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疤痕
疤痕
走出咖啡廳後，那個男人就松開了李玉，改為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李玉跟在他身後，腳步由快到慢，周圍的聲音由吵到靜。
她垂着視線，在西服的晃動中只看得見男人不時顯露的黑色西褲和幹淨的鞋跟。
李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男人的腳步停了以後她也就停了下來。
她縮回自己被拉着的手，看向地面，看見那雙皮鞋調了一個頭，鞋尖面向自己。
“謝謝。”李玉率先開口，但全是哭腔。
她本來不想哭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忍不住了，幸好有西服擋着，李玉躲在下面輕輕吞吐氣息，平複自己的心情，又說了一句“謝謝”。
剛說完眼淚就啪嗒啪嗒落了下來，西服被牽起一點，被李玉伸手拉住。
“別”她只說了一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安靜的空間裏只聽得見啜泣聲，她哭得克制又小聲，只有委屈的人才會這麽哭。
林休今天約了人在咖啡廳裏談事，事情談妥後，那人先走了，他則是留下來繼續品咖啡，沒成想遇見了這麽一場鬧劇。
聽了幾句談話後，他大概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無非就是女人之間為一個男人争風吃醋罷了。他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正打算結賬走人就聽見其中一個人說什麽“白給人玩兒”。
這麽直白嗎？
林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看到坐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女人，她側頭正看着窗外，陽光透過外面濃密的樹葉縫隙灑在她的鼻梁上，形成一個小小的光斑。
她看着窗外，眼神很呆滞，對那女人的話無動于衷，林休很難想象她是一個第三者。
只一瞬他就沒再看了，而是繼續坐下來喝自己的咖啡，順便想了想下午開會要講哪些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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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突發生的時候，他其實有點猶豫，但行動快過腦子，在女人要倒下的一瞬間他已經上前接住了。
中午的太陽很烈，林休擡手看了看時間，眼前的這個女人哭了得有十分鐘了，他想開口安慰，但發現自己并不擅長于安慰人。
當下的場景有點怪異，一男一女站在安靜又破敗的一個小巷子裏，女人頂着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在哭，男人則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哭。
在某個瞬間，林休突然覺得她頂着那件西服像是頂着一朵黑色的頭紗。他掀起頭紗，女人被陽光刺的連忙低下頭，哭聲也止住了。
李玉哭得臉通紅，加上在西服底下憋了那麽長時間，幾縷汗濕的細發粘在額頭上臉頰上，顯得很狼狽。
被扯壞的衣服下露出一片細膩，林休沒什麽表情，将衣服又遞了過去。
“謝謝。”
除了這句話李玉也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麽，她低着頭将衣服抱在胸口遮擋住。
右邊臉頰火辣辣的疼，傷口被汗水沾染了很癢，李玉伸手想用手背擦一下，被男人厲聲制止了，“別動！”
李玉擡頭看他，這才看清男人的長相，很儒雅溫和的樣子。
“小心感染了，留疤就不好了。”男人放下手，為自己剛才的厲聲做解釋。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尴尬蔓延。李玉左右看了看，才發現兩人身處在一條長長的小巷子裏，這裏狹窄又破落，周圍很安靜，看不到一個人影。
李玉很難想象在市中心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她擡頭看去，周圍盡是一些高樓大廈，與這裏形成巨大的割裂感。
林休發現了她的疑惑，解釋到，“我想你可能需要一個安靜一點的環境，所以就帶你到這兒來了，我的車倒是在附近，但是貿然帶你上車的話，怕吓到你。”
“謝謝。”李玉聽見他這麽解釋，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叫李玉，今天的事太謝謝你了。”李玉主動伸出了手。
“林休。”
兩人簡單的自我介紹後，林休說：“你住哪裏？我送你。”
李玉連忙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這樣可以嗎？”林休看了一眼李玉的胸口處，意思很明顯。
李玉低下頭，臉更紅了，她小聲問：“衣服可不可以改天再還給你”
“可以，我怎麽聯系你？”
李玉連忙掏出手機，“你電話是多少？我記一個。”
林休笑了，笑的很溫和，“不用那麽麻煩，她奪過李玉的手機向自己發送了一個好友請求。”
“那就到時候再聯系了。”他将手機還給李玉。
“好奧，今天真的謝謝你。”李玉又微微鞠了一躬，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虧欠別人。
李玉跟着林休走出那個巷子，七拐八繞的，要是她一個人的話肯定會迷路。站在馬路邊上，林休再一次問：“真的不需要我送嗎？”
李玉扯出一抹笑，“真的不用了。”
她臉火辣辣的疼，笑起來的時候傷口緊繃着，很不好受。
“那好，我等着你聯系我。”
林休說完就坐進了車裏，司機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時，車門關閉後，連忙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裏。
李玉站在路邊，看着車輛平滑往前行駛，直到消失不見，她才抱緊衣服打了車回家。
她沒有再去羅枝那兒，這幅鬼樣子實在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幸好辛朔也不在家，不然她還真不知道去哪兒。
李玉回到家才發現臉上的傷已經紅腫了，皮肉沾着血翻出來，看起來特別恐怖，幸好傷口面積不大，不然留疤是肯定的了。
她處理好之後就立馬下單了除疤的藥，還自嘲地想到陳瑤說的話，“你現在有的就是一副皮囊”。
現在連皮囊也沒有了。
手臂上的劃痕長長一條，一直延伸到手腕。李玉皮膚白，看起來尤其顯眼，就像在一張白紙上畫了一條紅線。她将自己的傷口拍照保存下來，既然受了欺負，總要留下點證據來。
李玉并不想把這件事告訴辛朔，她覺得在一個男人面前告另外一個女人的狀好沒意思。
她也沒想過自己要去争取什麽，反正就這樣吧，走到哪步算哪步。
辛朔是在一個星期後突然回來的，李玉完全沒有準備，她剛從卧室出來就看到男人站在玄關處換鞋。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雖在一個城市，但都靠手機來聯系，有幾次晚上辛朔想要打視頻都被李玉以各種借口給推脫了。
“你怎麽回來了？”
李玉微微低着頭，不敢跟男人對視，她的臉還沒完全恢複好，有一條淺淺的粉色痕跡。
“你好像很不歡迎我？”辛朔走了過來，臉色沉沉的将李玉困在懷裏。
“沒有。”李玉埋進他懷裏躲着，聲音悶悶的說。
“有沒有想我？”辛朔将人抱起來往卧室走。
李玉勾着他的脖子急忙問：“你吃飯了嗎？”
“先吃其他的。”辛朔低頭吻她，李玉将右臉貼着他胸膛，斷斷續續地說：“把窗簾拉上吧。”
“為什麽？”
“太亮了。”
“亮點好，我想看清楚一點。”辛朔聲線低沉性感，帶着一絲笑意。
李玉左躲右躲，就是不把右臉露出來，不是用頭發遮擋，就是緊緊貼着床單，後來見辛朔要捧着自己的臉親，她幹脆就拖了一個枕頭墊在肚子下，趴在床上，把頭埋進被子裏，死活不把臉露出來。
辛朔在她身後笑，“怎麽這麽主動？”
他伸手拉李玉，想将人翻過來，“一會兒再這樣，先讓我看看你，這都快半個月沒見了。”
李玉臉陷在床鋪裏，聲音悶悶地說：“你不是最喜歡這樣嗎？”
辛朔拍了拍她的大腿，帶着笑意問：“我喜歡什麽？”
李玉說不出口，她其實知道早晚會被他發現的，但是能拖一會兒算一會兒吧，她得好好的想一下用什麽借口。
過了好一會兒辛朔終于發現了她的異常，他看着趴在床上的女人，一個用力就把人翻了過來。
李玉驚呼了一聲，不敢看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
辛朔将纏繞在她臉上的頭發撥開，室內的光線很明亮，一條肉粉色的疤痕突兀地橫亘在她臉頰上。
“怎麽弄的”辛朔聲音很輕，但李玉還是聽見了。
“一不小心劃到了。”
辛朔冷笑一聲，“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嗎？”他斂了笑，“李玉，跟我說實話。”
李玉坐起身來，“不是什麽大事，過幾天就消了。”
她去拉辛朔的手，被辛朔躲開。男人表情嚴肅駭人，又重複了一遍，“說實話。”
李玉改編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将發生的地點改成了羅枝的店，又将把自己劃傷的人改成了一個鬧事的顧客。
她說完後就靜靜看着辛朔，等待他的反應。
“就這樣？”辛朔看着眼前的人，猜測她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真的，我不騙你。”李玉穩住心神，看着他黑亮的眼睛說。
辛朔一直沒有做聲，李玉被他探究的目光看得心虛，想躲開又不敢，只能強撐着接受男人的審視。
過了好半晌，辛朔才将視線移到那道疤痕上，他皺着眉頭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撫過，“疼嗎？”
李玉搖頭，他指腹劃過，癢癢的，她微微躲開，抓住男人的手指說：“已經沒事了，我在用去疤痕的藥，應該不會留疤。”
“報警了嗎？”
“什麽？”
“鬧事的那個顧客，報警了嗎？是哪個轄區的警處理的？我找人問問。”辛朔說着還真就去拿手機了。
李玉連忙拉住他，“沒事了，我們私了了。”
辛朔臉色頓時變得很不好看，透着一股狠厲，“憑什麽就這麽算了？”
他站起身來就要出去，“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麽算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劃了你的臉!”
李玉急得光着腳就下了床，在卧室門口，她從後面緊緊摟住男人的腰，“算了，都過去了，我們都好久沒見了，你不想我嗎？”
辛朔握住她的手想要将人拉開，又舍不得用力，只是冷冷地說：“放開。”
“我不。”李玉将人抱得更緊了。
看着不遠處的門，辛朔腦子裏一片混亂，他對李玉的性子真的很惱，怎麽這麽容易受欺負，受欺負了也就算了，從不想着讨回來。
“之前不跟我打視頻也是這個原因？”
“我是怕你擔心。”李玉貼着男人的背脊說。
“如果我今天不回來，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就不告訴我了？”
“也不是，主要是我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而且……”
“那什麽樣的事你才會告訴我？”辛朔打斷了她，語氣有點沖，“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是覺得我沒那個能力幫你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玉緊了緊手，她知道辛朔是真的生氣了，努力組織着語言，好半天才說：“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就是習慣了，從小到大受了委屈也不會有人為我出頭，所以我都是自己處理的，我覺得這樣的處理方式是最好的。”
“你別生氣了，好嗎”李玉擡頭看男人，從後面可以看見他側臉的輪廓和堅毅的下颌線，她再次将臉貼在他背上。
下午的太陽很熾熱，外面的樹被烤得有點蔫兒，樹葉耷拉下來，很沒有精氣神。兩人就以這樣的姿勢抱了很久。
李玉能感覺到男人的脊背僵硬着，她手掌貼着他的小腹轉了兩圈，說：“我們都好久沒見了，你不想嗎？”
辛朔終于有了反應，他扣住李玉作亂的手。
“想，但是不做。”
“為什麽？”
“不為什麽。”辛朔拉開她的手走出了卧室。
李玉緊跟在他身後，看見他走到辦公桌前坐着才放下心來，她繞過桌子，走到他身旁讨好地問：“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我看你都瘦了一點。”
說完又伸手去摸辛朔的下巴，有淺淺的一點胡渣，但不算紮人。男人并沒有躲開，只是眼神涼涼地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他眉頭緊繃，靠在椅背上沉默着，就這麽看了李玉好幾分鐘才開口說：“坐上去。”
辛朔眼神示意李玉坐上身後的桌子，李玉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還是照做了。她雙手往後撐在桌上，輕輕一個用力人就坐了上去，小腿輕輕晃蕩了幾下才停下。
他注視着她的動作，垂眼看着她晃蕩的腳，那目光直接赤裸，看得李玉不自在，腳趾害羞似的蜷縮了一下。
辛朔伸手握住李玉的腳踝，輕輕往前一推，腳尖就觸到男人的膝蓋，粉白的腳趾，黑色的西褲，突兀又和諧。
一縷日光剛好就打在李玉的腳背上，男人用指腹摩挲她腳背上的青筋。
他終是無奈地問出口，“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有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