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祝你別心軟

第10章 祝你別心軟

林溫找到傅深的時候,傅深正倚在庭院的走廊上抽煙。

明滅的火星順着煙紙一路向上蔓延,帶起濃郁的白霧散在空裏。傅深把常戴的眼鏡随意挂在襯衫的紐扣上,指尖夾着煙,卻沒往嘴裏送,只隔着模糊的煙霧看着不遠處,像是在出神。

林溫猶豫着沒開口喊人,倒是靠近過來的腳步聲擾動了傅深。傅深偏過頭,出神的眼神還沒收回來,透徹的一瞬間好像能叫人望到心底。

不過僅僅只有一瞬間,等到煙霧再次升起的時候,傅深已經把怔然的眼神收了回來。他扇了扇眼前的霧氣,把剩下的煙蒂抖了抖,才看向林溫。

“東西都收拾好了?”

“都好了,先生。”林溫點了點頭,和傅深相視無言了片刻,才微垂着頭猶疑的問道:“您是遇到什麽難題了嗎?”

傅深指尖夾着的煙沒熄滅,他停頓了一會吸了一口煙,偏回頭去重新望向不遠處,話語中聽不出來什麽情緒。

“為什麽這麽說?”

林溫背在身後的手捏了捏襯衫的衣擺,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解釋:“因為您看起來……很難過。”

傅深側過一點臉睨着林溫,狹長的眼眸隐在煙霧裏,好像那些利用與冷漠也能短暫的被煙氣覆蓋。他過了一會才開口問道:“我告訴你你母親和弟弟是被韓知害出事真相的時候,你是什麽心情?”

“啊?”林溫沒想到韓知突然向他問這種問題,愣了一下才答道:“憤怒、傷心、懊悔。”

林溫仔細想了想,眼尾又有些發紅。

“還有更多的是自責。總覺得如果不是我做了錯誤的決定,如果不是我信錯了人,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他們是不是還能有機會活下去。”

林溫的眼眶紅了又紅,但他這回卻沒哭,反而還能揚着滿是水霧的眼沖傅深笑了笑。傅深沒答話,也沒用一貫刻薄的“自責解決不了任何事,沒用的人才永遠自責”來譏諷林溫。

他從煙盒裏拿出另一根煙,夾在指縫間沖林溫點了點:“抽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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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不……”

“答晚了。”傅深把最開始那支還剩一半的煙送進林溫手裏,看着林溫被突然靠近煙霧嗆的有些發紅的臉,和頗手忙腳亂才把煙拿穩的動作,不由的提了提唇。

他知道林溫不抽煙,但也并非有意捉弄。只是秋日的寒風吹的他發冷,他思緒也許一時被凍得懶得思考,想把在場唯一的火光借給對方驅寒。

又或許……他只是想借着彌散的白霧,假裝自己沒有軟弱的想找人說說話。

“你在韓知身邊待了三四年,聽說過傅慧這個人嗎?”

“傅慧……”林溫被煙霧嗆的沒忍住咳了兩聲,悄悄把手指間的煙背到身後。“韓知的養母嗎?我聽說過,傳聞她從小身體不好不能生育,嫁進韓家之後收養了韓知。不過韓知平時不允許家裏的下人說閑話,我也只知道這些。”

“傳聞?”

傅深半低着頭嗤笑了一聲,眼眸裏是化不開的深深嘲諷。

傳聞十假一真,都不過是居心叵測者為了自己的勝利編造的纂詞。

比如故事的女主角其實并不是什麽從小體弱多病的傻白甜,比如她的夢想并不是過上相夫教子的好日子,比如她真心收養的兒子不過是私生子算計好進門的手段,比如她的死……也許并不是意外。

傅慧和她的名字一樣,既聰慧又伶俐,即使從小就不幸被确診了心髒病,卻一點沒把自己當命不久矣的病人看。在傅深的印象裏,他唯一的姐姐很能幹,年紀輕輕就在商場叱咤風雲,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公司接班人。

也是因為傅慧的優秀,傅深才能畢業不聽從家裏的安排,随着自己的心意滿世界的旅行畫畫。玩夠了想自己創業,也有姐姐的資金支持和托底,輕輕松松就能獲得比別人更高的起點。

傅慧一生其實沒做錯任何事。

如果非要說,就是她太善良,從來不把商場上的手段用在親近之人的身上,以至于識人不清。而老天對她也太不公平,年紀輕輕就結束掉了她的生命,讓她連挽回自己錯誤的機會都沒有。

她死于心髒病發作。

獨自一個人,孤零零死在了韓家別墅的樓梯上。

她死前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傅深的。

傅深到現在都不敢想,傅慧究竟是抱着怎樣的心情,才會在瀕死之際也沒向自己的弟弟求助,只是交代傅深照顧好母親,別參與到家族的算計裏,好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她絕口沒提自己的處境,只平靜地挂斷了電話,一個人迎來了死亡。

這也是傅深數年來過不去的一道坎。

接到姐姐電話後的傅深沒有任何懷疑,就這樣錯過了也許唯一可以救她的機會。

“她命不好,稀裏糊塗的死在了韓家,沒人救她。”

“但我救了你,林溫。”

傅深把玩着手上那根嶄新未點燃的煙,擡眸望向林溫。

“我從韓家救下了你,希望你永遠也別忘了自己的仇恨,能夠讓韓家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向你和我贖罪。”

林溫為這個故事感到氣憤不已,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答應下來:“當然,我絕對不會忘記!”

傅深看着林溫,勾着唇滿意地笑了笑。

金融市場上的計謀總是出其不意,傅深适當流露出的軟弱和扣人心弦的故事足以讓沒見過玩弄人心手段的林溫深信不疑。但若細想,就會發現傅深其實任何有關自身利益的問題都沒向林溫揭露。

傅慧到底看錯了誰?她的死到底和韓家有什麽關系?韓知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麽?傅深又想怎麽樣對付韓家?他當真把全部的籌劃都壓在胸無城府的林溫身上?

這些關鍵問題傅深一個都沒告訴林溫,他只用三言兩語帶着明顯指向性的故事,輕飄飄調動了林溫的情緒,給林溫營造出了一種他們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人的感覺,讓林溫拉近了和他之間的距離,為了所謂的他們的“共同目标”而拼上自己的所有。

傅深是個普通人,他有自己的軟弱和短暫的真情流露。

但他更是個商人,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軟弱和真情得到他人的同情,換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這是他和林溫最不同的地方。

傅深很會冷眼旁觀,

包括冷眼旁觀他自己。

林溫還在為傅深的故事感到可憐的時候,傅深早已把那些從心髒裂縫裏流出來的真情堵了回去,順帶貼上了虛假的标簽,藏到了不為人知的角落。

而真實的傅深把那根一直未被點燃的煙夾在手裏,向着林溫的方向俯下身,就着林溫放在身後的那支即将熄滅的煙火點燃,放在嘴裏吸了一口。

俯身的動作讓他離林溫的耳側極近,呼吸噴灑的熱度可以輕易的傳上林溫的皮膚,帶起一片紅暈。

他就保持着這樣的動作把煙圈吞吐在林溫側頸,在彌散的白霧間聽着林溫極力抑制地咳嗽,冷淡又毫無感情地表演着衷心:

“那我就祝你,永遠別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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