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馬車十分寬敞,連前面的馬匹都價值不菲,引得不少人駐足觀看,片刻後,一個身穿墨色窄袖直裰,眉眼冷冽的男子,走下了馬車。
街上的人不自覺朝他投去目光,一眼望去,只覺得過于冷峻,然而那張臉是真好看,不等多瞧兩眼,便有人擋在了他身側。
謝時熠徑直進了茶館,在小二的帶領下走進了二樓包廂。
他進來時,窗前已坐着兩人,身着雪白色交領錦袍的男子是宋國公府的嫡長子,譚章,他生就一雙狐貍眼,瞧着不太友善,脾氣卻極好,正在斟茶的他,身姿仍舊挺得筆直,只手腕彎了一下。
他對面的方灏整個人恨不得陷進藤椅裏,右腿還搭在左腿上,翹着右腳,姿态要多慵懶就多慵懶,瞥見太子,他也沒動彈,譚章則放下茶壺,站起來問了聲安。
謝時熠眉眼雖淡,卻伸手扶住了譚章,“沒有外人,子規無需多禮。”
譚章已及冠,子規是他的表字,謝時熠在他身側坐了下來,位子靠窗,恰好能瞧見樓下的場景,譚章順着他的目光也往下瞄了一眼,道:“沒想到她們的鋪子恰好開在對面,也算有緣。”
茶館正好是譚家産業,他們三個聚餐時,往往都是來這裏,恰好能瞧見對面的情況。
方灏道:“原本我還以為需要找人去捧個場,沒想到排隊的還挺多。”
想捧場的自然不止他。此時便有一位貴客,開口就要五百冊,從上冊修改完畢好後,他們就馬不停蹄地開印了,饒是如此,庫存也不過幾百!
紙張不算便宜,在大魏一本書的成本都需一兩銀子,這位貴客開口就是五百冊,若全賣給他,本錢一下就能回來不少,掌櫃的有些暈乎,又問了一遍,“真要五百冊?”
後面的人卻有些不滿,“五百冊,庫房有貨嗎?掌櫃的,我們排隊都排到這兒了,總不能輪我們沒了,我們夫人可說了,今日務必買到手!”
“對啊對啊,總不能讓我們空手而回!”
掌櫃的連忙道:“放心,放心,還有呢。”
樓下着實熱鬧,聽見動靜,謝雲訣和方凝她們,下樓瞧了一眼。掌櫃的安撫好客人,又問了男子一句,“确定要五百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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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耳尖動了動,往樓梯口看了眼,瞥見下樓的謝雲訣,他眸色微動,下意識想過去行禮,因着不能暴露身份,他硬生生止住了動作。
他淡淡收回了目光,對掌櫃的道:“是,要五百冊,我們少爺喜愛話本,也時常以書增友,就要五百冊。”
就在掌櫃的點頭時,謝雲訣緩步走了過來,“且慢。”
男子心中一緊,對上謝雲訣的目光時,不自覺移開了目光,眼神有些飄忽,他身材魁梧,雙臂和雙肩後肌肉隆起,虎口處還有繭子,一瞧就是常年習武之人,又豈是尋常小厮?
謝雲訣幾乎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是四哥哥讓你來的吧?”
太子正是排名第四。
男子摸了摸鼻尖,一下更加心虛了,忙跪了下來,“屬下給四……小姐請安,剛剛……”
“無礙,起來吧,店內的書慢慢賣就行,應該可以賣掉,無需四哥哥額外破費,你替我謝謝他,又讓四哥哥費心了。”
謝雲訣聲音都軟了一分,心中也暖暖的,好像每次在她需要幫忙的時候,皇兄都會出現,他瞧着雖然冷,卻是世上最好的兄長。
她們又在店鋪逛了一下,好歹是個正規鋪子,總不能只賣一本話本,店鋪裏還出售文房四寶,因預算不夠,方凝還敲了他哥一筆錢,陸菁也将自己的私房錢拿了出來,包括墨竹,也添了好幾百兩。
好在店鋪走上了正規,見還有人買了硯臺和狼毫筆,謝雲訣徹底放心了,笑着提議,“走吧,去湖邊轉悠一下,難得三月三,總得踏踏青,祈福消災一番。”
每年上巳節湖畔都聚滿了人,她們來到湖邊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祓禊之後,已有人在岸邊,舉行飲酒賦詩的“曲水流觞”活動。
因着有不少熟人,三人沒往裏面湊,而是去湖對面,尋了一個人少的地方,方凝率先跑到了湖邊,撩了些水,洗了洗臉,這幾日她很興奮,臉上始終挂着笑,“真涼!”
謝雲訣拉着陸菁,也走了過去,她刻意離方凝遠了點,果然下一刻,方凝就撩了一些水,欲要朝她臉上潑來,謝雲訣躲得快,一下跳開了,陸菁慢半拍,被潑了個正着,好在方凝尚有分寸,只撩了一點水,沒弄濕她的衣服。
陸菁無奈地拿帕子擦了擦臉,嗔了她一句,“你個促狹鬼。”
方凝嘿嘿笑,三人笑鬧了一會兒,方凝讓丫鬟将絲綢鋪在了地上,又擺了許多瓜果、吃食,三人邊聊天,邊吃了會兒東西。
方凝眼尖,一眼就瞄見了顧飛然,他一襲淺藍色錦袍,正東張西望的,似乎是在尋人,“櫻櫻,你表哥,不會是在尋你吧?”
謝雲訣順着她的目光,瞧見了顧飛然,他就在湖對面,不知尋了多久,那張俊逸的臉上,滿是失落,瞧着失魂落魄的。
不管是不是在尋她,謝雲訣都不想面對他,她起身站了起來,說:“那我先回宮了,咱們改日再聚。”
方凝:“別呀,難得出來,咱們去街上轉悠一下吧,走走走,咱們快走,讓小青斷後。”
說完,她就拉着謝雲訣和陸菁站了起來,這時湖對面的顧飛然也瞧見了她們,他眼睛一亮,喊了聲表妹,謝雲訣權當沒聽見,見她們離開了湖畔,顧飛然急得直跳腳,湖畔雖然不算寬,想過去,也只能乘船,要不然還得再往前,走很長一截兒,才能過橋。
恰好湖邊停着一個小船,可惜船夫不在,顧飛然心中着急,解開了繩子,急吼吼往船上跳,他跳得猛,誰料小船一晃,他下盤不穩,踩了個空,“噗通”一聲,朝湖裏摔了去。
身後有少女驚呼了一聲。
謝雲訣眼皮一跳,朝湖邊看去,果真瞧見自家表哥,正在水中撲騰,謝雲訣清楚他不會水,見他身邊竟沒有小厮,眉頭不由蹙了起來。旁的不提,在過去的十四年,表哥和舅母一直很疼她,她每年生辰,都能收到他們精心準備的禮物,反感歸反感,謝雲訣并不希望他出事。
她忙對身邊的侍衛道:“快救人。”
侍衛基本都會水,聞言,其中水性最好的兩人忙跳入了湖中,朝顧飛然的方向游去。
顧飛然嗆了好幾口水,雖痛苦,仍下意識往謝雲訣的方向瞧,視線模糊間,隐約瞧見表妹轉過身來。
他又使勁撲騰了幾下,想喊“表妹”,越撲騰,身子越不受控地往下滑。
他被嗆得幾乎喘不過氣,胸腔間一陣難受,視線都有些模糊,逐漸失去意識時,他才生出一絲怯意,想喊“救命”卻沒能喊出聲。
就在他失去意識前,方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臂,拖住了他的腰,岸上圍的人越來越多,見侍衛将他帶出了水面,大家才松口氣。
侍衛帶着他游到了岸邊,岸邊有其他侍衛幫忙,将他撈了起來,顧飛然已經徹底失去意識,他臉色難看,渾身濕漉漉的,頭上的發冠也落入了水中,一頭墨發黏在身後,腳踝上還纏着一根水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侍衛連忙将他放在了地上,按了按他的胸膛,一連按了十幾下,他才咳了一聲,緩慢睜開了濕漉漉的雙眼。
意識剛回籠,他就擡頭掃了一眼,對上謝雲訣那張漂亮到幾乎要發光的小臉時,他唇邊帶了笑,“表妹!你還沒走!”
他年僅十八,身量尚未長開,肩膀很窄,瞧着很是瘦削,一落水,頗有些弱不禁風之意,這一笑又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眉宇間那股子幹淨、明媚的勁兒,幾乎能閃花人眼。
見他一睜眼,率先找表妹,一腔赤誠,熱烈得灼目,一旁圍觀者都不由樂了,還有個老婦人打趣了一句,“你小子,倒是個癡情種。”
顧飛然蒼白的臉上,飄過一抹紅,被打趣了也不惱,反而咧唇笑了笑,他唇紅齒白,身子纖弱,笑起來,方添了一絲倜傥。
見表妹蹙了蹙眉,他才從地上爬起來,拱手對大家說:“讓大家見笑了,大家都散去吧。”
脾氣再好,也是侯府世子,金尊玉貴一般的人物,同樣有霸氣外露、綿裏藏針的一面。
大家識趣的離開了。
等衆人都散了去,他才又看向謝雲訣,笑道:“總算尋到了表妹,你難得出宮,一會兒我帶你去街上轉悠一下吧?”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因生得俊朗,竟顯出一分灑脫來。
謝雲訣嘴角抽了抽,正想說“表哥還是回府換身衣服吧”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淡淡的輕嗤,“這副樣子,去逛街?”
謝雲訣本能地回頭,不遠處走來兩人,開口說話者一襲墨色錦袍,他龍章鳳姿,眉眼冷厲,不是太子,又是誰?跟在他身側的,是同樣引人矚目的方灏。
兩人實在俊美,一出現,剛剛散去的人又下意識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一個個眼中滿是贊嘆,像是在稀罕,如今俊美的人,怎地一窩蜂地出現?
瞧見他倆,謝雲訣冷淡的眉眼不禁添了一絲笑,唇角微彎,“四哥哥,表哥。”
她膚如凝脂,面如桃李,五官無一不精致,笑起來,柔美又動人,比冬日的驕陽還要耀眼。
謝時熠的目光不禁落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