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惡語中傷

惡語中傷

大長公主握着梅映雪的手,左瞧瞧右看看,越看越喜歡,由衷地贊嘆,“長得真好看!”

梅映雪臉頰羞紅,低下頭,“老祖宗過譽了。”

大長公主又親切地問她年歲和家鄉,最後扭臉問溫氏,“這是你家的孩子?”

自己帶來的孩子讨人喜歡,溫氏臉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是妾身閨中姐妹的孩子,打小許了犬子,尚未成婚。”

“這個孩子好得很,相貌舉止不俗。”大長公主朝溫氏豎起大拇指,稱贊道,“令郎有福氣!”

自家孩子被誇,溫氏打心眼兒裏高興,“承老祖宗吉言。”

說說笑笑又過了片刻,侍奉大長公主的嬷嬷近前低聲回禀道:“老宗,百裏三郎和柳指揮使過來給您請安了。”

柳指揮使?梅映雪身子一凜,想躲,但是大長公主還拉着她的手,她不敢貿然撤手。

“這兩個猴崽子有日子沒來了。”大長公主埋怨道,立刻轉頭往亭子外邊望去,催促,“快快請他們進來啊!”

嬷嬷去亭外傳話,大長公主握着梅映雪的手,還是舍不得放開,慈愛道:“剛來東京,頭一回逛園子趕上了——老身這園子裏,除了能賞花,還有桂花宴招待客人,一定要嘗嘗。”又對溫氏笑道,“這孩子有口福,正巧嘗個鮮兒。”

大長公主邀請,梅映雪不便拒絕,只能含笑道謝。

身後有腳步聲,她借機退開,眼神往來人身上飄過,頓時一震!

亭子外并肩走進來的兩位郎君,一個少年朝氣,俊朗如玉,是被稱作百裏三郎的百裏無咎⑴。

另一個赫然又是柳溪亭!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梅映雪轉身時正巧和他照了面,自己避之不及,柳溪亭的眼風根本沒有在她身上停留,随着掃視衆人一掠而過。

兩個人躬身行禮,被大長公主一手一個拉起來,在羅漢榻邊上坐下。

大長公主笑眯眯地問道:“你們兩個怎麽湊到一起了?來多久了?”

百裏無咎看了柳溪亭一眼,回道:“小可來得遲,倒是濯鱗兄早到,因老祖宗這邊有客人,便去園子裏逛了一圈,正巧遇上,便一同來了。”

大長公主不滿地責怪道:“三郎上回來,已是五月裏的事。濯鱗呢,還是上回打齊州回來,你們兩個,眼裏越來越沒有老身了。”

“老祖宗這麽說,可折煞小可⑵了。”百裏無咎賠笑解釋道,“小可被調去東宮左衛率府,不敢懈怠,家都沒回兩次。真的是剛得空,就來看您了。”

大長公主繃着臉又看柳溪亭。

柳溪亭臉上的陰冷早就散去,眉梢眼角帶着溫和的笑意,“請老祖宗責罰,小可在皇城司當職,如今身上兼着大理司直,動辄一身血腥氣,怕沖撞了您,便是罪過了。”

他說得含蓄,但是大長公主都明白,皇城司的人名聲不好,又兼任大理司直,身上煞氣更重,人人畏懼,他是怕大長公主宅的人也疏遠他。

大長公主指着他的鼻子,語氣堅定道:“你呀!老身還是那句話,這魏國大長公主宅的大門随時為你敞開,你随時可以進來,哪個敢說個‘不’字?你盡管來同老身說!”

柳溪亭恭敬道:“有老祖宗這句話,小可便放心了,以後定要多來給您請安。”

他們在這裏敘話,趁着不被注意,梅映雪跟在溫氏等人身後,告辭退出涼亭。

女使們圍上來,凝雨擔心地看向梅映雪,“小娘子怎麽了?”

溫氏握着她的手,也很關切,“怎麽臉色這麽差?又不舒服了?”

梅映雪又被柳溪亭吓了一跳,更覺得這裏不能再留,順勢點點頭,“是有些不适。方才老祖宗留兒用宴,可否請辭?”

溫氏斟酌着沒出聲,關氏和陸氏互相看看也沒說話,袁岫峰皺着雙眉沉吟道:“怕是不妥……”

梅映雪無聲地嘆了口氣,猜着也不能離開,畢竟大長公主身份貴重,開口相留,怎麽也要給面子。

被打發去雇車的吉順正好回來,滿臉是汗,喘着粗氣道:“大娘子,郎君,今日來含芳園的車太多,長長的隊伍把路都堵死了,很多人不願意往裏來,擔心進來出不去。小人好不容易雇到一輛牛車,結果他也怕被堵在裏邊,臨時又反悔走了。怕你們等的急,小人先趕回來報個信兒,再走遠些去雇?”

袁岫峰向梅映雪解釋道:“你頭一回來,或許不知,往常含芳園開園時,也是這般熱鬧。尤其是頭一天,老祖宗會召見客人,往後就少見了,所以官眷們都是擠着這一天來。不止這條街,周邊幾條街巷也是堵的,想回去都要等到定更天才不擠。”

梅映雪望了一眼涼亭,又有女眷過去,估摸柳溪亭和百裏三郎不便在裏邊久坐,說兩句話也該出來了。自己還在這裏站着,等着第三回照面?

她趕忙揉揉額頭,向溫氏請求道:“這會兒好多了,兒去園子裏尋個清靜地方小坐,吹吹風或許就緩過來了。”

陸氏關心地提醒道:“園子裏有房間,可以問問看守園子的仆役哪間空着,去躺一會兒也好。”

含芳園除了遍植花木,也有不少亭臺樓閣相映成趣。這些房間,可供客人休息或者小住。

找到看守園子的女使,給尋了一間清靜的小閣子,卧具都是新鋪的,室內還燃着薰香。

梅映雪知道溫氏等人還要與人應酬,只把凝雨帶在身邊。

閣子裏只有她們兩個,凝雨忐忑不安地說道:“小娘子,奴婢的心都揪到嗓子眼兒裏了,柳煞神竟然也來了!可真是冤家路寬。”

“誰說不是呢?”梅映雪也不瞞他,“我就是看見他在,才覺得難受,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時候碰見。”

她把方才失足摔進他懷裏的事說給凝雨,“你說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凝雨歪着頭思索道:“奴婢也說不好,不過他沒有當場揭破,話也說得含糊,顯然是不想把事情鬧開。至于他還有沒有陰招,咱們一時之間猜不透,總之躲着點好。”

“我也是這樣想的。”梅映雪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就不出門了。之前溫姨說,想把成婚的日子提前,我與九哥相處這段時日,也沒挑出他的不好。若不然便依了溫姨。早日成婚,心便踏實了。”

凝雨也點頭表示贊同,“袁家郎主是官身,九郎的兩位兄長也出仕為官了,您和他成了婚,柳煞神行事便要有所顧忌。要是九郎的科考也能提前,可就太好了,他考中做了官 ,您就是正兒八經的官人娘子。”

袁岫峰出仕,怎麽也要兩年後了,遠水解不了近渴。

過了約摸兩盞茶的功夫,袁岫峰找了過來,頗有些無奈,笑着抱怨道:“我阿娘真是一刻也見不得你不在我身邊,才和幾位朋友說了會兒話,已經遣人催了三回——好似我不陪着,你就會丢了。”

溫氏對于他們的婚事一直都心急,巴不得明日就辦喜事。還好她對梅映雪只提過兩回,免她局促不知如何回應,更多的時候都在催袁岫峰主動示好。

袁岫峰跟她抱怨也不是頭一回,梅映雪早就習慣了,輕輕一笑應付過去。

看到她的臉色好看了許多,袁岫峰取來一把玫瑰椅放在她休息的貴妃榻旁,陪着她說話。

凝雨識趣地退出去,順道把房門帶上。

天氣晴朗,窗戶半開,可以望見外邊大叢的月季花,紅粉争豔。

袁岫峰望着她慵懶的靠在榻上,側身聽他說話,顯出玲珑的身段,有些錯不開眼。

起初梅映雪沒發現,覺得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留得久了些,等轉過彎兒來,頓時了紅了臉。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坐起身來,往窗扇後邊躲了躲。

袁岫峰也覺得尴尬,垂着頭,手在膝頭搓了又搓,“其實不光我阿娘心急,有時我也覺得急躁,恨不能快些把你娶進門。”

有了方才的眼神,再聽這話總覺得不尋常,梅映雪羞得臉上發燙,躲在窗子後邊,更不好意思出來了。

忽然有小娘子們說話的聲音從窗口飄進來,聽聲辨位是在往閣子這邊走來。

“你說的是真的麽?可別诓咱們。”一道帶着輕蔑的清脆女聲嘲諷地問道。

尖細的女音回道:“小妹可不敢妄語欺騙,當時卞家姐姐也在,她也聽到了——确實說她生得跟朵花兒似的,是咱們裏邊拔尖兒的,把咱們這些人都比下去了。嘁!也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鄉下胚子,跑到這裏選花魁來了。這麽愛出風頭,怎麽不去教坊啊?”

“就是,就是!”另一道略粗些的嗓音,鄙夷道,“小妹當時也在,給老祖宗請安時,就數她扭捏,勾男人的手段都賣弄到老祖宗跟前了,欺負老祖宗年老眼花,看不清她煙視媚行的樣子。”

……

閣子裏梅映雪聽得清清楚楚,心神轟然一震!她們在說她?

去請安時,大長公主确實誇過她相貌拔尖。

當時涼亭裏還有不少女眷在,因為禮儀約束沒有左右顧盼,只低頭行禮,并未注意都有誰。況且她才入京,看了也未必就認識。

這幾人當時也在?何仇何怨,怎麽将她說得如此不堪?

袁岫峰坐在她身側,自然也将這些話聽了去,梅映雪更加覺得難堪,粉拳握了握,要去尋她們理論。

袁岫峰皺着眉頭,眼底怒意盎然,在她要起身時,卻拉住了她,壓低聲音道:“不必理會那些毫無教養的人!她們只會背後說人,當面羅唣,有失咱們的身份。”

梅映雪同樣壓低的嗓音,難掩怒意,“可是她們如此诋毀我,這口氣叫人難以下咽。”

袁岫峰顯然對這些早就習慣了,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⑶?以後你在東京住久了就知道了,這些官宦家的小娘子仗着家勢,素來橫行。她們口舌不留德,确實可氣,只恐你一張嘴,難抵這許多張口舌,鬧起來反而吃虧。”

閣外的幾個人還在拿她嚼是非,現下正是一道嬌脆的嗓音在說話,聽着就在閣外的窗臺下。

“……我看得真真的,她就是這麽轉着轉着,一頭撲進了柳指揮使的懷裏……”

那些小娘子有驚嘆的,也有轟然取笑的。

嬌脆的嗓音邊笑邊嘲諷,“哎喲,我當時惡心的直起栗,就沒見過這麽不害臊的!”

先前那個尖細的嗓音,笑時愈發尖銳,“柳溪亭沒把她丢進水裏麽?”

幾個人笑得更大聲,那道嬌脆的嗓音笑得最響,“怪可惜的,別說水池,連個水窪都沒有,柳溪亭想丢也丢不進去吧……”

幾個人圍在月季花叢邊上,肆無忌憚地拿陌生小娘子取笑,四周還有游人經過,被她們的聲音吸引,駐足聽個熱鬧。

突然間,高處閣子緊閉的房門被人從裏邊猛地拉開,裏邊的人跨出門檻,站在臺階高處冷臉怒目而視,“不知妾哪裏得罪了幾位小娘子,竟被幾位捏造事實,惡語中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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