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善誘

善誘

門內的人滿身倦意,頭發淩亂的呆立着,身上穿着一件普通不過的淺灰色長袖,領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長直的鎖骨。

好像剛從被窩裏爬起來的樣子,在展現出的溫順的性格中,加了一些真實。

江浔眼神滞了一下,看着眼前只到他肩膀處的女孩,她昂着頭,眼睛折射出房檐下橙色的光,亮晶晶的。

見江浔沒有動作,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條件反射地抓住了作亂的手:“你怎麽來了?”

他的聲音還有些剛睡醒的啞。

“你才睡醒?”

“嗯。”江浔沒抵在門口,側身讓出位置,方便她進來。

昨夜淩晨,森林附近的水庫有一群孩子野泳,其中一個孩子腳陷進淤泥裏,另外幾個孩子想救,結果葫蘆娃救爺爺。

等他趕過去的時候,三個孩子在水裏近乎昏迷,救人要緊,他沒想太多就跳進水裏,冷意刺骨,好不容易把孩子們救上來,想叫救護車時,才意識到手機泡了水,不能用了。

還是其中一個戴了小天才手表的男生叫來了家長和救護車。

等他們離開,天都快亮了,他回去洗了澡便睡了過去,沒兩個小時,孩子家長又上門道謝,送走客人,剛睡下,敲門聲又響起了。

江浔走進廚房,從櫃子裏拿出兩只水杯,看眼牆上的時鐘:“下班就過來了?”

“嗯。”知之搓着手指,創可貼卷了邊:“我給你發消息,你沒回。”

“手機壞了,還沒來得及修。”江浔把接滿水的杯子推過去:“有事?”

“劉剛死了,警方初步判定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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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正在解凍肉的江浔頓住,滿是疑惑:“怎麽會,他不是想開了?”

“我總覺得不對勁。”知之把手機掏出來,調出照片給他看:“這是現場照片。”

照片并不算清晰,環境黑,離得遠,模糊的看出輪廓。江浔盯着照片看了會兒,看不太出所以然,卻還是因為樹枝起了疑心。

“這是香樟樹,喬木類中的偉喬,在森林或者公園可生長到五十米,樹枝結實,承重力十足。但小區內的香樟,大概生長高度在六到十米的,這種樹枝細而短,不能用來上吊。劉剛從哪裏找來的這截樹枝?”

“不知道。”

知之雖然超憶,但還不至于無聊到去記住整個蘇南市的香樟樹,以及哪棵樹少了那麽一大截。

江浔遞回手機:“不害怕嗎?”

“嗯?”

“把照片存在手機裏,不害怕嗎?”

是不怕的,畢竟早早的見過親生父母的死,只是當下不合适說這些。

知之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當即熄滅手機屏幕,臉上适宜的出現恐色,聲音小小的:“怕的,但是工作需要,沒辦法的。”

江浔呆了下,有點心疼,伸手在她的頭頂揉了下:“用好就删了吧,會做噩夢的。”

“嗯。”知之看出他的擔憂,知道他信了,糯糯的點頭。

其實她的演技很好,從在孤兒院夜半狀鬼吓唬搶食的男生,再是徐家的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傭人,然後是高中時因長得漂亮故意針對她的始作俑者,現在這個對象換成了江浔。

從沒有人識破她,就連做了一年多演員的好友溫野也誇過她,這演技不去做演員,可惜了。

江浔見她垂眸,以為是已經被噩夢驚擾了,微弓着身體,視線與她平視:“已經做噩夢了?”

突如其來的直視,讓她來不及做出表情,只剩下讷讷的點頭,心裏狂跳。

江浔眼底的疼惜要溢出來了,她的罪惡感瞬間達到了頂峰,覺着自己在欺騙好人,那句否認的話差點脫口而出。

空氣炸鍋“叮”地一聲響,解凍時間到,徹底驚醒了她。她看着眼前溫柔到不像話的男人,又想起“北”早上發過來的江浔的資料,下定了某種決心。

“有一點怕,但沒什麽關系,我習慣了。”

江浔沒有去管那塊肉:“習慣?”

“嗯,這幾年總能收到威脅短信。”

“威脅短信?”江浔有點懵,感覺有超出認知的事撲向他,眼前的女孩臉色泛白,緊咬着嘴唇,脆弱得就像那些蝴蝶标本,輕輕一碰,就會變成細屑。

“到底怎麽回事?”

知之搖頭,回視着他的眼睛:“沒什麽的,反正我是徐家人,不會有人真的傷害我的。”

蘇南的富貴人家不少,對財富虎視眈眈的人更多,他還記得讀初中時,溫家的女兒被綁架,鬧得沸沸揚揚,整整周旋一月之久,才救回來。聽說那孩子性格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同樣身處富貴人家的知之,是極有可能有這份風險。況且,據他了解,她現在并不是和徐家人一起住,她的安全真的有保障嗎?

見江浔眉頭越皺越緊,她的手也攥得越來越緊,指甲近乎摳破掌心。

“江浔,我餓了。”

這個話題她似乎不想深聊,江浔也不好深入試探,直起身又揉了下她的頭:“我現在做,你去客廳看電視等着我,小冰箱裏有零食,可以吃一點墊墊肚子。”

坐回客廳的沙發上,她還是有點恍惚,盯着黑色電視屏幕中反光出來的自己,腦海裏又冒出了江浔的資料。

1996年出生于蘇南第一醫院,2000年上了蘇南第一幼兒園,2011年初中畢業,父親意外死亡,2018年公安大學畢業,子承父業留在了森林之中,救了很多企圖自殺的人,阻止過準備行兇的人,還協助抓過不少逃犯。

最神秘的部分是他母親,調查的時候花了最大的功夫,南杭首富之女陳瑩,大學時考上了蘇大,對江浔父親一見鐘情,不管不顧地墜入愛河。

畢業便有了江浔,過慣了好日子的女孩,愛情終歸不是全部,受不了跟着江浔父親生活在森林之中,最後順了家裏的意思,在江浔四歲時便回到了南杭,再嫁後又有了新兒子。

江浔有勇有謀,錢多善良,最重要的是,他孤身一人,有他入局,是最合适的人選。

她側過頭望向廚房的方向,呢喃一句“對不起”,把和“北”的聊天記錄通通删除,不留一點痕跡。

兩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上,一人一碗打鹵面,味道仍是好得不像話。兩個人話不多,主要是沒什麽話題。

和他外形不同的是,江浔吃面很斯文,不會發出禿嚕的聲音,吃得漫不經心,幾次将視線落在她身上,盡管她沒有擡頭,仍能感受到那其中飽含了心疼。

她權當沒感覺,筷子夾起一塊肉丁塞進嘴裏,細細的咀嚼,琢磨着江浔的為人。

他對誰都這麽富有憐憫之心嗎?不管是誰都可以在他家留宿,不用付費就能吃到好吃的火雞夜宵,沒事就幫人洗衣服,不驅趕對他有愛慕之心的眼鏡…

是不是善良過了頭?

她又想到了對她充滿敵意的眼鏡,年紀比她大,心眼卻比針尖還小,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過來。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吃完飯,江浔去廚房洗碗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她抱着江浔塞給她的薯片,茫然地看過去。

江浔拉開廚房門,長指上還淋着水滴,輕輕喊她:“知之,看看是誰再開門。”

“好。”

門廊裝着可視對講系統,清楚的看到門外站着的人是誰,竟然是眼鏡和黃毛。

眼鏡又按了一遍門鈴,有點不耐的嘟囔:“阿浔不在嗎?”

黃毛茫然,歪頭往旁邊看:“不能吧,燈都亮着,而且我隐隐聞到了肉香。”

“那是怎麽回事,難道在洗澡?”

“有可能在睡覺,我看群裏說他昨晚淩晨在水庫附近救了幾個孩子,後來那幾個孩子家長還特地過來道謝,估計他現在很缺覺。”

“那我們還來,是不是有點過分?”

“好幾天沒來了,過來看看啊。”

黃毛瞪大眼睛看她,跟見了鬼了一樣:“不是吧,小羽,你真喜歡浔哥?”

眼鏡羞澀得很明顯:“你別瞎說。”

“浔哥不喜歡你,所以你別喜歡浔哥,而且你配不上浔哥的。”

三句話給眼鏡判了死刑,眼鏡臉色蒼白,吃了虧卻不知道反駁。黃毛恍惚意識到說錯話,急忙擺手:“哎呀,我不是說你不好看,就是浔哥吧,不是咱們能攀的人,認識這麽多年了,他要是真喜歡你,怎麽會這麽冷淡呢,咱們就消停當個朋友得了。”

眼鏡不說話,明白黃毛說的都對。

知之隔着電子屏幕看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沒關注她們後邊的兒女情長,反而是前面的。原來江浔那麽累,是這個緣故。

他沒說,還給她做了飯。

江浔從廚房走出來,見她愣在門口:“是誰來了?”

“你的朋友。”

大門打開,眼鏡已經調整好了心情和表情,持着笑臉打招呼,浔字都挂在嘴邊了,在看見是開門的是知之時,笑容僵住了。

“怎麽是你,浔哥呢?”

黃毛倒是挺開心:“知之妹子,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呢。”

“好久不見。”

知之把門口的位置讓出來,黃毛打開鞋櫃,拿出兩雙拖鞋丢在地上,是市面上最普通的藍色和白色的拖鞋,沒有像她腳下這雙的兔耳朵。

恍惚之中,她覺得到了一些不對勁,只是她沒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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