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啧,那趙心月前陣子還在姐姐面前耀武揚威,像是認定了元铮,沒想到轉頭就進了宮。”沈雲岚自顧自地感嘆,這也正是吳熙寧覺得奇怪的地方。

前世她聽到的傳言,趙心月心心念念想要嫁進齊王府,甚至不惜用了些腌臜的手段,逼得元铮不得不娶她。

而成婚後,元铮便奔赴沙場,甚少回京,即使回了,也從不在府中過夜,這也便是趙心月每每進宮都要找她哭訴一番的緣由。

她這樣,無非是想通過自己向俞瑾安傳話,借着俞瑾安和元铮的關系,多少勸勸他。

殊不知,長年累月,她連俞瑾安的面都見不着。

可怎麽如今,她卻撇下元铮,自己嫁給了俞瑾安?

“姐姐你倒是說句話,昨日你也在宮中,就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沒有。”吳熙寧果斷否認。她能發現什麽端倪,這幾個人,她躲還來不及。

“那……”沈雲岚從她左側轉到她右側,歪着腦袋問:“你就不好奇?”

“好奇。”吳熙寧瞄了她一眼:“但是相比趙心月,我更好奇你的事。”

“上次跟你提的事,怎麽沒聲響了?”她拉着沈雲岚坐下,故意說道:“莫不是他眼高,看不上咱們家的狀元?”

“姐姐哪裏的話,只是先前剛好有些事耽擱了,我這次來,正要跟姐姐商議呢。”

“原是想着過府來的,又覺得多有叨擾,不若咱們去城西的金泰寺,那兒環境清幽,人也少。”

沈雲岚的這一提議正說到了她心上,眼下府裏出了這檔子事,着實不宜讓外人走動。

只是……她在心裏盤算了一番:“我倒覺得蓮山寺更好,離府裏也近些。”

沈雲岚燦然一笑:“都聽姐姐的。”

翌日,一行人在景陽門外彙合之後,一起上了蓮山。

蓮山寺是皇家寺廟,幾百年來,香火連綿不絕,後山更是一派好風光,許是今日下起了蒙蒙細雨,香客相較往日少了不少。

“哥哥,我同二位妹妹到後面去走走。”剛下馬車,吳熙寧便提議道。

“雨天路滑,只許在寺中,不要到後山去。”吳彥明有些不放心,再三囑咐。

“好。”她滿口答應。

三人由小沙彌領着,繞過前殿,經由回廊,一路來到了後殿一間寮房。

“你且在這兒坐坐,我同岚兒去去就回。”安置好沈雲瑤,吳熙寧牽着沈雲岚跨出去,七拐八拐立刻沒了蹤影。

想起方才沈雲瑤欲言又止的樣子,沈雲岚不由得心情大好,看來寧姐姐還是偏心自己的,樂呵呵地問:“咱們這是要去哪?”

吳熙寧朝她擠了擠眼睛:“帶你去見一位高人。”

到了一間禪房門口,她示意沈雲岚噤聲,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确認裏面沒動靜,才輕輕敲了敲門。

片刻後,門從裏開了,吳熙寧瞬間愣住了,擡頭看了眼門匾,确是懷淨師父的禪房無疑。

可為何開門的,竟是元铮。

元铮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個地方碰到她,想起自己前天晚上不告而別,一時尴尬得不知說什麽好。

“世子?你也在這裏,這麽巧?”因自家哥哥同元铮有幾分交情,沈雲岚對他還算熟悉。

“是啊,好巧。”他摸了摸鼻子,連忙側開身子避讓。

吳熙寧卻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對着屋裏的懷淨遠遠施了一禮:“打擾了,大師若是還有別的客人,我們稍後再來。”

她這廂話音剛落,懷淨還沒有應聲,元铮便立即開口:“我說完了。”

說罷,幾步折回去取回一個長條狀的木盒:“告辭了大師。”

懷淨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微微颔首:“此去,還望施主保重。”

“多謝大師。”拜別之後,他轉身出門,經過她時,再度隐隐聞到一抹香氣。

吳熙寧垂着眼眸,并沒有看他,卻聽得他的腳步由遠及近再漸遠,像一陣風一樣從自己身側穿行而過。

“施主想問些什麽?”待屋裏只剩他三人時,懷淨率先開口。

吳熙寧指了指身邊的沈雲岚:“想向大師求個簽。”

懷淨點點頭,朝着吳熙寧說:“還請施主先行回避。”

“好。”她剛要起身,便被沈雲岚揪住衣角。

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道:“無事的,簽當着旁人的面解,就不靈了,我就等在外面。”

沈雲岚這才松了手。

她退出去,阖上門後背靠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祈求她這個妹妹,還不至于太糊塗。

擡眼卻見一個身影立在回廊的盡頭。

檐外的雨還在下,滴滴答答,濺起泥土的氣息直撲入鼻,她喜歡下雨。

那人也在遙遙望着她,一只手背在身後,一只手拿着那只木盒。

他在檐下,雨水潲進來,染濕了他大半邊身體,身上的淡綠變為深綠,他好像也成了雨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往裏站站。”吳熙寧走過去,雖是好意,話裏卻帶着幾分嫌棄。

元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裏挪了挪,擋在她和雨之間。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她好奇地問。

他毫不猶豫地遞過去,她遲疑了一下,想來能讓她看的,應該不是什麽秘辛,便接了過來,誰知抽開一看,裏頭竟是空的。

擡眸對上他的笑,心裏更氣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塞回他懷裏。

“裏面原是我母親抄寫的經文,經文給了懷淨大師,盒子自然就空了。”

“還當世子是良善之輩,原來也會戲弄人。”

為“良善之輩”這幾個字,他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

“好好好,全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賠罪可好?”話一說完,又想起她似乎不喜歡他賠罪,于是改了口:“那把答應你的事,再加上一件。”

“世子可真是大方。”

元铮只是笑,并不理會她話裏的陰陽怪氣。

雨依舊下着,潮濕的氣息還在蔓延,吳熙寧陡然想起懷淨的話,随口問道:“你要出遠門嗎?”

“興許。”

“興許?”她不解地望向他。

“北邊出了點事,陛下這次興許能松口。”

北邊?她竭力回憶着,腦子卻一片混沌。

“不是什麽大事”,見她微微皺起了眉,怕她擔心,他開解道:“只要有武威軍在,蠻族就殺不過防線,你在京城大可以高枕無憂。”

她笑了笑:“覆巢之下無完卵,那我就仰仗世子和武威軍了。”

她一句玩笑話,他卻立時覺得肩上有千斤重擔。

“世子若要去北邊,臨走之前請務必見我一面。”

“好。”

見他答應的這樣幹脆,她一時有些驚愕:“你怎麽不問為什麽?”

“我信你……定是有緊要的事要交代。”

清風夾着雨絲飄進來,送來一抹清涼,她身上的氣息再次萦繞在他鼻尖,他偷偷用力嗅了嗅,似乎是桂花香。

“你……”正要開口問,禪房的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她立馬轉身,撇下他,邁着小碎步跑過去。“哎”,元铮下意識地伸出手,意識到無用之後,又悻悻地收回。

看見沈雲岚眼睛紅紅的,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吳熙寧知道,懷淨定是照她信中所寫的那樣說了。

“怎麽了?”她明知故問。

“大師請姐姐進去。”

吳熙寧心下了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只身走了進去。

“大師,好久不見。”

她看着當前天命之年的懷淨,比起前世最後一次見他,年輕了二十多歲,心中感慨萬千。

小時候,她每年都要随祖母在這裏住上一段時日,直到十歲那年祖母離世。從懵然無知的年紀開始,她就在聽懷淨講佛法,可兜兜轉轉,依舊把自己的人生過得一團糟。

所謂貪嗔癡,她一樣沒戒掉。

“施主……受苦了。”看向她時,他的眼神含着悲憫,明明什麽都沒說,卻仿佛洞察一切。

不知怎的,她竟落下淚來。

老和尚長長嘆了一口氣:“大夢已醒,還請施主莫要回頭看。”

說着,遞上了簽筒:“施主今日,不妨問問別的。”

吳熙寧抹去眼角的淚,卻沒有伸手去接:“此生我只求諸己,不求天,不知問什麽。”

懷淨的手卻依然懸在空中:“施主讓別人來問姻緣,難道就不想,問問自己的?”

“有惑才要問,我沒有惑。”

懷淨搖了搖頭:“施主還是不信老衲。”

她猛地想起前世,懷淨對她也曾苦苦相勸,可她一意孤行,全然不放在心上。而他圓寂時留給她的偈語,她直到死的時候才參透。

罷了,她深吸一口氣,猶豫着從裏面抽出一支簽,交到了他手裏。

懷淨放下簽筒,将簽文從上至下讀了一遍。

“金生水,他旺你。”

吳熙寧不禁啞然失笑:“大師莫要诳我,我雖然還沒入了門,卻也知道,佛家是不講五行的。”

“但佛家講因果。”懷淨把手裏的竹簽放回簽筒:“十界迷悟,不外是因果關系,你同他,彼此既是因,又是果。”

她直起身子,臉上一片凝重:“大師說的‘他’,是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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