朋友。”
沈舟：“......”
這個笨蛋，人家只是說着好玩而已，現在的女孩子牆頭那麽多，怎麽可能真的談婚論嫁。而且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同意的，你究竟在擔心什麽啊雲天？
沈舟扶額。
然而，對面的徐雲天十分小心眼，繼續打字逼問：“周周，你不會也想嫁給隊長吧？”
沈舟：“？？？”我為什麽要嫁給我自己？
沈舟都快氣吐血了。
“周周，隊長是不是真的很受歡迎，有很多女孩子想嫁給他啊？”對面的徐雲天好像很不開心。
沈舟好無奈。
你更受歡迎好嘛，想嫁你的女孩子明明比我還多，徐雲天啊，你當了明星選手這麽多年，這種事不是早就應該習慣了嗎？說好的職業素養哪去了，成熟一點啊。
沈舟一陣腹诽，卻又不能說出來。
對面的周周半天不說話，徐雲天着急了，追問道：“所以，周周，你也想嫁嗎？”
沈舟意識到自己也快被踢出群了，趕快道：“怎麽可能，我一點都不想嫁給你家隊長！而且小雲，剛才那幾個人只是喊着玩玩的，你冷靜一點，這樣随便踢人是不禮貌的行為……”
徐雲天壓根就沒理睬他的勸解，只是問：“那你不是也說隊長好可愛嗎？”
沈舟：“......”沈舟好無奈啊。
徐雲天這個讨人嫌的小氣樣，在飯圈真的會沒朋友的！
沈舟要郁悶死了，但是一想到要被徐雲天踢出群的危機，他不得不繼續編瞎話，獲取徐雲天的信任：“不是的小雲，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是說我有女朋友的，所以喜歡隊長的周邊只是一種愛好，不是那種喜歡。”
“不是那種喜歡？”徐雲天還在小氣地懷疑，“不喜歡本人，怎麽會收藏周邊啦？”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女友粉那種喜歡，頂多算是事業粉吧，因為沈舟的性格和我很像，看着他事業有成，我自己也會很有動力，就是這種事業粉的喜歡。”沈舟勉強解釋道。
“哈哈哈這樣啊！那你應該不會和我搶隊長啦，可愛的周周子！”徐雲天頓時雀躍不已。
沈舟：“......”本來就不會！因為我就是你的隊長！
這時，徐雲天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诶！周周你不是女孩子嗎？怎麽會有女朋友？？”
沈舟一愣，這才想起自己這個小號填着性別女。
不過，現在改口更容易被懷疑，沈舟只好硬着頭皮道：“是啊。”
“所以，相同性別也可以談戀愛嗎？”徐雲天追問。
“是，是吧。”沈舟一時之間找不到更好的說辭。
“啊，感覺又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徐雲天很開心。
沈舟：“......！！”
這種新世界的大門就不用打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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