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封信
第四封信
在命運的無數次交彙下，我在拼命尋找一個可能性。
當我感覺到頭上傳來的陣陣鈍痛時，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場景，是那些掉落的星星。
接着無數關于林木冉場景紛沓而至，有些我有印象，有些卻從沒在我腦海裏出現過，但是我又覺得很熟悉。
我睜眼的那一瞬間，一切都消失不見，沒有了碎裂的水泥牆，也沒有了濃烈的腐臭味，取而代之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酒精刺鼻味。
賀苘師姐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逐漸變得清晰。
“小澗，小澗？你醒了！”
“賀師姐……我……睡了多久？他們呢？”
“你爸，葉局他來過了，你一直沒醒，他又去局裏，你別怨他。”
賀師姐這麽一說反而讓我腦子空了一下。
也就一下，他總是很忙，我已經習慣了沒他的時候，畢竟他得先公後私，我又不是小孩了。
“你昏迷一天一夜了，還沒脫離危險期，你知道當時多危險嗎？！我但凡晚去一秒！你就直接光榮了！”
賀師姐說着紅了眼瞪着我，剛想起身的我又讓她回了病床上。
“你不用起身，我講給你聽。兇手原名吳昌，他兒子叫吳華。2013年，8月5號，吳昌喝醉了酒家暴吳華，年僅6歲的吳華受不了逃了出來，遇上了林木冉，林木冉感念兩人有着相同被家暴經歷，就送吳華回家，希望能夠勸一勸他父親，卻被吳昌失手殺害，封在浴室水泥牆裏。”
賀苘說着說着，深深嘆息道：“具體的細節過了十年，很多都已經問不出來了，但是那個男生卻說了句讓我印象十分深刻的話，他說，林木冉當時找到他時，不停的安慰他，還說她自己也曾經天天被家暴，直到有一天一個陌生出現在她身邊，救了她。
或許，林木冉也是想成為那樣的人吧，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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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靜靜聽着，聽着聽着卻不自覺捏緊了床單，這一刻我心中充滿了恨意，我不清楚恨的到底是誰。
是林木冉的父母？
是林木冉的善良？
是逃出來的吳華？
是喝醉酒的吳昌？
亦或是，我自己，那個沒有接到的電話。
外面傳來一聲呼喚，打斷了我的思緒。
“賀苘，有封小澗的信。”
我的心髒因為這句話而瘋狂跳動。
還有信！我還能回去！或許我可以改變一些什麽！
“這年頭還有人寫信？”賀苘嘟囔道。
“賀師姐，快給我看看！”
“诶诶诶！你現在可不能激動！”
我接過信立刻就打開了信封，我想着這會是幾歲的林木冉給我寫的信。
“葉南澗，今年我就要大學畢業了，我打算留在江州等你。這些年我猜想，你大概是來自未來的2023年吧，再過十年我就去找你了！
葉南澗，你還記得你和我說的那句話嗎？我不能選擇最好，是那最好的選擇我。我想你應該就是我的最好的！
葉南澗，《飛鳥集》我已經看完了，裏面有另外一句話我很喜歡。‘把自己活成一束光，因為你不知道誰會借着你的光走出了黑暗。’
我想那束光是你，也即将是我！十年後，江州不見不散！”
原來，她是來找我的……
她如果不來找我就不會丢掉命了……
“小澗！小澗！快叫醫生！”
……
1995年，8月8號，立秋。
我又回到了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小鎮。在小鎮大橋邊的梧桐樹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石階上。
我知道，她就是6歲的林木冉。
我看着被雨淋濕的地，本該向前邁出的那一步，卻連腳都擡不起來。
我在心裏掙紮着……
若我向前，林木冉就會認識我，就會在2023年死去；可我不向前，林木冉可能連6歲都熬不過去。
這四周一片寂靜，或許是命運獨特的安排，竟然讓我一個可以替代我去的人都沒有。
我還是選擇向她走去，因為我想着現在的她肯定很痛吧……
我走到她面前，脫下外套想要蓋住她破破爛爛的衣裳，可當我拿着衣服的手經過她頭上時，她整個人都用力一縮。
她大概是以為我要打她，所以條件反射的蜷縮起來。
“你叫……林木冉是吧。”
我盡可能的放柔聲音，讓她別那麽害怕。
她果然将垂着的頭擡起來向着我微微點了點。
這一刻，我才借着昏黃的路燈，看清她的模樣。
鼻青臉腫，遍布傷痕，左眼腫的只剩下一條縫，右眼還算完好，濕漉漉的，能看見2023年時候的影子。
我心底騰起一簇怒火，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對這麽小的孩子下這麽重的死手！
“姐姐帶你去醫院！”
我抱起她時，她連掙紮都沒有，安安靜靜輕的就像一個破布娃娃。
我在心底想：你就這麽輕而易舉和我走了？萬一我是個人販子呢！
我将林木冉帶到醫院。
可惜小地方的醫院只能治治傷。
更讓我心酸的是，在上藥的過程中，林木冉一聲都沒有吭，總是抿着嘴。
但我知道，那肯定是疼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輕一點，再輕一點，然後吹一吹。
我甚至能想象到她父母一邊打她一邊讓她閉嘴不準哭喊的樣子。
“藥上好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林木冉依舊是點了點頭。
我抱着她到了一個馄饨攤前，要了兩碗馄饨。
她十分懂事地拿起勺子要自己吃。
可我才不會讓她用繼續用自己傷痕累累的手。
“別動，我喂你。”
她仿佛是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話，然後擡頭看着我，就連我送到她嘴邊的馄饨，她都沒張口吃。
“再不吃就要涼了。”
她才張開小小了嘴巴咬了一口。
“燙嗎？”我問。
她依舊是搖搖頭。
就在我思考該如何在我回去之前解決這些問題時，一個不速之客來了。
“你躲在這呢！還好意思吃別人的東西！這麽晚不知道回家？！”
一個粗犷的男人走到桌邊，指着林木冉就開罵。
林木冉小小身軀跟着這聲怒罵一顫，嘴邊的馄饨掉在了地上。
我眼見着她就要去撿那地上的馄饨，一把将她攏入懷中，然後怒氣沖沖看向那個男人。
“你林木冉她爸？”
“是啊，咋啦？”男人語氣不善的反問。
“她身上的傷是你打的吧？”我盯着他臉上的表情。
果不其然，當聽見我這句話時，他臉上的原本嚣張的姿态收了收。
“你誰啊？要你管？我在這兒也沒見過你啊！”
周圍吃瓜的人群也越來越多。
有人應和着那句沒見過你，也有人在對于林父家低聲讨論。
而我在安撫不停顫抖的林木冉，我感受到她抓緊了我的衣角。
從種種表現可以确認，她的父親一定是個施暴者。
“你這麽晚拉着我女兒幹嘛！你是不是個人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