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上元節

第七十章,上元節

轉眼又是一年,宋玦人等尚在操練人馬,周彧先回了長安。

今年的年味倒濃了些,長安如舊,竟比往年還要熱鬧,即便天下未定,可這是大寧建國的第一個年,又怎麽能夠過得過于冷清呢?

陛下令白诩同百裏承雲上元節後即刻動身往北鎮守邊疆,此番相聚,亦是為了給二人送行。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月色婵娟,燈火如晝。

一行人游于長安街市,

何逸年披一身狐皮大氅,紙扇輕搖便是這長安城中的風流公子:“這上元天官賜福、中元地官敕罪,下元水官解厄。

正月十五日元夕節,乃上元天官賜福之辰,百姓都在祈求天官賜福,諸君不與民同樂?”

這樣的冷天還要還要把玩折扇,若不是顧及顏面,白诩都想要抱暖爐了:“還天官賜福呢,幾個大男人在這裏賞花燈、猜燈謎、吃元宵就已經夠可以了。

這世道,相信天官會賜福,不如相信我。”

何逸年睨了白诩一眼:“怎麽?嫌棄我們了?再者,你有什麽可相信的?相信你不如相信自己。”

“但你別說,還挺有意思。”百裏承雲搖頭,言語間似有感慨,“猶記得少年時,同你還有宋玦他們在上元節逛夜市。

幾個人比誰燈謎猜的多,從這頭一路猜到那頭。

還會比較誰的花燈獨特,時常吵得不可開交。

去護城河畔放河燈,結果掉進了水裏,許下的願望卻都那樣的幼稚或是愚不可及。”

周彧在親朋面前本就不擅言語,或許是不擅表達,更別提他未曾參與這些人的過往,也就更加無話可說。

聽得他們打鬧,倒也不覺無趣。

孫明識倒是提議了句:“既如此,今日不如我們再去放一盞河燈?”

何逸年贊同道:“這倒是個好提議。”

他本來同百裏承雲勾肩搭背,用折扇為之扇風,然後被嫌棄地推開了,如今倒是湊到了周彧這裏來問:“周督主,你知道阿玦少時的願望是什麽嗎?”

周彧答:“狀元及第,封狼居胥。”

何逸年訝然:“诶呀呀,你知道啊,我當初還只當他狂妄呢,誰曾想,年紀長了,野心也更大了。”

百裏承雲拆臺道:“何逸年,你可別忘了,宋玦當年在長安城中是如何的風光無兩,他放下的豪言壯語,但凡有心,又誰人不知?”

孫明識笑道:“要我說,陛下對燕王殿下的期許也不小啊。”

林寄好奇道:“何以見得?”

孫明識言語間頗有幾分高深的意味:“自然是對燕王殿下的封號了。”

只說了這麽一句,衆人便恍然大悟,尋常的時候或許會想陛下是想要把燕地賜予白诩作為封地,且自古以來燕趙之地多豪傑,以此自勉,寓意倒是不錯。

可陛下令白诩去守北疆,作為武将,最高的功勳理想莫過于飲馬翰海、封狼居胥、燕然勒石。

可不就是對白诩抱了極高的期許嗎?

周彧輕嘆:“最是無情帝王家,陛下看重未必是好事。”

白诩倒是不以為意:“我那個太子皇兄看似無情,為人處世卻極有原則,且長兄如父,自我幼時便受兄長教誨頗多,父皇倒是不常管教于我。

我與兄長感情甚篤,若他不疑心于我,我便替他守這天下一世,若當真權勢富貴迷人眼,人心易變,到那時自有他法。”

百裏承雲道:“擔心什麽?我這個前朝的王爺都沒擔心,陛下派你與我同去的原因之一,難道不是為了監視于我?

這昏聩的前朝無甚好守,我卻佩服有些人的氣節,陛下登基那天,不少前朝臣子自刎以謝天下,百裏承乾茍且偷生,其二子卻是服毒自盡。

所謂寧可戰死死社稷,不可拱手讓江山。

雖有些愚忠卻令人敬服。”

聽及此言,衆人皆有些唏噓,不能勸降為己所用,卻是無可奈何。

何逸年卻大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富貴榮華皆是空。

若他們在天有靈,看日後天下一統、四海升平,或許也會稍有慰藉。

而我,若真能與諸君幹出這樣一番大事來,此生餘願足矣。”

一行人說着往護城河邊去了,河邊便有不少賣燈的商販。

衆人各自挑選了河燈,又借來筆墨依次寫下心願:

“山河無恙,人間皆安。”

“願早日止息幹戈,天下太平。”

“願家人摯友平安順遂。”

“永結同心,白首永偕。”

“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

“诶诶诶,周彧,怎麽就你寫的兒女情長啊?”何逸年好奇地拾起他的那張紙條調侃了一句。

周彧奪回紙條道:“我的理想不似你們遠大,有的就只有兒女情長了。”

“那這張又是替誰寫的?”何逸年又拾起那張寫有“天下太平”的紙條。

周彧答:“宋玦,這是他的願望。”

何逸年一個人起着哄:“哦呦哦呦哦呦。”

百裏承雲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何逸年,有病就請太醫。”

“既如此,我也要添一句。”林寄說着便在紙上又寫了句:與阿姝相守共白頭。

白诩又忽地說了句:“只可惜宋玦他們忙于軍務,不能前來。

明日我同百裏兄啓程,也不知何時再見了。”

林寄輕嘆:“有道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各自珍重,總有相逢的時候。”

何逸年倒是不客氣:“大好的日子掃什麽興?”

孫明識道:“要在下說不如尋一寶地,對月飲酒,不醉無歸。”

何逸年用收起的折扇敲了敲孫明識的胸膛,又看向周彧:“孫兄說得極是,聽說周督主家中有不少好酒,我們可有緣得飲?”

酒是有不少,好酒卻都是宋玦的,他雖想私藏,但取出一甕共飲倒也無妨,周彧道:“當然可以。

只是不知寶地又在何處?”

林寄接話道:“要我說,不如去城外爬山,仰觀明月天星俯瞰萬家燈火,或許以後你我都難得回一趟長安,這樣的景致也難見了。”

見衆人興奮之色,周彧倒是最為理智:“明日便要趕路,太子殿下親自為燕王送行,這個時辰去爬山恐怕來不及。”

“不過幾個時辰,想那麽多做什麽?有明月燈火,更有美酒摯友,就已經足夠了。”何逸年欲與周彧勾肩搭背,卻被推開了,“去周大人的府上賞那院中紅梅也別有一番滋味嘛。”

衆人應聲稱是,如此便去到了周府上。

院內籠着炭盆,衆人曲水流觞,飲水作詩,周彧也難得附庸風雅了一番。

周彧總覺得自己是個俗人,出身低微、不通文墨,即便有心也開蒙太晚,他覺士族自視清高,亦覺自身卑鄙(取初意,身份地位見識淺陋之意)。

幼年時,周彧并不覺得如此,或許是入了宮後才認清了尊卑,任人欺淩打罵,所有人都說他是奴婢、他命賤、他身份低微……

起初倒不覺得,到後來周彧也覺得他就是個命賤的奴婢、不陰不陽的太監,他覺得昔日宋玦丢在了地上的宮燈可惜、覺得賢妃娘娘的海東青名貴,或物或人,數他最為低賤。

雖不甘,拼了命地向上爬,到後來也成功了,可那關于身份地位的思想早已深深地烙進周彧的心中。

這三四年,喜過、憂過、悲過、痛過,唯獨不曾悔過,與宋玦相識相知,又因着宋玦結識了這些人,時至今日,倒也沒有這樣自輕的想法了。

衆人飲酒作樂至四更天,竟這樣圍着炭盆和衣睡作一團,守着主子的周平見狀,怕他們受涼又去取了被褥來為他們蓋上。

東方既明,

百裏承雲與白诩心中有事,是最先醒來的,周彧如履薄冰數年,向來覺淺,聽得動靜也便醒來了,先去了廚房叫人備膳再去整理洗漱了一番方才去尋百裏承雲二人。

他們倒是閑情逸致,在賞院中的紅梅。

周彧行至二人面前一拜:“屆時太子殿下為二位送行,在下不便前往,便在此地同二位告別。”

說着,周彧擡手折下頭上的一支紅梅:“是阿玦托我帶給二位一句話,他說:宋玦引二位為莫逆,如今二位駐守邊疆,不知何時會再相逢。

但曲終未必人散,山水自有歸期。

宋玦不才,鬥膽篡改前人的一句詩:長安無所有,聊寄一枝春。

也望二位居安思危、恪盡職守,征戰沙場重要,可守山河故土亦然。”

白诩接過了那支梅花,言語間似有感嘆又帶幾分漫不經心:“我等職責還用他說?”

百裏承雲倒是乂手一拜:“多謝。”

白诩看似散漫,末了卻囑咐了句:“宋玦歷來不在意自身安危又好一意孤行,你要多看顧他,否則又哪裏來的來日。”

周彧聽宋玦提起過他是怎麽與白诩相識的故事,白诩見過的不是少時的宋玦,也不是今日的宋玦,而是身陷囹圄的宋玦,二人志同道合,共謀大事。

周彧有些莫名的嫉妒,卻也不妨礙他欣賞宋玦的這些摯友,如今或許也是他的摯友。

白诩既好意叮囑,周彧只有說道:“我會看顧他的,禍福自當相依,生死必會相随。”

今日過後,便是山高水長,各自珍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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