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周穎家的店之前就開在古玩城, 對這一片她非常熟悉。

聽說兩個人是要去那裏，她好奇的問：“你們要去那兒看什麽啊？古玩市場那棟樓塌了，整個市場都沒了。店鋪全都關了門, 現在那邊全是和這一樣的廢墟。”

她說着, 指了指身後他們之前待過的地方。

“後面那條街呢，也沒了？”沈淙問。

“也沒了。”周穎的語氣很沉重：“我們家店原本就在後街，那條街整個都沒了。”

聽她這麽說, 沈淙夫妻倆腳步同時一頓, 顧恺立刻問道：“掉裂縫裏了？”

“那倒沒有。”周穎搖了搖頭。

“就是那街上的店鋪全都是古玩城統一建的，當初為了搞什麽仿古風格，門窗房梁那些全是用木頭搭的。木頭也不是好木頭，這地震一來就全都塌了。”

古玩城是北寧市一景，建成并沒有幾年。

它當初打出的旗號就是“現代與古典相融合”，所以面朝馬路的是一棟很現代化的大廈。

大廈一共有六層, 建築風格和一般的豪華商場差不多。

說是古玩城, 可裏面賣的大部分是現代的藝術品，裝飾品, 最多也就是有幾個看上去還不錯的書畫齋撐撐門面。

四樓五樓幹脆變成了寵物市場。

但大廈後面卻搞了古玩一條街。

那條街搞得是什麽明清風格, 也不知道像不像，反正看着跟影視城裏的古代商業街似的。

房屋全部雕梁畫棟的, 又是花格又是貼片，越大的店面搞得越豪華。

看着還真有幾分老字號的味道。

這樣的房子平常沒事的時候看着好看，災難來臨的時候那卻是比豆腐渣還豆腐渣。

真正的地震還沒來, 僅僅一場大些的餘震，房子就塌了一半兒。

“也幸好那時候房子提早塌了, 才讓好些人保住了命。”周穎苦笑道。

她和沈淙二人說了一下家裏的情況。

“我老公那時候不是急着回來看我公婆還有家裏的鋪子嘛, 可他緊趕慢趕還是晚了, 回來的時候家裏的鋪子就已經塌了。

我公公為了搶救店裏的貨被倒下來的櫃子砸斷了腰，婆婆又驚又吓，當場腦溢血就發作了。

我老公回來只趕上見老人最後一面。”

說到這兒，周穎抹了抹眼角。

“不過老人家冥冥中還是保佑他們兒子的，因為兩位老人病故，我老公當時留在醫院處理後事，沒有來得及管店鋪這邊的情況。

很多和我們家情況類似的鄰居，因為房子也塌了嘛，就都留在這邊，想着看能不能從廢墟裏翻撿出點什麽。結果就遇到了後來的大地震。”

周穎有點說不下去了。

而沈淙他們其實也不用她再說了，因此此刻他們已經走到了古玩城的廢墟處。

之前北寧一景此刻全都不複存在，那個北寧地标性建築，很氣派豪華的古玩城大樓完全被震碎了。

除了地面一層還隐隐能看出一點之前的結構，上面整整五層樓全部四分五裂。

其中大部分的殘骸都落在了樓後面的古玩街上。

也就是說，那條街雖然沒有掉進裂縫裏，卻整條街都被埋在了前面倒塌的大樓下面。

沈淙和顧恺站在那兒，望着面前早已看不出一絲曾經輝煌的廢墟，久久說不出話來。

顧恺還記得自己之前來這邊想要買點玉石，結果沒轉幾家就被價格吓退的事。

那時候這裏是多麽的熱鬧，繁華！

而現在……

許是因為天天在這附近轉的緣故，周穎反倒比他們平靜的多。

看他們兩個人面色沉重，她再次問道：“你們專門來這兒是不是有什麽事啊？能不能跟我說一下？”

她似乎很怕兩個人誤會，又解釋一句：“小沈小顧你們放心，我不是那種随便亂打聽的人，我就是想着……看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怎麽說你們也是我們一家子的恩人，別的忙幫不上，這邊我還算熟。”

“不用這麽客氣，之前也就是搭把手的事兒，換誰遇到也會這麽做。”顧恺說。

周穎卻一個勁兒的搖頭，顯然她并沒有這麽想。

顧恺看了一眼妻子，然後對周穎說：“其實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是我爸想要買一些玉石。你知道的他是大夫，有時候在家裏制藥需要一些玉制的器具，另外一些藥草的收放也需要用到玉。

地震前我家倒還有一些，是他多年積攢下來的。可好些地震都砸了……”

這個理由其實有夠蹩腳的，可這會兒也沒人會深究。

更何況周穎本就抱着想要幫忙的心，只要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就好，別的她也不想去打聽。

“我知道我知道。”聽了顧恺的話，周穎立刻了然的點了點頭。

她當然知道，地震的時候她就在沈家，自然明白那時候家裏的東西被砸成了什麽樣子。

那時候她帶着兒子和沈家全家人都躲在廁所裏，外面那些器具的碎裂聲，震得人心驚肉跳。

到現在她有時候晚上做夢夢到還會被吓醒。

別說玉器這種脆性的東西，沈家後院的房子都給砸碎了！

她想了想，又問：“顧伯伯要的玉器有沒有什麽要求？小一些的我想想辦法可能還能找找，大的就很難。大的基本都沒搶救出來。”

“對大小沒要求，只要能找到，大小都行。我爸說了，大有大用處，小有小用處，如果能找到玉質好一些的就更好了。”

“那倒沒有問題。”

周穎笑了笑：“能讓大家拿命去拼也要搶救出來的肯定是好東西。那些平價貨沒誰專門去翻的。”

說到這裏，她又嘆了口氣：“你們不知道，雖然餘震的時候店鋪塌了，可那時好多人都跑出來了。

我公婆是因為年齡大，腿腳不方便又想去搶救我們新進的那兩個擺件才被砸的。但其他很多人當時就出來了。

只是後來餘震過去了，大家心疼損失，不甘心地又回去翻檢，然後就被悶在石頭下面了。

被悶在石頭下面的人可比房子塌了死得人多多了！

那些人撿出來的東西真的是拿命換回來的啊！”

說到這兒，周穎望向廢墟，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淚水無聲的滾落，在她的臉上留下兩道深淺不一的痕跡。

半天之後她才很輕很輕的又嘆了一句：“誰能想到，那些用命換回來的東西，現在卻連一袋面都換不到。”

幾人再次無言。

其實剛剛受災的時候大家都還挺樂觀的。

雖然受災情況很嚴重，整個城市差不多都毀了，而且還死了那麽多人，但是大家對于政府的信任感還在。

總覺得這些災難都是暫時的，政府早晚會救老百姓于這份水深火熱。

那時候不僅僅是普通平民這麽想，各個機關包括政府的負責人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大家組織起來搞自救，募捐，包括領導們給百姓發放救助，赈災糧的時候出手都很大方。

大家都想着努把力把這難關度過，就算是搬空了所有倉庫也沒什麽。

為了救災，用再多也是應該的。

後期國家的補給一定會送過來，只要國家出手，一切就都有了。

可日子一天天過下去，上面的救災物資卻遲遲發不下來。

越來越多的人這才發現好像并不是那麽回事兒，事情的發展和大家以為的并不一樣。

北寧這邊發生地裂，差不多毀了一個城。

可聽有消息渠道的人說，這在全國的地質災難裏竟然根本排不上號！

西山也地震了。

他們的地震可不僅僅是毀了一個城，而是整個西山山脈，包括山脈周圍四市五縣全都掉進了地震造成的天坑裏！

四市五縣啊，半個省都沒了！

這還不算，南安那邊也地震了。

并且由地震引發了海嘯，将整個南安城全部淹沒。

與此同時，整個南部海域全都受到了影響，沿着大半個海岸線，不知道有多少個省市縣鎮遭受到了臺風，海嘯，地震，暴雨等各種襲擊。

受災面積現在都無法詳細計算。

還有人說，這次的災難是全球性的。

受災的并不僅僅是自己國家，周邊，甚至整個星球的數不清的國家，地區都遭受到了各種災難，很多都是滅頂的，能使一個國家徹底覆滅那種。

當後來又傳出連首都都受災的消息之後，人們絕望的發現，現在指望國家派發救援已經變得很不現實。

大家能靠的只有自己。

而這個時候從政府到普通百姓，全都更驚恐的意識到，自己的存糧根本不夠用！

這也是為什麽最近糧食價格飛漲，而政府給做工的人發的口糧越來越少的原因。

沈淙他們所在的小區和北寧市區相比，消息還是閉塞的。

又因為到現在道路還沒有完全打通，人們出入太過于艱難，政府不救助的話，會有很多很多人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即便再難，政府的救援物資也在一直發放着，哪怕數量質量都在銳減，可好歹總還是有的。

這也是為什麽包括沈淙他們在內的所有人，還沒有意識到外面的生活已經變得如此嚴峻的原因。

當初家樹過去的時候，曾經跟石磊他們說過一句話，讓他們要想辦法出去看看，不能一直留在小區裏。

也說了，讓他們不能全指望政府救濟，就算是想指望也指望不了很久。

那時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可以找工作換績點上，根本沒意識到他的意有所指。

其實家樹的意思應該是政府的救濟糧根本不可能指望太久了。

因為是偶遇，周穎也沒準備，不可能馬上就幫沈淙他們找到玉石。

于是他們就留下了福臨小區的地址，和周穎約好了第二天見面的時間，讓她找到合适的東西就送過去。

他們二人也沒有在外面多留，直接回了家。

兩個人緊趕慢趕，快到家的時候天還是已經黑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附近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就算有人走動也不能看清他們的舉動。

二人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顧恺幫着觀察着周圍，沈淙用意念在空間裏将一袋五十斤的大米拆封，然後分裝在了不同的小袋子裏。

做出一副是從不同地方收購回來的樣子。

然後她又将兩人之前背的那兩個黑色的大包從空間裏拿出，與顧恺一人一個背在了肩上。

有了包做掩飾，快到樓上的時候她再把大米放進去，就顯得像是他們兩個人今天在外面收購的一樣，不會被人察覺出異樣。

這是兩人在回來路上商量的辦法。

如果沒有今天出去這一趟，他們其實根本不知道現在市裏的情況已經嚴峻到這種地步了。

家樹應該是不想讓他們擔心，在他們面前一直在努力的粉飾太平，并沒有把真正的艱難說給他們知道。

可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不管。

不說家樹這個親堂弟，就是時宸兄妹倆，不了解情況那就算了，現在已經知道倆孩子艱難成這樣，在自己有餘力的時候不伸把手，良心也過不去。

再說，那倆孩子還替他們保住了房子。

無論理由是什麽，沒有時宸，現在福臨的房子能不能還是自己的都不好說。

這份情，得還。

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家樹已經回來了，正在家裏坐立不安，焦急的等待着他們。

看到他們兩人出去這一趟竟然背回來這麽多糧食，顧家樹震驚極了。

趕緊過來幫他們把糧食卸下來，然後才有點扭捏的進裏屋把自己買來的糧食拿出來，說：“哥，嫂子，我沒買到多少，還沒你們買的一半多，就只有二十幾斤。”

買不到多少糧食，這已經在沈淙兩口子的意料之中了。

換他們，還不定能有家樹買的這麽多。

所以他們也沒有露出什麽不滿的表情。

反倒是家樹自己有點不好意思了，解釋道：“我之前去過的那幾個地方都沒有糧食賣了。

我這是找了以前在醫院認識的病友，機電公司食堂的一個廚師，通過他才買了這麽點兒。而且還是從好幾個人手裏買到的。”

他越說越好奇，忍不住問：“哥，嫂子，你們這是從哪兒買來的啊？”

“碰巧了，遇到一個熟人。”顧恺簡單的回答了一句。

誰都知道顧恺不愛說話，家樹更是早就習以為常。

看他哥不愛說，他也沒有多問，而是主動換了話題：“剛才時宸過來了一趟，說是你們找他有事？什麽事啊，着急嗎？要不要我現在去把他再叫來？”

“去叫吧，把燦燦也一起叫過來。”

家樹答應着離開，沈淙去廚房裏拿出電熱壺，然後從空間裏拿出兩瓶礦泉水倒進去開始燒水。

這壺是她昨天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的唯一一樣還幸存的電器。

這房子是裝了太陽能的，雖然地震的時候壞了兩塊兒，可有了在別墅修太陽能的經驗，這種損壞程度對于顧恺來說根本不算事兒，他很快就給修好了。

所以，這會兒家裏是有電的。

可雖然房子在十九樓，周邊已經沒有多少和它同等高的建築了，但在這整個城市都沒有電的情況下，開燈還是有點太紮眼了。

所以，屋裏現在點的是蠟燭，并沒有開燈。

但燒點水還是沒問題的。

時宸帶着妹妹來沈家的時候，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紅燒牛肉面的味道。

他立刻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門口，轉身對跟在身後的顧家樹說：“顧哥，我們待會兒再過來吧？”

顧家樹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實在想不通這小孩兒的輩分是從哪兒論的？

他和他妹能那麽自然的管自己哥嫂叫叔叔阿姨，到自己這兒，卻死活只肯叫一聲哥？

只是，身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他也沒法和他計較。

他推了時宸的肩膀一把：“叫你來肯定是有事兒，早說早完，你沒看燦燦都已經困了嗎？”

時宸無奈的低頭看了妹妹一眼，看到妹妹雖然一直在咽口水，卻沒有表露出一點要吃的意思。

他将妹妹抱起來，安撫的在她的背上拍了拍，這才走了進去。

進門後，時宸看到沈淙和顧恺兩個人合抱着一個塑料飯盒，在一替一口的吃着一盒方便面。

看到他們進來，沈淙伸手招呼道：“趕緊都過來吃，已經給你們泡上了，別一會兒泡發了就不好吃了。”

他這才發現，在兩個人的旁邊，充當飯桌用的小木頭茶幾上還放着兩份方便面。

一份裝在一個一次性的透明餐盒裏，一份放在一個和他們倆手裏拿着的那個一樣的大保鮮飯盒中。

看他抱着妹妹，盯着飯盒不動彈，沈淙又解釋了一句：“我們家的東西都砸碎完了，找了半天就找着這幾樣，你們湊合用吧。家樹，你吃那個小盒的，大盒是給時宸和燦燦的。”

家樹答應着端起餐盒在他們身邊坐下。

燦燦悄悄咽了口口水，然後看了看哥哥。

看哥哥并沒有要過去的意思，小姑娘将頭往哥哥懷裏埋了埋，不去看那盒面，背對着大家說：“謝謝阿姨，謝謝叔叔，我們吃過飯了，一點也不餓。”

小孩子禮貌極了，聲音又輕又軟，可聽着，卻讓人沒來由的心酸。

沈淙将飯盒塞到了丈夫手裏，站起身二話沒說将燦燦從時宸的懷裏接了過來。

她抱着孩子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然後就着丈夫的手在飯盒裏挑起一筷子面喂到了燦燦嘴邊，對她說：“別聽你哥的，在阿姨家得聽阿姨的。來，張嘴，我喂你吃。”

燦燦的眼睛裏全是渴望，可她卻将嘴抿得緊緊的，轉過頭用那雙水亮水亮的眼睛看着哥哥。

作者有話說：

抱歉實在是寫晚了。還有一章明天白天發，我努力早點寫完。

感謝在2022-07-09 19:03:36~2022-07-10 01:10: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胖胖 18瓶；楊柳青青 10瓶；唯物傾語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