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一年的除夕與他年不同。
沒有家人沒有錦衣玉食,只有熱騰騰的家常小菜和相逢一桌的有緣人。
新買的炮竹被張老頭和雀兒哄搶走了。
噼裏啪啦放了一通,又争在一起。
看着他倆追逐打鬧,一時分不清誰過了而立。
應該是自己吧。
今年突然變老,心性歸于平和。
一年與他相識相知,一年與他相愛離別,短短兩年比得上了十幾年的精彩。
現在想來幾個月前的事,竟然恍如隔世。
真相是什麽,原因是什麽,沒有心力去想去探求了。
唯一的執念只是遠方的父母。
愧疚與歉意才是執念的根本。
忍着眼淚,縫補着舊衣。
自己真的變了。
村裏過年有村裏的氣氛,雀兒還約着一起去看煙火。
可沒到那天一個消息從北方傳了過來,震驚整個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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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軍一路潰敗,防線一收再收,最後駐紮在了離京不遠的要塞,把京都暴露在敵人鐵騎之下。
這是何等的顏面無存,又是何等的軟弱無力,皇室竟然拖家帶口一路南逃。
棄天下棄國城于危亡。
朝中大臣吵的怎樣,民間不知,老百姓只知道國土殘半。
這個消息傳來的那天,張老頭兒在庭裏坐了一天。
等晚上,他神情嚴肅地拉着雀兒說了一通。
第二天,說要走。
起先還擔心他們一腔熱血是要參軍,後來發現是多想。
“陳青綏就是飯桶,信他的招兵令,還不如直接北上殺敵。我帶雀兒走,是擔心官兵強行征人,孺子門生還好,一身功名在身也不敢強抓,但平頭老百姓可不一定了。”
知道張老頭有打算,也攔不住。
臨走時他又安慰:“別擔心了,國一時亡不了。等天子下了江南,四方牽制之後就好了。”
家裏走了兩個人,頓時冷清了。
但這也不是傷感的時候,收拾好心情付出更多心血陪師父治病救人,學習醫術。
春的氣息加重,難民也越來越多。
不知道今年會有多少農田荒廢,也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情形。
北方的戰事一直不好,消息一天比一天壞,漸漸的這裏的人也開始逃了,北邊的難民也不停留了。
天子鎮守江南誓要奪回故土的消息傳來時,正在照顧生病的師父。
春季多發病,師父又常穿梭在病人之間,身子骨年邁抵禦不了時疫入侵。
再次見到張老頭兒和雀兒時,師父已經病逝了。
年初還熱熱鬧鬧的山間小屋,此時只有一人了。
“小七。”
回了頭發現是雀兒,他皮膚糙了不少。
“雀兒哥。”
真的好想流淚,還以為這次又要孤獨一人。
“你倆可以了,老李頭呢?喊上他該走了。”
“師父他……”
春月的最後,師父走了。
再次相遇的人也要離開這個地方。
雀兒跪在墓前磕了頭,張老頭買了酒敬了幾杯後,帶着一家小的離了這。
山裏一切都埋藏在山裏了。
冬月時相遇,春月離別。
在戰火紛飛的時候,已成常态。
去南方的路上,雀兒說了他們這幾個月做的事。
原來張老頭帶着他去了南方,又投了貼,去做一個客卿,可惜沒過多久就被排擠了。
幸好無絕人之路,有人推薦去做了教書先生。
安頓好了一切,又借了錢來接人去南方。
坐船過江時,看着烏泱泱的人群,想及西洛的父母。
本打算在今年去西洛偷偷看看父母,哪知道一切成空了。
父母應該也去了南方吧,或許在南方會遇到他們吧。
“南方要封了。”
驚疑地看向張老頭兒。
“天子讓陳青綏領兵抗敵就是因為南方趨于飽和,不能再湧入難民了。這次走不了,以後都不行了。”
“既然陳将軍領兵那……”
“呵,他就是個飯桶頂什麽用。”
後來雀兒偷偷告訴說張老頭兒投的貼就是陳青綏那,哪知道陳青綏身邊的幕僚鬥争太厲害,讓人給陰了。
争鬥哪都有啊,不過張老頭兒能做上客卿,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下了船,張老頭兒領着去吃了飯,打算第二天再走。
雀兒就領着一起買東西。
南方很不一樣,沒有一點跡象。
江那頭的戰火似乎只是一場噩夢。
随便看了看就兩手空空地回去了。
南方的晚上有點睡不着,可到第二天起來時,沒有覺得昏沉。
張老頭買了點東西回去,幾次轉車才到了地方。
村裏人倒也熱情,問起女娃子是誰?
張老頭通答是外甥女,至于雀兒則是他的兒子。
這個說法是第一次來這時,張老頭兒強安的。
過了沒幾日,雀兒在晚上正式磕頭改名了。
就這樣雀兒認了張老頭兒為父,改名為張雀山。
至于自己,問張老頭喊舅舅。
一家人成了一家人。
那個晚上,大家都喝的很醉。
緣分真是奇妙。
鄉裏的生活很簡單。
張老頭是王村的教書先生,每月有那麽點錢和米。
而張雀山拜了村尾獵戶為師,學習一些技術或者去做短工。
自己倒是醫術不離手,師父既然去世了,他一身醫術也要傳承下去。
一眨眼又到了年尾。
一年比一年過得快,北方的戰事也趨于平靜。
真如張老頭說的那樣,陳青綏就是個飯桶,一有事自己第一個跑了,跑完了還為自己美名——戰術撤退。一兩次還好次數多了,飯桶的本質就徹底暴露了。
可惜天子也不能說些什麽,咬着牙封了個空職,充當吉祥物去。
好在國難危亡時,熱血青年總是不少。
有為之人紛紛冒頭,也算打了幾場勝仗,抵禦了進攻。
第二年發生了一件事——張老頭要成親了。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最不可思議的是他所娶之人為他第一次傾心之人。
他倆的故事最後是女方說的。
原來他倆相愛之後,女方家并不同意要求張老頭一定要有功名。
當時頗有才氣的張老頭也是信心十足,可到了京城,運氣不佳并未考上。
一時顏面無存的他又考了三年,女方也願意等他三年。
三年之後依然未中,女方也成了熟透的桃子,空耗三年春光。
未履行約定,又得知女方已定下婚約。
崩潰自責寫了一封絕情信後消失人間。
如今他孑然一身,她也嫁人生子又夫死。
兩人都不是青蔥之人,經一年多重回也算再續前緣。
張老頭商定婚事那晚,獨坐在門外想了許久。
他們的故事何其相像。
一樣的西廂記開頭,卻都沒有張生和莺莺的運氣。
自己是私奔,未成為文君相如。
他們是放棄,哪怕物是人非也可以多年後再續前緣。
“會與妖道再續嗎?”
天空的星星很亮。
“小七,回去了。”
身體一暖,衣服披在身上。
拉緊衣服,轉身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