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貼身
貼身
腦中跳出“許城精神病院”幾個字,狠狠地刺激着池煜的神經。
又令他想起今早透過房門上那塊小小的玻璃,看見坐在床上的女人。
很瘦,顯得灰白條紋的病號服裏空蕩蕩的。她兩頰凹陷,雙眼空洞無神,就這麽直直地盯着潔白無暇的牆面發呆。
那是他的媽媽。
一個患有精神病的女人。
今早的畫面接連躍入腦海,池煜不得不逼迫自己不再亂想。
今日來馬場,本不在他的計劃之內,可從醫院出來,他突然很想見她。
很想很想。
于是沒思慮太多,他現在就站在這。
清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蘇時拽着缰繩從遠處奔來,停在了池煜面前。
“你上來試試吧,別怕,這匹馬很溫順的。”她輕輕撫摸着馬兒的鬃毛,邊說邊側身,想從馬背上下來,換池煜上去。
池煜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一步上前,手扯住缰繩,腳踩上腳蹬,一用力,便翻身穩穩地坐在了蘇時的後面。
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蘇時低呼一聲,後背抵上了一個溫熱的胸懷。
“你幹嘛?”她上半身完全僵住,背部時有時無的摩擦令她不敢再亂動。
池煜偏偏還故意壓低身子,唇往她耳尖貼過去:“我覺得,這樣子親身教學,比你站在下面口頭教學效果更好。”
蘇時坐在前面,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語氣裏淡淡的笑意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不為所動,依舊堅持:“不行!你快點下去,這樣很危險!”
不知是不是被她強硬的态度吓到了,後面許久沒出聲,過了會,只聽見池煜似無奈地嘆了口氣,手虛攬着她的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再開口,聲音又低又啞:“我會乖乖的,不亂動,行嗎?”
幾乎是乞求的語氣。
池煜的下巴離她的肩很近,說話時,溫熱的鼻息盡數噴灑在她的脖頸間,很癢。被他這樣圈在懷裏,熱氣不停地從脖子往上冒,蒸得她整個臉都發燙。
眼前在這時又閃現了剛剛在更衣室裏看見池煜的疲憊模樣。
他今天的心情看起來并不怎麽好,而且從剛剛上馬來看,他學得很快,是有天賦的新人。想到這,平時說一不二的蘇大小姐吞了吞口水,将拒絕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好吧。”蘇時握着缰繩的五指用力,因為不習慣這樣的親密接觸,說話慢吞吞的:“就這一次。”
她低頭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伸出手握住,将他的手往前拉,放在缰繩上示意他抓住。
池煜的身體随着蘇時的動作往前,馬術訓練服本就薄,此時一動,兩人之間僅剩的一絲空隙就被填滿了。
身體貼身體,幾乎是一瞬間,他察覺到了t某處的刮蹭,有些狼狽地往後退了退,與蘇時拉開一定的距離。
坐在前面的蘇時沒感受到他的不對勁,她略微放松馬缰,馬兒在她的動作下開始起步,緩慢地一步一步走在草地上。
兩人的身體随着馬走路的頻率前後搖晃着,等池煜适應了,蘇時夾了夾馬肚,早已興奮的馬兒終于得到指令,撒開腿朝前飛奔起來。
馬跑得很快,兩人在馬背上下颠簸,蘇時拉緊缰繩,能感受到背後的身體跟着她的節奏起落,心裏暗驚池煜竟學得如此之快。
男人有力的手臂從後面伸到前面,窟住她的身體,她單薄的身體像被池煜擁入懷,這樣的姿勢,不如往常她一個人那麽自在,可她卻并不反感。
群山如黛,潔白無暇的雲很低,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呼嘯的風刮在臉上,交織着誰強有力的心跳聲,從兩旁灌入耳朵裏。
沒人再說話。
蘇時做夢也想不到,她與池煜會有這樣貼身騎馬的一天。她拉着馬缰的手微松,腦中浮現當年還穿着襯衫的那個少年。
思緒還沒來得及飄遠,突然,池煜抓緊缰繩,身體前傾靠了過來,将蘇時緊緊鎖在懷裏往下壓。馬兒前腿擡起,縱身一躍,跳過了面前的欄杆。
蘇時猝不及防,眼前眩暈了一下,池煜随即兩手收緊缰繩往後用力一拉,馬兒停了下來。
池煜皺起眉:“沒事吧?”
“沒事。”蘇時因為應激反應,手還搭在池煜的手臂上,強撐着開口,不願承認自己因為走神而沒看到前面有障礙物這件事。
“你不是說你不會騎馬嗎?”她轉移話題,剛剛他那樣,分明是會騎的。
“看過幾次視頻罷了。”
池煜低下頭,望見懷裏的她因為有些受驚而發白的臉,嘴唇也沒了血色,微張着喘着氣。他靠近了些,将四面八方吹來的風擋了個嚴實,又伸手将糊在蘇時臉上的頭發絲細心撥開。
從背後傳來的暖意,漸漸裹住了她全身。這個時候,她也沒精力去探究池煜到底會不會騎馬了。
池煜沒動,她就這樣縮在他懷裏緩了緩。
“蘇時?”不遠處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兩人同時擡頭,看見了牽着馬走過來的商遠。
商遠和池煜合作過幾部戲,兩人只是認識,不算熟,但也沒不熟到見了面也不打招呼的地步。
池煜翻身下了馬,又伸手将蘇時接了下來。
商遠已經走到了兩人跟前,蘇時有些驚喜,“你怎麽來了?”
他彎了彎唇,對着她說:“好不容易休息,來這騎騎馬。”又側過頭,好似才發現一旁的池煜,“好巧,你也在這。”
池煜沒理他,眉目稍斂,朝商遠揚了揚下巴,又看向蘇時,“認識?”
目光如炬,像在等一個解釋。
嘶,這場面,怎麽有種幹壞事被抓包的感覺?
蘇時沒搞懂他身上突如其來的戾氣是從哪來,卻還是認真回答了:“在馬場騎馬認識的。”
“我剛剛在那邊看,你們倆騎得很歡快,就沒來打擾。”商遠淡笑說。
蘇時臉有些熱,剛剛和池煜雖然沒做什麽,但旁人看來,總歸是在你侬我侬。
“我是在教他騎馬。”她解釋道。
“教他騎馬?”商遠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看向池煜。後者面不改色,坦蕩蕩地回看他。
商遠低下頭笑了笑,“那蘇老師什麽時候也能教教我?”
蘇時啓唇,話還沒說出口,手腕處覆上一抹溫熱。
“不太方便。”池煜扣住蘇時的手腕,将她往身後扯了扯,慢條斯理地接着說:“她是我的私教。”
身旁的樹叢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一片葉子從枝桠上落下,随風不知道落到哪根小草上。
旁邊的兩人聞言都微愣,随即偏頭看他。
蘇時比商遠更懵圈。
我什麽時候是你的私教了,你說清楚啊你!
商遠被駁了面子也并不惱,嘴角一直銜着笑,整個人一直都帶着一種春風洋洋的溫和感:“是嗎,那太可惜了。”
他越過池煜,對身後的蘇時說:“那我們下次再約。”說完便點頭向兩個人致意,轉身牽着自己的馬兒走了。
等他走遠了,池煜才松開了蘇時的手,明明沒有用力,但她皮膚細嫩的手腕上還是出現了淺淡的紅印。
盯着那處深色,他暗了眸色。
蘇時沒注意到自己的手腕,滿腦子都是剛剛池煜說她是他的私教。她轉身牽住馬繩,沒管池煜,自顧自地往回走。
池煜安靜地跟在她旁邊,沒出聲。
走了幾十米,他終是忍不住出聲問:“你和他很熟?”
蘇時邊走邊想,“還行吧,一起騎過幾次馬。”
池煜“哦”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良久,等兩個人快走到馬廄,他又突然開口:“合約第一條,合約戀愛期間,雙方都不得與其他異性做出格的事情,時刻履行好戀人的職責。”
蘇時有些莫名其妙,“我什麽時候和其他異性幹出格的事了?”
“只是提醒一下你。”池煜很好心地說,“免得到時候你帶頭違約了。”
......
那可真是謝謝你。
蘇時沒接話,她将馬牽回馬廄,出來的時候看到池煜站在門那,突然想到了剛剛的話,便走到他跟前,攤開一只手掌伸到他面前。
“什麽意思?”池煜挑眉。
“私教費啊。”蘇時反手叉腰,話說得理直氣壯:“不是說我是你的私教嗎?給錢啊。”
池煜微笑:“或許蘇小姐是忘了昨天把我的車撞壞的事嗎?你還欠我一個賠償。”
“那是不是教你騎馬能和賠償抵了?”蘇時腦子轉得很快。
“你的私教費總不能抵五十萬吧?”池煜皺了皺眉,狀似思考,“這樣吧,我給你抵個五分之一如何?”
蘇時咬咬牙,她可是國家隊選手,為他犧牲了訓練的時間,時間是無價的!訛錢!這絕對是訛錢!她要報警把池煜給抓起來!
池煜眸中噙着笑,“你再這副惡狠狠的表情,我就算十分之一了。”
你放屁!到底誰才是甲方?
蘇時心想,池煜進娛樂圈真是可惜了,如果他從商,那肯定賺黑心錢賺得盆滿缽滿。
她抿了抿唇,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不願與他争辯,加快腳步走在前面,想拉開和池煜的距離。而池煜則不緊不慢地跟着,他人高,長腿那麽一跨,兩人的距離根本拉不開。
兩人越走越遠,沒人注意到一棵槐樹後藏着的人影。那人定定地看了許久,才終于放下手裏舉着的手機。