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人群中有人高喊搶劫,巡邏的隊伍很快趕過來,為首的捕頭動作麻利地将一名男子撂倒在地,四周的行人和商販便很快平靜下來。
姜蘅剛從驚愕失色中回神,低頭看向自己抓在楚煉臂膀上的手,手心沾滿粘膩的血跡,都是從他的胳膊上流下來的。
十字暗箭嵌進楚煉的右臂中,露出一個銳利的銀色倒鈎,在月色之下閃着寒光,傷口還在不斷往外滲血,只是他穿着玄色官服,血跡在衣服上并不明顯。
姜蘅環顧四周,想到這絕對不可能是搶劫這麽簡單,時間剛好出現在章氏賭場附近,分明就是沖着他們來的,楚煉說的沒錯,他們果然按耐不住。
楚煉的唇色因為失血過多有些發白,姜蘅擔心再耽誤下去對她的手不好,便無意再在此處觀察,攙扶着他回到馬車上。
“敵暗我明,并不太平,先送你回你的住處。”楚煉沉下聲音,按住她還拽在自己衣袖上的手。
姜蘅此時冷靜下來,看着那個還在汨汨流出猩紅血跡的血洞,将肩上的披風取下,選取了布料最薄的地方,用力撕了個口子。
裂帛之聲清脆,她将碎布擰成一股繩,綁在他的傷口下面。
楚煉看出她的意思,還有心情一笑,指了指傷口上方:“綁在這兒。”
姜蘅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調整好布料的位置後兩只手用力一拉,便又聽見一聲悶哼,他額上冒了些冷汗,好在血暫且止住了。
她立刻吩咐車夫:“回楚宅!”
“不可!”楚煉将她攔下,“他們的目标是我,楚宅附近必然有所埋伏,你會受牽連。”
姜蘅思索片刻,終于答應:“你随我一同回京郊宅院。你的馬車标識太過張揚,我擔心有人尾随,等會兒經過長寧街時,将你的披風給我,我在百花樓前下車,晚些回宅院同你彙合。”
“你會有危險。”
姜蘅眼神堅定:“百花樓前,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馬車在後院稍作停留,你再換乘,就像我每次來見你的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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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夜骨子裏的執拗格外強硬,楚煉便也固執起來,攥着她的手腕攔着她下車。
姜蘅一邊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扣開,一邊直視着他的瞳孔,平聲靜氣道:“我會保證自己不受傷害,不然那一千兩白銀我就不要了。”
她這麽喜歡錢的人說出這種話,就是真的在發誓了,楚煉拗不過她,只能放她離開。
夜晚霜露重,離開馬車暖烘烘的環境,姜蘅一時間打了個寒戰,立刻将楚煉的披風攏緊,連帽子也戴上,又擔心二人身形差距過大惹人懷疑,加快步子擠進百花樓前的人群中。
“楚大人今兒這麽晚過來,裏面請。”迎接她的姑娘嬌吟吟笑着,只看着她的裝扮,沒注意有何異樣。
那姑娘不同于旁的,被那些客人們緊緊攬着,反倒規規矩矩地和她保持一拳距離,問道:“楚大人今晚還找阿婵姐姐嗎?”
姜蘅沒有出聲,點了點頭,警惕地聽着後頭的動靜。
“幾位爺瞧着面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這是老鸨的聲音。
身後為首的一位男子道:“久聞百花樓姑娘美名,我等特來聽曲兒。”
【假】
姜蘅基本可以斷定,那群人确實把她當成楚煉跟蹤進來了。
身邊的姑娘帶着她上了二樓,又說道:“阿婵姐姐這幾日身子不适,楚大人可要換一位姑娘接待?”
姜蘅搖頭,随之進了廂房,那姑娘卻欲言又止,遲遲不肯離開。
她再不走自己就要暴露了。
姑娘跪下來,不肯擡頭,聲音帶着哭腔,顯得有些可憐:“阿婵姐姐惹惱了王媽媽,實在不宜接客,請楚大人垂憐,換一位姑娘伺候吧。”
【真】
姜蘅眉峰皺起,想一探究竟卻迫于不能開口。
看起來百花樓的姑娘裏除了阿婵,其餘人都不知曉楚煉的脾性,被他的名聲唬住了,以為他是個多不通情達理、心狠手辣的恩客。
這個姑娘為阿婵求情,姜蘅于心不忍,還是開口道:“我奉楚大人之命為阿婵姑娘送東西,你去請她來便是。你也知道楚大人政務繁忙,對外不要聲張,旁人問起,便說是楚大人親自來了。”
姑娘這才松了一口氣,抹了抹眼淚,乖順應下,出去了。
姜蘅推開暗門走進裏間,靜坐了約莫半刻鐘。
阿婵一眼認出背影不是楚煉,眯着眼睛低聲喚了一句:“蘅姑娘?”
姜蘅回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阿婵臉上猙獰的疤痕,觸目驚心,讓她不由得站起來了,很快想到楚煉同她說的,阿婵把琵琶女放走的事情。
她擔心戳到阿婵痛處,不便開口詢問,連目光都像是淩遲的刀子一般,便很快也移開了。
“蘅姑娘不必憐憫我。”阿婵冷冷一笑,在她的對面坐下來,“我所做的不過是我願意的而已。只是蘅姑娘,我想不到你有多大的本事,能讓楚大人舍棄扳倒北辰王的鐵證也要救你出來。”
姜蘅并不為此事感到羞愧,這不是她做的決斷,因此後果也不應該由她來承擔。
“阿婵姑娘不必對我劍拔弩張,今日便可看出來,我依舊在楚大人身邊,便依舊跟阿婵姑娘是同一條戰線上的盟友。”姜蘅有意在此多拖延時間,好讓那群人放松警惕,“況且真的除掉北辰王就萬事大吉了嗎?北辰王一旦落獄,吳王的勢力将更加膨脹,如今的朝堂連宰相都堪堪與之抗衡,難道要眼見皇權旁落之外姓人手中嗎?”
阿婵嗤笑:“蘅姑娘莫不是要同我說什麽正統?看來楚大人還真是把姜姑娘保護得好,姜姑娘連自己在做什麽都不知道。”
姜蘅持着杯子的手頓了頓,一時語塞。
她所說的完全是她的猜測,楚煉總是打啞謎似的從不把朝堂的事情跟她挑清楚,她又有什麽辦法,說到底不過是擔心她是個貪生怕死的,生死關頭要逃脫罷了。
她吸了一口氣,揚起下巴:“你們需要用我辦事,卻對我不坦誠,這當中出了任何差錯,都不該由我來承擔。”
阿婵別過頭:“許多事情并不用知曉得太過明晰,只不過姜姑娘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僅此而已。”
她笑起來,明眸善睐的模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我們只是一時的盟友。你們有你們所圖,我有我的所圖,事成之後不必你們棄我而去,我也會先行離開。只不過現如今,阿婵姑娘生我的氣沒有用,事已至此,我問心無愧。”
阿婵勾唇,臉上的疤痕并不足以遮蓋她素日的美豔,更是為她平添不少倔強而清冷的氣質。
“好一個問心無愧。”
阿婵擡手斟茶,滾燙的茶水落進杯中,漸起的幾滴水珠紛紛落到二人的手背上,她緩緩開口:“我進來時,可疑之人正在隔壁包廂,你此刻不宜妄動,再等一刻鐘從暗門走玄道,我會為你備好馬車。”
姜蘅一笑:“多謝阿婵姑娘,你我合作愉快。”
阿婵睨了一眼她伸出的手,兀自飲下茶水。
姜蘅有些尴尬地把手收回來。
阿婵此刻也不能輕易離去,不然難免招人疑心,兩人相對無言,姜蘅鼓着氣抿起嘴唇,滿臉寫着想逃。
人在尴尬的時候就會假裝很忙,她把身上的披風脫下來,挂到雕畫立桁上,又走了兩步坐回位置上,小口啜飲斟好的清茶。
她對阿婵的印象不深,與她見面也基本都是有楚煉在場的時候,阿婵話不多,性子少有柔和,多是傲氣,姜蘅很少看見她笑。
今晚反倒是阿婵先打破沉默,不明意味地挽起唇角,眉目間依舊不染笑意:“我今日來前,聽聞陛下給你和楚大人訂了親?”
姜蘅面色緋紅,一陣幹笑:“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蘅姑娘的身份倒是藏得好,我們竟都看不出來,你是宰相二小姐。”
她收斂起微笑,垂眸道:“我并非有意瞞着你們,我自己也不喜歡這個身份。”
“蘅姑娘不必緊張,我不過随口一說罷了。如今你在楚大人身邊,倒是要比阿若姑娘還受他信賴。”
姜蘅搖頭,坦誠道:“不至于,楚大人器重阿若姑娘,我與楚大人總歸只是合作,比不得她。”
暗門将外部的聲音統統革除,阿婵這時卻警惕起來,壓低聲線,比出噓聲的手勢。
姜蘅努力去聽,都沒有聽到一丁點的聲響。
一會兒,阿婵直起身子站起來,替姜蘅打開通往玄道的暗門:“他們有動作,你先從此處離開。”
姜蘅有點擔心:“你怎麽辦?”
阿婵冷笑:“百花樓豈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來胡鬧的地方。”
她于是不再顧慮,拎起一盞燭燈走進玄道之中。
玄道陰黑曲折,彎彎繞繞許久,還經過一個大斜坡,姜蘅才終于又聽見外面的聲響走到了盡頭。
她以為走了多長的路,卻驚覺自己仍然身處百花樓中,不過是從主樓來到了後院,這一整個樓院的架構,還真是有些新奇。
阿婵備好的馬車停在一邊,姜蘅剛上了馬車,就聽見後院響起粗犷的男聲,連同棍棒敲擊在皮肉骨骼的聲音。
“身無分文的登徒子也敢來百花樓!”
“打一頓扔到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