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普通人
第26章 普通人
“蓋茨教授，我叔叔在叫您，麻煩您盡快過去一趟。”
小胖子氣喘籲籲的開口，擡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沒有理會斯米拉的問題。
小胖子的出現好像穩定劑，看到他後物理教授很快恢複了正常，微笑着對小胖子點點頭，意味深長的拍了拍斯米拉的肩膀離開了。
等到物理教授的身影漸漸遠去，小胖子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走吧，我們回學校吧。”
他轉身對斯米拉說。
斯米拉沒動。
“你怎麽在這裏？”
小胖子很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別忘了我叫什麽。”
他後知後覺地擡起頭。
“你不會還不知道我叫什麽吧？”
斯米拉毫不愧疚的點了點頭。
小胖子咬緊牙關，想罵兩句斯米拉又不敢，氣得又要開始冒眼淚。
不記得他人的名字确實是個不禮貌的行為，更關鍵的是，斯米拉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對不起，我不該忘記你的名字，你能重新向我介紹一下你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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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米拉沒什麽包袱的道歉。
斯米拉的眼睫毛很長，眼睛晶瑩水潤，天生就帶點無辜的意味，在他一本正經的向你道歉時，你很難繼續生氣下去。
至少小胖子在聽到對不起的時候就已經原諒斯米拉了。
好吧，不原諒也沒辦法，總不能真與大魔頭吵一架。
“我叫諾爾德，諾爾德·西恩尼斯。”
斯米拉迅速與腦海中的記憶連起線。
“黑面具是你的？”
“他是我叔叔，不過我是很旁系的那種，之前都沒有怎麽見過他，但是我父母去世後一直是他充當我的監護人。”
“所以這些武器研究全是黑面具贊助的？”斯米拉心中有了幾個不好的猜測，他想是時候去找韋恩先生彙報了。
小胖子此刻卻支支吾吾起來。
“嗯，是的，先跟我回學校吧，這不是一個讨論的好位置。”
斯米拉同樣感受到了周圍若有若無的窺視目光，同意了小胖子的要求。
小胖子帶着斯米拉快步走出了這裏。
直到離開哥譚大學的校門，斯米拉才再次開口。
“黑面具為什麽要研制這麽多武器？這些武器足夠毀滅哥譚了。”
小胖子不願意多說。
“別問了斯米蘭，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他故作老成。
斯米拉頓住腳步。
“如果你不說，”
他簡單粗暴地威脅着，“我就現在吸走你的靈魂。”
小胖子不可思議。
“我可是為了幫你才過來找你！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因為我是一個邪惡的壞蛋。”斯米拉面無表情。
小胖子握緊了拳頭，臉上滿是氣憤，
然後他氣憤的妥協了。
“我也不知道。”他沮喪的垂下頭。
斯米拉擡起了手，做出一個浮誇的吸取靈魂的動作。
“我真的不知道！我叔叔跟我說我做不來這個，他罵我笨，從來不告訴我這些。”小胖子下意識蹲下去抱住頭，大喊道。
他的聲音又帶上了哭腔。
斯米拉看着小胖子瑟瑟發抖的樣子和昏沉暗淡的意識體，選擇相信小胖子的話，他看起來确實和他叔叔說的一樣。
“我不回學校了。”斯米拉下了決定，這件事就像一個定時炸彈，他必須盡快告訴韋恩先生。
斯米拉轉身欲走，小胖子卻蹭的一下站起來，拉住斯米拉。
“斯米拉，你不會想報警吧？沒用的，別去管這件事了，被盯上的話很危險的。”
“這不是我們這些學生能參與的，就算你真是個混血魔王也不行，他們都是從地獄十八層爬上來的純種惡魔。”
“我叔叔跟我說過他不會将事情引到我們身上的，我們只要在學校裏好好呆着就行了。”
斯米拉甩開了小胖子，毫不留情面的戳破了他天真的幻想。
“你整天在課堂上做夢還沒做夠嗎？黑面具敢說上次的襲擊和他沒關系嗎？”
小胖子吶吶的低下頭“我不知道，但是無論如何，在學校裏呆着總比當那個出頭鳥安全的多。”
他話裏話外都是明哲保身。
“諾爾德·西恩尼斯，”斯米拉準确的叫出了小胖子的名字，語調冰冷，“你是黑面具的侄子，你确實不應該去管這件事，等到你的老師同學全死光了，你再去和你叔叔舉杯相慶吧！”
“我不會！”小胖子情緒也激動起來，“我只是知道我自己做不到而已，就算報警也沒任何用處。”
“況且...”小胖子沉默了一下“斯米蘭，你真以為大家不知道嗎？”
斯米拉愣住了。
“你什麽意思？”
“你進那個實驗室的時候有經過任何嚴格的搜查嗎？”
“實驗室的人對你的到來有任何驚訝嗎？”
小胖子眼中閃着奇異的光芒。
“那個實驗室是官方報備過的，是經過哥譚政府同意的科研項目。”
“他們隐藏了實驗內容，哥譚政府是不是不知道那裏在研發這麽大規模的武器？”斯米拉不想承認那個最壞的猜測。
“不，他們在這一點上難得誠實，跟你說過的那些話，他們早不知道應付過多少政府官員了。”
“但是，那些官員們拿了好處，對一切不對勁都視而不見，甚至主動幫忙粉飾，只要價格夠高，他們甚至可以賣出吊死自己的繩索*，你要是去告狀，最大的可能是沒人理你，然後出門就被敲了悶棍扔到哥譚大橋底下。”
這個從一開始就表現的軟弱可欺，天真幼稚的小胖子，在談起這些事情時，是如此的老辣熟練，平靜的像一潭死水。
斯米拉此刻才真的實實在在的意識到小胖子确實在這個惡棍橫行，瘋子叢生的哥譚生存了十五年。
哥譚。
斯米拉胸口發悶。
“斯米蘭，別去了，雖然你脾氣壞罵人難聽還總是威脅我，可是你救過我一次，我是真心勸告你的。”
“即使是我去說，我叔叔也會一視同仁，頂多看在我是他親侄子的份上親自為我選一塊風水寶地。”
斯米拉不再搭理小胖子的絮絮叨叨，他低頭在小胖子的死角擺弄手表，如果這不是件保密的事情，那麽他可以先詢問一下韋恩先生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再判斷事情的緊急程度。
打字打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即使警察局沒什麽用，你也可以去告訴蝙蝠俠先生啊。”
“蝙蝠俠？那個蒙面怪人？他能有什麽用？”
斯米拉可不樂意聽到蝙蝠俠先生被這樣評價。
“注意你的用詞諾爾德，什麽叫有什麽用，蝙蝠俠先生可比你有用多了！”
“嘿，斯米蘭，聽聽這叫什麽話！就算你崇拜蝙蝠俠也不應該這樣貶低我，至少我不會穿緊身衣大晚上的亂跑。”
小胖子開了一個哥譚人常開的玩笑。
但是斯米拉很顯然缺乏這方面的幽默感。
“蝙蝠俠先生有披風！至少蝙蝠俠不會像某個膽小鬼一樣，給自己找這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懦弱。”
“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裏難道炸彈就不會爆炸了嗎？”
斯米拉的嘴像機關槍一樣，飛快的回諷道，同時手指也沒停下的打完了最後一段話，點擊發送。
小胖子腦子轉的遠沒有斯米拉靈活，氣得渾身發抖才憋出一句。
“那麽你去說吧斯米蘭，”小胖子放着狠話，只可惜顫抖的尾音大大消減了他話的威懾力。“就算你被你的自以為是害死了也和我沒關系！”
“随便你，膽小鬼。”
蝙蝠俠那邊回複的很快。
“好好上課。”
好吧。
斯米拉傷心的回答了一個收到。
這就是知道，但是這件事情與他沒關系的意思。
斯米拉沒精打采地往公交車站走。
小胖子還以為斯米拉真的要去找蝙蝠俠，氣哼哼的不管他，結果發現斯米拉竟然和他上了同一輛公交車。
他面上雖然還是生氣的樣子，心中卻暗暗松了一口氣，本該這樣嘛，還是早點認清現實比較好。
車上只剩兩個緊挨着的位置，斯米拉和小胖子中間仿佛能再坐下一個人。
像是一只只螞蟻在心上爬過，小胖子坐立不安地觀察着斯米拉的反應，但斯米拉只是安靜地望着窗外。
也許斯米蘭真的非常生氣。
小胖子很不想看到別人因自己而情緒不佳，他總是習慣于将他人的感覺置于自己之上。
兩人一路無話。
快要下車時，小胖子終于受不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他主動開了口。
“斯米蘭，你還在生氣嗎？”
斯米拉的給了小胖子一個看笨蛋的眼神，小胖子尴尬的咳嗽了一下。
事實上斯米拉正在神游，比起小胖子還是蝙蝠俠更讓他難過。
“嗯，那個，斯米蘭，我确實可能有點膽小。”他将食指和無名指挨得很近。
“但是，你得明白，在哥譚，勇敢不是什麽好品質，勇敢的人太容易死去了。”
斯米拉不說話，如果是韋恩先生的要求的話，他現在就可以赴死。他相信韋恩先生，迪克提姆，甚至是達米安同樣可以為了必要的事情付出生命。
小胖子又沉默了一會，他在艱難的構思着想要說出的話。
“我的生存準則就是遠離危險，好好活着，活着總比死了好吧。”
“這是懦弱與無能者的生存準則，問題不是靠躲就能解決的。”斯米拉終于開口。
“這是能讓我在哥譚活下去的生存準則。”
“至于問題，”
小胖子放低聲音，似乎也有些難為情。
“我很少想這個。”
小胖子手指不安的攪動着。
“我見過很多死去的人，其中也包括我的父母，他們受傷，流血，然後死去。”
“死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他的嘴唇在顫抖。
“你能明白嗎？”
斯米拉望着窗外。
公交車慢悠悠的行駛着，傍晚紅橙色的陽光歪着射入車窗，照在身上會讓人短暫的在這深秋生出溫暖的錯覺。
他嗯了一聲。
他明白了，諾爾德·西恩尼斯是個不怎麽好，也不怎麽壞的人。
一個普通人。
一個弱小的意識體。
一些不值得批評的軟弱，一些不值得稱贊的善良，這樣的人，斯米拉能向他要求什麽呢。
兩人回到了學校。
這已經是最後一節課，斯米拉和小胖子剛剛坐好下課鈴就打響了。
斯米拉快樂地提起書包準備往門外走。
手表震了兩下，他停下來查看信息。
阿福告訴他，韋恩莊園的廚房起火了，他在忙着救火，所以可能晚一點接他。
韋恩莊園的廚房還能起火？
斯米拉大為震撼。
他乖巧的回了一個好的。
韋恩莊園附近沒有公共交通設施，能在那個位置居住的人用不上公共交通，而如果走過去斯米拉恐怕走到太陽完全西沉也走不到。
斯米拉把書包塞回桌洞，恢複了上課時的托腮姿勢。
旁邊慢吞吞收拾書包的小胖子全程圍觀了斯米拉的去而複返。
“斯米蘭，你不回家嗎？”
“我家人有些事情，要晚點來接我。”
斯米拉轉動手指，玩着他唯一一支鋼筆。
小胖子終于收拾好了沉重的書包，他把書包緊緊勒在背上，他想要離開，卻發現此時教室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斯米蘭，天快黑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會不會害怕？”
“我才不害怕。”斯米拉姿勢變都沒變，“你趕緊回家吧。”
小胖子仔細想了想，斯米蘭可是能抽走人靈魂的大魔王，怎麽會害怕呢？
“那麽明天見斯米蘭。”
斯米拉對着小胖子揮揮手，小胖子颠了一下書包調整好位置，走出教室。
斯米拉一個人看着空蕩蕩的教室發呆，好在這裏不是完全密閉，斯米拉可以隐隐看到外面大樹柔和的意識光芒。
不過沒有人類确實像少了點什麽，斯米拉将頭靠上了牆壁。
太陽真的快落下了。
如血的殘陽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小胖子低着頭，他想象自己是拿着聖劍的騎士，正與無盡深淵中誕生的影子惡魔搏鬥。
天空越來越暗了，影子惡魔張牙舞爪的想要吞噬他，不好，他要失敗了！
小胖子從書包側兜掏出手電筒。
好在他有光學魔法劍。
他臉上已經有了即将成功的喜悅，現在他還差一步就能走出這個恐怖的惡魔學校了。
他擡起了頭。
看到他們的教室仍然閉着燈，風吹簾動，那唯一的人影在如血的燦輝下顯得格外單薄冷清。
小胖子呆呆地望了一會窗口。
混血魔王不會害怕。
那混血魔王會感到孤獨嗎？
他往回跑去。
帶着他的光學聖劍，義無反顧地沖進了教室。
“你怎麽又回來了？”斯米拉愕然。
小胖子抱着書包砸向了書桌，“書包太沉了，斯米蘭，請你吃我珍藏的零食。”
他拉開拉鏈，裏面是滿滿的零食，花花綠綠，有的已經啓封了，有的還嚴嚴實實的包着。
他大方的掏出一大捧零食遞給斯米拉。
“呃…我其實…”進食對斯米拉而言不是一個有趣的過程，像零食這種膨化食品他更是敬謝不敏。
“吃吧，不用客氣。”
斯米拉有些搞不懂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但他知道分享食物對人類而言是表示重視的禮待，所以那句我不吃卡在喉嚨裏遲遲說不出口。
“現在太暗了，我看不清，這樣吃會弄髒衣服的吧？”
斯米拉委婉地拒絕。
小胖子“啪”的打開了手電筒，光一瞬間均勻的散開在了整個屋子裏。
“吃吧。”
斯米拉哭笑不得。
他拿起一片薯片塞進口中。
土豆，鹽，油，還有應該是一大堆添加劑的東西。
為什麽會喜歡吃這些東西？
小胖子也拿起一個蜂蜜甜甜圈吃起來。
“諾爾德，你為什麽喜歡吃零食？”
不懂的事情就要詢問。
小胖子疑惑的轉頭，确認斯米拉是實打實的為此疑惑後頗為不可置信。
“你不喜歡吃零食嗎？”
斯米拉誠實的搖了搖頭。
“零食會讓人快樂。”小胖子高舉甜甜圈。
“甜食就是正義！”
斯米拉更困惑了。
小胖子看清斯米拉茫然的表情之後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麽？”斯米拉不滿的看着越笑越厲害的小胖子。
“你是在嘲笑我嗎？”
小胖子連忙擺手，“不不不，我才沒有，愛因斯坦小時候還天天考零蛋呢，”他又拿起了一個甜甜圈，“不懂也沒關系，以後再當你感到十分難過的時候，你可以試一試吃一個甜甜圈。”
小胖子将甜甜圈放到斯米拉手中，斯米拉立刻拿起來咬了一口。
“你現在十分難過嗎？”小胖子詫異的問。
“對，因為我剛剛吃掉了很難吃的食物。”
“那可是初版的特制薯片，你不能這麽侮辱它！”小胖子瞪大眼睛。
這次輪到他不滿了。
斯米拉板着臉，他轉身看向薯片盒子，道歉，“好吧，我很抱歉，薯片。”
小胖子滿腔的火瞬間啞了，臉上短暫的浮現出了空白。
斯米拉噗嗤一聲笑出來。
他現在明白為什麽剛剛小胖子大笑了。
“你說得沒錯，甜甜圈确實會讓人心情變好。”
小胖子撇撇嘴，轉身扒拉他的零食，在零食的最底下找到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立刻忘記了剛剛的所有情緒。
“哦天哪斯米蘭他竟然在這，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在越來越暗的人造燈光下，斯米拉聽着小胖子興致勃勃的講起他與彩色盒子的故事，吃完了他人生中第一個甜甜圈。
還不錯。
從那天起，小胖子總習慣帶上零食投喂斯米拉，斯米拉大多數時候都會接過去，小部分時候他會扔回來一些更為昂貴的零食作為回禮。
沒人再提起那間實驗室，小胖子單方面認定他們彼此之間是朋友了。
斯米拉吃東西的樣子毫無攻擊性甚至還有些可愛，但平時斯米拉總是冷冷的，并且很忙，偶爾會好像突然收到什麽消息然後翹課并要求小胖子給他打掩護，半夜似乎還有什麽夜間活動總是頂着個黑眼圈。
他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事情要想，他總是很忙。
但沒關系，小胖子也有很多朋友，他們會一起嘻嘻哈哈，然後回到座位時為返回學校的斯米拉拿一個甜甜圈。
琥珀般明亮的日子像流水一樣劃走，小胖子以為一切就會永遠這樣，可惜世界上沒什麽東西是永遠的。
午後，最後一節課。
“所以，公理和正義，是永遠存在于人的心中的…”
哲學課，臺下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叮，叮叮，叮叮叮。
斯米拉耳朵動了動。
他似乎聽到了彈珠落地的聲音。
他警覺起來。
果不其然，下一秒，強烈的精神波動瞬間升起。
教室裏的孩子們都痛苦地捂住了頭。
小胖子感覺有人在拿無數根根細針往他腦袋上插。
臺上的老師卻不為所動，對學生的異樣視而不見，粉筆潇灑的落下最後一筆。
他扶了扶眼鏡，粉筆灰還沾在手上，瘦瘦小小的身體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有人想跑，但是驚恐的發現手腳都用不上力氣。
教室裏傳來不安的讨論聲。
“安靜！”臺上的老師用教鞭敲了敲桌子，大聲吼道。
頓時，鴉雀無聲。
這個老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情緒平靜下來，他朝臺下鞠了一躬“我很抱歉孩子們，但是鑰匙不夠了，我只能這樣做了。”
“我只要一個人，一個人就夠了。”他顫抖地伸出一根手指。
小胖子咽了咽口水，他慌極了，眼神忍不住漂移。
雖然他不清楚黑面具到底在做什麽，但是他聽過“鑰匙”這個詞，這人大概率是叔叔的手下。
他知道此刻最好的人選是自己，如果他能上前說出自己的身份，或許這件事情有回轉的餘地，
但是，也很有可能，這人是個聽不懂人話的瘋子，他上去就會被殺掉。
這樣看來還不如呆在人群裏，班裏那麽多人，怎麽就輪到他了。
他沒必要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去賭上自己的命。
小胖子在心中拼命的說服自己。
但是，在小胖子猶豫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來。”
斯米拉目不斜視地從座位上站起，朝着講臺走去。
小胖子松了一口氣。
沒錯，斯米拉有超能力，他一定能把這個壞老師打敗的！
他充滿希冀地看向斯米拉。
斯米拉正在奇怪為什麽精神攻擊對這個老師似乎絲毫沒有起效果，看起來這位老師的意識體明明與其他人沒什麽差別。
他決定拉近點距離。
斯米拉與這個老師對上了眼睛。
氣氛凝固了兩三秒。
“你沒資質。”
老師毫無反應，揮揮手讓斯米拉離開。
斯米拉沒動。
他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
“老師，你怎麽知道我沒資質的，你為什麽不再試試看呢？”斯米拉沒放棄，他幾乎用出了一大半的精神力，可就像一塊石子落入海洋一樣，沒起任何作用。
“你在對我用精神攻擊？”這個老師終于有所察覺，一點一點扭過了頭，直直地看着斯米拉，頗為滲人。
“原來是變種人，怪不得這麽沒有規矩。”他聲音很輕。
斯米拉卻在一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危機感。
避無可避。
斯米拉第一次感到被人生生折斷精神力是什麽感覺。
他痛到大腦空白，搖晃了兩下跪倒在地。
“好了，沒人上來那就一個個來吧。”
“就從，這個小變種人的同桌開始吧。”
老師陰恻恻的眼睛看向了小胖子。
小胖子一瞬間什麽都忘記了，逃，趕緊逃啊。
但是他是真的手腳無力，剛走出幾步就摔倒在地上。
老師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來。
“你的資質還可以。”
老師擡起了手。
小胖子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大喊“不要動我，我是黑面具的侄子。”
然後他聽到老師笑了“我可沒聽說過黑面具還有侄子。”
完蛋了，小胖子閉上眼睛等死。
然而，老師的手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斯米拉從背後撲過來抱住了老師，硬是生生靠着體重拖倒了這個老師。
老師掙紮幾下沒能站起來。
“愣着幹什麽，趕緊走啊！”
斯米拉大喊。
大多數人這才如夢初醒，踉踉跄跄地朝門口走去。
小胖子最靠近後排的門，也是最先摸到門框的，但是在即将走出去的時候，他聽到了斯米拉的哀嚎聲。
斯米拉感覺眼前已經什麽也看不見了，精神力的急速消耗影響了身體的機能。
他的意識已經模糊，在似真似假的幻覺中，他看到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韋恩先生，好疼，這真的好疼。
斯米拉身體再沒了力氣，手無力的滑落，他緊閉雙眼，臉上是小胖子從未見過的虛弱神色。
斯米拉死了嗎
小胖子腦袋嗡嗡的痛。
由于過分激動産生的大量腎上腺素在此刻終于發揮了作用，小胖子心中的情緒從未像此刻一樣激烈地噴湧着。
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蛋！
小胖子大口呼吸着。
明明自己都和他說過無數次了，他們會流血，會受傷，為什麽還要去送死!
老師推開斯米拉，站了起來，但小胖子身後仍有很多沒有離開的同學。
有借給他作業還為他講題的安娜，有在父母死去後安慰他不要悲傷的葛萊傑，有帶着班裏同學為他打跑校霸的斯德爾。
小胖子死死攥着拳頭，逼着自己低下頭不去看斯米拉，不去看那些即将落入魔爪的同學。
“快走啊諾爾德，再不走來不及了。”
後面有人迫不及待的跨出門檻并催促着小胖子。
确實，像這個人說得這樣，他沒什麽時間猶豫。
有人以為，變遷是一個循序漸進，微若不聞，要花很多時間才能慢慢發生的過程，其實不是，很多時候，也許僅僅在某一個瞬間，鬥轉星移，翻天覆地，你做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決定，你和過去的你再也不相同了。
小胖子想，自己真是熱血上頭了，他一定會後悔這樣做的。
他松開了拳頭。
“可是裏面還有我的朋友。”
小胖子認真的說。
我害怕流血，害怕受傷，可是我更害怕失去我的朋友。
他沒等到那個人給出反應，拖着肥胖的身軀朝着趕來的老師飛撲而去，制止了他試圖抓住其他人的手。
選擇只在一瞬間，在那一瞬間，他腦海裏什麽都沒有。
“放開他！”
他大喊。
他整個人都癱在了老師身上。
過了那一瞬間，小胖子還是害怕的，哪怕此刻他已經撲到了老師的身上，他仍在顫抖着。
他感覺到老師的手搭在了他的身上，他在發生一些變化。
他甚至不敢睜眼看。
我會死了吧？
我會像我父母一樣死去吧？
但是我救了我的朋友。
我不是膽小鬼！
他睜開眼睛，他想要大吼，但是他那聲注定聲震人間的大吼夭折在了胸腔中。
他看到其他人，幾個他最親密的朋友，都沒有逃走，而是在奮力朝他趕來。
“諾爾德！”
他的名字第一次這樣順耳。
好吧，這就很值了。
他又一次放松了身體，讓自己的胖胖的身軀在重力的作用下壓緊，不讓底下的老師有一絲傷害其他人的機會。
即使是膽小鬼也沒關系，他的朋友永遠愛着這個膽小鬼。
斯米拉被這聲喊叫喚起了一點精神，擡起一點眼皮，看到一團耀眼的光在朝他靠攏。
是韋恩先生嗎？
他努力睜大眼睛。
不對，怎麽這麽多光團
斯米拉将勉強恢複的一點精神力全都用來恢複眼睛。
眼前的景象終于清晰起來。
他看到了他此生都不會忘記的景象——
諾爾德·西恩尼斯，這個脆弱的小胖子，這個一個一天要哭八次的小胖子，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怕死的小胖子，用盡自己全身力氣，死死的扒在那個瘦弱的老師身上，意志體發出的光亮無比璀璨，像是千萬噸炸藥一齊點燃，最中心的那點可以燃盡一切的亮度。
而他好像真的在融化。
一點一點，緩慢的從他身上落下，像是彌賽亞墜落的淚滴，又像只盛開一瞬的火花。
而除他之外，有幾個光團，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升着亮度。
他們朝着他跑去，像是繁星奔向月亮。
他們試圖握住他的手，但也在此刻，諾爾德永遠閉上了眼睛。
一小塊蠟落在地上，悄無聲息。
諾爾德·西恩尼斯，一個勇敢的普通人，為了一些微小的愛和善良而死，他死後靈魂裂成碎片，化成星辰，落入他朋友的身體裏，永遠明亮，永遠閃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